水莲儿

碣石清风

　　　　　　　　　　　文/碣石清风





　　“你咋把皮带送去的，再咋给我取回来！”郑老大指着女儿的鼻子吼道。


　　水莲儿扬着苹果似的脸，十分委屈的颤声说：“爹，你听我说！”


　　郑老大正在气头上，哪里容得水莲儿分说，可着嗓门儿吼：“我不听，我不听！”


　　郑大婶推开窗户，探出头来，朝老头子喊：“是大火烧了你那猴腚？看你那连蹦带跳的猴样儿！”


　　郑老大虽然扭头狠狠瞪了老伴一眼 ，但还是忍着不吭声了。


　　水莲趁机劝道：“爹，还是让人家把地浇完吧。”


　　郑老大一转身，把满是怒容的脸扭向女儿，“村里规定这片地只浇五天，为了等他家，都等了一天了，他为啥不浇？皮带摘走了，他又来浇了，他这不是捣乱也是跟我过不去！”


　　“爹，你咋能这么说话？二横住了院，二横嫂拉扯个孩子出不来，人家确实有困难呀！”


　　“有困难就应该破坏制度？”


　　“特殊情况就应该特殊照顾嘛。”


　　“你让我照顾他？”郑老大鼻子里“哼”了声，他脑海里闪现着年前那一幕：郑老大是村民选出来的的管水员，负责一年的收费工作。二横一直在外打工，一直没找他收费。年前，他回来了，郑老大就上门收费，二横正为老板拖欠工钱没好气，就把气儿撒在郑老大头上，“还让人过年不？”


　　郑老大压着气头问：“我怎么不让你过年了？”


　　“你这时候来要就是不让我过好年！”


　　“我这时候不要什么时候要，你说。”


　　“平时。”


　　“平时你不在家，我找谁要呀？”郑老大反问的声音高了点，走了点调儿。


　　二横眼皮一翻，随口说道：“爱找哪要就找哪要，反正我没钱！”


　　“你还讲理不？”


　　“你还让人活着不？”


　　“那你这样说，我就不客气了，今天说啥你也得把钱交了。”郑老大认为没必要跟这个混人再多讲什么，就变了脸说。


　　二横听了，一蹦三尺高，手指郑老大，“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你看着办吧！”动起混来。


　　二横家连推带劝把丈夫推走了，哭着向郑老大赔不是，并表示日后一定把钱交了。为这事，二横还骂了三天街……想到这里，郑老大心里的火气又往上攻，对水莲儿说：“照顾他？他会认为我怕了他哩！”


　　“爹，你不能趁机刁难人家呀！”


　　“我这是按规矩办事。”


　　“爹，女儿求你了，你就叫人家浇完吧！”


　　郑老大凶巴巴地看着女儿，一咬牙，“好，你翅膀硬了，我支使不动你，我自己去！”说罢甩袖就走。


　　水莲儿见爹爹果真气冲冲走了，痛心地咬着嘴唇，宽厚的胸脯一上一下地起伏着。她懂得爹爹这一去的后果，想到这里，便三步并作一步地追上去，赌气地说：“我去给你把皮带摘来好了！”就风风火火不要命般地向前跑去。


　　一片乌云遮住圆月，路变得模糊起来，阵风扬起尘土，打迷了水莲儿的眼睛。她脚步慢了下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想着心事。她那颗让爹爹激怒了的心渐渐安静下来，开始重新整理起自己纷乱的思绪……


　　眼下正是小麦二遍水花生整地打垄备种的黄金季节，去冬无雪今春又无雨，旱情较严重，家家都抢机井昼夜不停地引水浇地，光电动机都烧坏了两台了，拿去修理了，机井闲着了，电动机不够用了，按计划，前天是大家使用机井浇花生地的最后一天，昨天为了等二横一家才没有搬电动机，这期间，大家相互帮着都赶着把自己的地浇完了，只剩下二横一家的花生地还没有浇，据郑老大了解，二横今春没有出外打工，至于为什么不及时浇地，郑老大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去冬二横说臭话骂大街把他惹火了，心里结了疙瘩。心里想，你爱浇不浇，多给你留一天，也就仁至义尽了……


　　其实，事情并不是郑老大想的那样，二横得了肝炎病一直在医院住院，怕别人知道而封锁了消息，尤其不愿意让郑老大知道，他怕郑老大解恨。二横嫂一直想着浇花生地一事，这天她忙完了丈夫事安顿好了孩子，她急急忙忙扛着铁锹出来，可到地里一看，傻眼了，电动机皮带已经被郑老大摘走了，她这才知道，自己误了规定的日子。


　　水莲儿大学没考上，回家务了农，很能干。

　　今天，她整地打垄回来归家的途中，碰上坐在地头上正在发愁的二横嫂，一看她那愁眉苦脸的神情，心里就都明白了，便暗暗抱怨起爹来，“你明明知道这块地是二横家的，怎么不哼一声就把皮带摘走了？你这不是给人家小鞋穿吗？人家有毛病，你就记恨一辈子？太心胸狭窄了！当前电动机这么紧张，紧接着就是浇小麦，这时候二横若错过浇地时间，就会误了种花生……她家种不上花生，你心里就舒坦？……”水莲儿知道二横嫂不好意思找爹爹要皮带，略一沉思，就对二横嫂说：“嫂子，你别急，我去取皮带。”跑了几步又回头喊了句：“等着呀！”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二横嫂抬着头愣愣地望着跑远的水莲儿的背影，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样样齐全。自从驴子脾气的丈夫得罪了郑老大，自己都感到没脸见郑家人，可人家水莲儿，这么宽宏大量。“唉！”两行热泪不由得顺脸颊滚落下来……


　　工夫不大，水莲儿就扛着皮带一阵风似的跑了回来，她取下搭在肩上的皮带对二横嫂说：“嫂子，你快扒畦口吧。”说着话，一弯腰，抻紧皮带，麻利地把皮带挂上了，她站起身，一扬手推上电闸，随着电动机的轰鸣声，水就“　哗哗”地顺着龙头喷涌出来，二横嫂跟头把势地跑过来，一把攥住水莲儿的手，激动地张着嘴，一时竟不知说啥好。


　　临走前，水莲儿笑眉笑眼地跟二横嫂逗笑道：“嫂子，听说你炒的花生又脆又香，到时候别忘了给把吃呀！”


　　二横嫂十分开心，接口道：“死丫头，就怕到时候拉你不来哩！”


　　水莲儿诚心诚意地说：“来，一定来！”


　　水莲儿到家后刚把这事儿露了个话头，郑老大就炸了，立即逼着她去取皮带。


　　圆月渐渐钻出云层露着笑脸，风也停了。水莲儿远望田野，银色的月光下，绿油油的麦田里人影晃动，浇麦人的手电筒光时隐时现；倾听大地，小麦起身，大豆拱土及天籁之音合成一股微妙的音响，很动听。突然，爹爹命令取回皮带的声音回旋在耳旁，水莲儿的情绪转瞬低落了。她向前走两步又往后看一眼地走着，心情沉重，她深怕爹爹跟踪而来。她想，说啥也不能听爹爹的话，两家本来就有心病，若这回真不让二横家浇地，那这个心结不就成了解不开的死结了吗？再说了，目前二横又生病，应该帮他才对呀，可不能再给她们心里填愁事呀！水莲儿走走停停，故意拖延时间。她既怕爹爹在身后追上来又怕过早地出现在二横嫂面前，自己怎么说？真的无话可说呀！可是越走，她的心越往上提——怎么听不到机器皮带的运转声和“哗哗”的扬水声了？怎么回事？她一口气跑到二横家的地里，一看明白了。月光下，架在干坑旁的干渠开了一个二尺长的大口子，渠水“哗哗”地往干坑里流。机器虽说已经停了，二横嫂正一锹接一锹往口子处扔土，可是扔一锹土就让渠水冲走，扔一锹土就让渠水冲走，口子越来越大。水莲儿想，不能让干渠里的水流干呀！那是多么大的浪费呀，时间也不允许呀！


　　水莲儿三穿两跳地飞身跑过去，夺过二横嫂手中的锹，大喊一声：“我来堵！”他迈进渠水里，几大锹就把干渠口子两边的流水堵死，决口处不再流水。她返身跳出干渠，站到外面泥水里，猫腰弓腿拼命挖泥土，拼命般地堵口子，转眼间就把口子堵好了。她把堵着的干渠用锹通开，水流畅通，顺渠而下，流向二横家田里。


　　水莲儿气也不喘一口，用手一抹额头上的汗水，飞身跳出渠外，把铁锹扔给二横嫂，笑喘着说：“没事啦！我去推电闸。”


　　二横嫂说不出的千恩万谢，跟在水莲儿的后面。“大妹子多亏你来了，不的话，我驴年马月才能堵得上呢？”走了几步，她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咦，你咋又回来了？”


　　二横嫂这么一问，水莲却作难了，怎么回答呢？心一急，情不自禁冒出一句这样的话来：“我爹让我来帮你浇浇地。”


　　二横嫂一听，心里一热，仰脸望着高空明月，眼含泪花颤声说：“大叔心眼真好！”


　　此时，水莲儿的心却像揣了个小兔子似的乱蹦，走路很快；二横嫂见水莲儿大夜晚来帮忙，心里过意不去，在后紧跟着。二人一会儿就到了机井房子。水莲儿正要进去推闸，突然发现郑老大朝井房大步走来。她的心，“咕咚咕咚”地跳起来，死死地咬紧嘴唇，让心稳定下来，转动着眼珠，想着对策……


　　郑老大离机井房子越来越近了，突然，水莲儿一转身，高声地对二横嫂喊道：“嫂子，你看，我爹也帮你浇地来了！”


　　水莲儿这一招儿真厉害，把爹爹的嘴堵了个严严实实，郑老大只是瞅了瞅女儿，不知所措的“哼”了声……


　　二横嫂的心里就像灌了勺子蜜，浑身都甜透了，当然不会注意到郑老大那急剧变化的脸色。她搓着泥手，上前说：“大叔，你让水莲儿妹妹来帮我，我都不知咋感谢好呢，你还亲自来了，真是的！可二横他那样——我们对不住你呀……”她想着丈夫骂大街的事情，可人家郑大叔一家根本不记在心上，她越想越觉得对不住人家，转身抹起眼泪来。


　　郑老大这人吃软不吃硬，他见一个妇道人家提起往事竟这样诚肯，这样通情达理，尤其二横嫂最后那两句话直往心里钻，他脸红耳热，暗暗责怪起自己来了，，“真是鬼迷心窍，我怎么干起这样对不住人的事情来？”他心里的疙瘩解开了，便对二横嫂连连摆手说：“旧事提它干啥？”


　　水莲儿见爹爹的雷声闪电化得无影无踪，长长地松了口气，扬手推上电闸，拉起二横嫂的手，带着笑音儿说：“嫂子，走，咱两快浇地去！”


　　月光下，渠水“哗哗”地奔流着，好象一条银色的小河……



２０１１，４，８定稿（共３５５３字）

















[ 本帖最后由 碣石清风 于 2011-4-9 04:43 编辑 ]

山野农夫

先作记号再品！

山野农夫

小说塑造了一位心地善良、助人为乐的农村姑娘形象。小说对人物把握很有适度，如郑老大这一形象真实可信。
小说语言精彩！
精华支持！
建议：对水莲儿及郑老大的身世及身份有必要作几笔交代，如此能让人物形象更加真实可信。

碣石清风

原帖由 山野农夫 于 2011-4-8 11:40 发表
先作记号再品！

谢谢江版主第一时间关注，问好

碣石清风

原帖由 山野农夫 于 2011-4-8 16:10 发表
小说塑造了一位心地善良、助人为乐的农村姑娘形象。小说对人物把握很有适度，如郑老大这一形象真实可信。
小说语言精彩！
精华支持！
建议：对水莲儿及郑老大的身世及身份有必要作几笔交代，如此能让人物形象更加 ...

谢谢江版主的肯定，谢谢江版主对拙作的理解，谢谢江版主一贯的鼓励，谢谢 你的建议很好，我琢磨如何交代，谢谢

碣石清风

原帖由 山野农夫 于 2011-4-8 16:10 发表
小说塑造了一位心地善良、助人为乐的农村姑娘形象。小说对人物把握很有适度，如郑老大这一形象真实可信。
小说语言精彩！
精华支持！
建议：对水莲儿及郑老大的身世及身份有必要作几笔交代，如此能让人物形象更加 ...

按照你的建议我作了点交代，不知这样行不？ 谢谢

雪里红

欣赏精华作品，小说写得有味道。

万禹

我也是水利上的人，对收费工作再熟悉不过了，确实很难的，干水利的人真的不容易，深有感触，远握！

碣石清风

原帖由 雪里红 于 2011-4-8 20:05 发表
欣赏精华作品，小说写得有味道。

谢谢来读， 问好

碣石清风

原帖由 万禹 于 2011-4-8 22:51 发表
我也是水利上的人，对收费工作再熟悉不过了，确实很难的，干水利的人真的不容易，深有感触，远握！

谢谢万禹阅评，谢谢理解 问候

暴雨迎风

聪明善良的水莲，讨人喜欢。支持清风老师的佳作！

碣石清风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1-4-9 12:02 发表
聪明善良的水莲，讨人喜欢。支持清风老师的佳作！

谢谢迎风支持 问好

荦春

欣赏精华小说！问好，朋友！

碣石清风

原帖由 荦春 于 2011-4-9 16:54 发表
欣赏精华小说！问好，朋友！

谢谢阅评,问好朋友

曾经沧海

支持精华，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