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张

刘满园

                                                    刘满园


    在桃园子，老张是名人。桃园子人都知道，老张不好惹，进城了，是个人物，响当当的人物，能吃石头咬瓦片。如今的老张，在城里有房产，有人缘，手眼通天，办得了事情。桃园子人，周边村社的人，听着老张张德要三个字，心里多少都要微微颤动一下。毕竟，大家这些年来，大小的事情，都要靠他。打官司靠他，娃娃上学靠他，修路架水通电也靠他。

    还是小张的时候，老张就表现出了非凡的才能，从农村走向了监狱。不要小看了老张这一步，被人冤枉了，却冤枉出了令人羡慕。因为因此，他就成为正式的城里人了，最终实现的是从农村走向城市。

    那还是什么年代啊，大集体的时候，老张就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公开挑衅队长，说是他亲眼看见队长奸淫妇女。当时，不说别的，在桃园子，就连这个词儿，也都没有人听说过，可是小小年纪的老张，张狗娃，竟敢对队长说三道四，简直不堪设想。事实上，张狗娃当时就为此得罪了村干部，最终，还是村干部给他下了个套，让他优先坐了牢。没有想到，队长张余生想尽了办法，让老张坐了牢，反倒成全了他。

    那年，张队长暗中指派自己贴心的人，悄悄偷走了村里的三只羊，然后，另外找了几个羊蹄子，塞在老张家后院的门洞子里，老张家里人也不知道。一天夜里，张队长派人彻查投机倒把分子，就把老张给揪了出来。那年月，队长一般都是一手遮天，说话挺算数，挺起作用的。为着能够加重罪名，叫这小家伙小杂种在监狱里多呆上一阵子，张队长还添油加醋，给老张捏造了更多事实。进去后老张才知道，自己主要犯的还是强奸罪，强奸的对象竟然是跟队长长起勾搭的张巧莲子，一个快上四十五岁的寡妇。

    事情必定蹊跷，一个十八岁的小伙子，怎么会强奸一个老女人呢。上面给老张判了三年，三年期间，老张一方面吃苦耐劳，积极表现，一方面天天喊冤叫屈，一口咬定是村干部捣了鬼。及至出狱了，老张高低贵贱不回家，他说回家没有脸面见父老乡亲。刚好出狱那段时间，有个大领导来到监狱视察，听说了老张的事情，也觉着这个娃娃可能有点屈，就把他留在新成立的县运输公司，当了工人。这样，老张因祸得福，跳出了农门。

    慢慢的小张张狗娃就熬成了张师傅，轰隆隆开上了解放牌汽车。那年月头一个吃香的，就是开车的师傅。就算在货箱上捎带个人，也能落个大人情。张师傅头脑灵活，殷勤能干，人人夸赞。随后，他成家娶媳妇，还找了个城里人的姑娘，日子过得美美当当。当然了，十多年以后，运输公司倒闭了，老张俨然成了下岗工人。不过，在老张看来，家有万贯不如薄艺在身，只要会开车，还愁没有饭吃？下岗对于老张来说，正是求之不得的事儿，他凑了点钱，买了辆旧车，很快就搞起了单干。果然，不出几年，老张竟然就发了。

    那时候，老张除了给人拉运货物，就是贩运木材，这活儿最赚钱，一趟少说也能弄个千八百元。就是不能超载，沿途设有检查站，查出来，要么罚款，要么没收驾照。多超四五方出来，就是数千元的利润。老张可不是省油的灯，他是趟趟必超，一超少说就是六方往上，可是，还没有被检查站的同志逮住过，大家都觉着奇怪，问老张有啥诀窍，老张从来不予回答，只是笑笑。后来听检查站的同志说，那个张师傅，没有人敢查敢当，查出来，他就耍赖。他耍赖的功夫了得，人人害怕。每次要是查到他超载，他就趴在方向盘上，嚎啕大哭，哭得一把濞涕一把泪地，比死了亲娘老子还伤心。一边哭，还要一边诉说，说是要罚款，他就不活了，活着也累呀，上有老，下有小，娃娃儿子一大帮，不好养活呀。倒不如眼一闭，死了干净，也不操这份闲心了。这样哭着，同时还用拳头砸着自己的胸膛。

    老张这一着，回回见效。后来，沿途的检查站看见他都害怕，招招手就让他走人，老张心里暗暗高兴。有一次，我正好坐他的便车去上学，亲眼目睹了这个场面，老张哭得确实声泪俱下，在场的人无不感同身受，悄然落泪。可是人家一旦放行，走不出一里路去，他就哈哈大笑起来，还给我夸饰说，怎么样，侄娃子，我的戏演的怎么样，啊。走上那样一会儿，又要遇着站口，他又故技重演，看上这么三两回，我就有些木然，绝不会再掉下一滴泪水来，而老张表演得还是那样逼真，那样鲜活，不得不令人叹服。不过，那时候我年龄轻，总觉着他这样夸张有些丢人，下贱。老张可是聪明人，在反光镜里，他竟然看出了我的鄙夷，就自我解嘲说，侄娃子啊，钱难挣屎难吃，你可要好好念书呀。有时间，他还理直气壮，哼哼，对那些狗家伙，就要软硬兼施，不能把咱的血汗钱给他们闹了去，肉包子打狗。

    对老张这个堂叔，我算有了新的认识。不过在那样的年月，他能够把七个孩子都养育成人，还修造了一幢小洋楼，确实不容易啊。听说，他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靠着这笔钱，他周济过村里的好多学生，念高中的，念大学的。不过，老张脾气不好，尤其是情绪经常不稳定，一会儿晴空万里，一会儿又会阴云密布。他最爱听别人说自己的好话，在他跟前，真是三句好话当钱使呢，你给奉承几句，哪怕无中生有，他也会高兴得忘乎所以，这时候，你只要张口说啥事儿，办得了办不了，他都会满口答应下来，而且很快付诸行动。特别是跟人打官司的事儿，老张听着听着就跳了起来，恨不得立马夺门而去。要说弄这事儿，他倒是在行，打一回赢一回，都是父老乡亲，都是鸡毛蒜皮。就算赢了官司，他也是关怀了一些人，得罪了一些人，打个平手。

    在城里呆了几十年，也是由于开过车的缘故吧，老张还真认得好多人，包括一部分掌握着实权的干部，就凭这点，和他那容易激动的性格，他才具备了给家乡人办好事的前提。桃园子无论通路通水通电，在全镇都是靠前的。那几年，就连镇上的书记镇长，也没有老张有威望，在桃园子一带人心目中，老张都有些神话了。也有人说，老张可是个复杂人物，黑道红道都有人，要不然，单靠开个车，能整那么多钱，不可能。当然，只是有人怀疑，却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

    要说，老张还真是个复杂人物。近些年来，老张老了，开不动大车，却搞起了书画装潢，给人装裱起字画来，还挣了不少钱。出人意外的是，老张总共只念了四年书，文化程度不高，竟然写得一手好字。他的那一幅幅书法作品，有的在北京参过展，获过奖，有的卖出了高价。每天来他家门前求字者，络绎不绝。如今的老张，不知要比跑车那阵吃香多少倍，而且还能混个张老的称呼，简直不可思议。许多人身前身后张老张老的叫着，叫人好生羡慕。他也毫不谦虚，乐呵呵应承着。不过，他的情绪，还是那样不稳定，一会儿满脸堆笑，一会儿暴跳如雷，还真像个文化人。

    还有一件更加出人意料的事儿，就是张雨生张队长的孙女儿，成了他小儿子的媳妇。两个娃娃念的同一所大学，还都学的美术专业，一来二去，就缔结了良缘。就是说，他跟当年的仇家，竟然结成了亲家。也就是说，从此他跟张雨生那点事儿，永远再也说不上口了。




[ 本帖最后由 刘满园 于 2011-4-24 14:16 编辑 ]

荦春

小说写得有身临其境之感，人物形象丰满生动！学习了。问好，刘版主。

雪里红

主人公鲜活形象，刚正不阿，敢于在太岁头上动土。脑瓜子灵活，处事圆滑，善于捕捉商机。小说不错，支持！

碣石清风

这个人物塑造的成功，称呼的变化就是情节的起伏发展，很有特色的小说，语言也精彩，赞 学习了 问好

暴雨迎风

刘版主的小说是最特别的，叙述方式的独特，自然流畅不着雕凿痕迹，人物就在这种从容的叙述里跃然纸上，佩服！！！

混混

提上来学习下。

天下为公

原帖由 雪里红 于 2011-4-22 19:46 发表
主人公鲜活形象，刚正不阿，敢于在太岁头上动土。脑瓜子灵活，处事圆滑，善于捕捉商机。小说不错，支持！

赞同观点。
叙述之美！
精华

[ 本帖最后由 天下为公 于 2011-4-23 13:58 编辑 ]

邱天

来欣赏刘版！

刘满园

原帖由 荦春 于 2011-4-22 19:28 发表
小说写得有身临其境之感，人物形象丰满生动！学习了。问好，刘版主。

谢谢朋友，谢谢你的真情阅读，谢谢。

刘满园

原帖由 雪里红 于 2011-4-22 19:46 发表
主人公鲜活形象，刚正不阿，敢于在太岁头上动土。脑瓜子灵活，处事圆滑，善于捕捉商机。小说不错，支持！

谢谢雪里红，谢谢来读来评。

刘满园

原帖由 碣石清风 于 2011-4-23 04:40 发表
这个人物塑造的成功，称呼的变化就是情节的起伏发展，很有特色的小说，语言也精彩，赞 学习了 问好

谢谢来读来评，谢谢。

刘满园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1-4-23 08:55 发表
刘版主的小说是最特别的，叙述方式的独特，自然流畅不着雕凿痕迹，人物就在这种从容的叙述里跃然纸上，佩服！！！

谢谢鼓励，受之有愧啊。

刘满园

原帖由 混混 于 2011-4-23 11:50 发表
提上来学习下。

谢谢关注，谢谢。

刘满园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1-4-23 13:37 发表


赞同观点。
叙述之美！
精华

谢谢天版，谢谢鼓励。

刘满园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1-4-23 17:22 发表
来欣赏刘版！

谢谢邱版，谢谢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