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殇

左显辉

　　仅仅两年不见，老周就变得失去了人形。躺在病床上的老周气若游丝，眼看着就要撒手西去了。看看眼前的老周，想想以前的老周，我的心里不禁泛起了一股酸楚。想想以前，我跟老周总是形影不离，那份真挚与友爱非言语所能形容；现在，我们又见面了，谁能想到这一见竟是永别呢！

　　“大哥……两年前你突然就不见了，我找了很久都没有你的消息，没想到……没想到今天却在这里见面了！”此情此景让我的喉咙有些哽咽。

　　“我……回到这里就是为了在……在临死之前见你一面，能在临死以前让你……让你听听我的忏悔，我……我就是死也知足了！”老周拉着我的手说。

　　“大哥，您这是……这是什么话啊？我们是兄弟啊，您要向我忏悔什么呀？”我赶紧拉着老周的手说。

　　“你……你认识这个吗？”老周说着用另一只手哆哆嗦嗦地从被窝里摸出了一只玉坠。

　　那是一只暗红色的玉坠，没有人比我更熟悉它。十年前我跟绢子结婚的时候给她买的唯一的一样算得上贵重的东西就是那块玉坠。结婚以后绢子一直将这只玉坠当做宝贝一样挂在脖子上。两年前，绢子跟我说玉坠丢了，没想到今天却出现在老周的手里。

　　“这是……这是两年前我离开这里时绢子送给我的，它是……是属于你的，今天我……我把它还给你！”老周说着将那块玉坠递了过来。

　　“大哥，这……这是怎么回 事啊？”拿着那块玉坠，我的大脑一片迷惘。

　　“兄弟，我……我对不起你！”两行清瘦的眼泪顺着老周的面颊流了下来。

　　我是个愚钝的人，可是再愚钝我也能明白老周那两行眼泪的含义。一股难言的况味一下子涌上我的心头，我的大脑有点眩晕！哈哈，没想到，真是没想到，一个是我最好的朋友，一个是我深爱的妻子……为了朋友我可以两肋插刀，为了妻子我可以赴汤蹈火，可是谁会想到我的诚恳与挚爱居然换回了这样的结果！

　　“兄弟，原谅我吧，我……是个要死的人了！”老周的忏悔突然将打断了我昏乱的思绪。

　　“我……我原谅你，你是我的朋友，我……原谅你……原谅你！”我很想将老周从床上揪起来暴打一顿。我有很多的委屈，更有很多的愤怒，可是面对像老周这样一个垂死的人，我的委屈很愤怒都失去意义，除了原谅我还能说些什么？

　　那一天，离开老周以后我在街头徘徊了很久，没有人能体味我内心的痛苦，那种痛苦让你难过却喊不出声来。我在想该如何面对绢子，是怒不可遏，还是心平气和，或者是装聋做哑。当黄昏来临，残阳如血的时候，我终于决定像原谅老周一样原谅绢子，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我已经决定将这件事压在心底不再提起。

　　“这是你的玉坠，我在床底下找到的！”我轻轻地将那只玉坠房子绢子面前。没有什么比这个玉坠的重新出现更让绢子惊恐的了，我看到她脸色苍白，盯着那只玉坠看了很久很久……是的，我已经决定不再提起这件事了，但我不能让绢子觉得我对此一无所知。

　　尽管我在心底对老周有着无比的愤恨，不过我还是决定在他的葬礼上跟他再做最后的告别。我愿意将我的愤恨与屈辱亲自送进熊熊的炉火与老周的尸体一起烧为灰烬。可是几个月过去了，我一直没有听到他去世的消息，于是便将这个决定慢慢地放在了脑后。

　　半年后，当老周突然间红光满面地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的灵魂差点出窍。

　　“兄弟，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老周说着就将我紧紧搂到了他的怀里，“没有你的那一声原谅我活不到现在！”

　　“你……你病好了？”我盯着老周不知从何说起。

　　“是啊，我好了，全好了，你看！”老周说着用拳头在自己的胸脯上捶了两下。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啊！”我嘴上这么说着，可心里怎么也无法认可老周又活了过来的这个事实。

　　老周又活了过来，可我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情又被搅动了起来。我可以原谅一个垂死的人，可我能原谅一个死而复生的人吗？不能，我找不出任何一个理由来原谅那个红光满面的老周。

　　“老周的病好了，你知道吗？”我问绢子。

　　“知……知道！”正在看电视的绢子听到我提老周，顿时萎靡得像一只被抽掉了脊梁的小猫。

　　“不过还有一件事情你不知道，想知道吗？”说。

　　“什……么？”绢子顺着眼眉轻轻问道。

　　“老周死了，就在刚才。”我说。

　　“死了？怎么死的？”绢子的眼神中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惊恐。

　　“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我杀了他——知道吗？杀人的感觉真他妈的痛快，我用刀子在他的脖子上轻轻地摸了一下，只一下，他就死了！”我说。

　　“什么，你……你杀人了？”绢子神经质地喊了一声。

　　“是的，我杀人了！”我说。

　　“啊————”绢子突然抱着头高喊了一声。

　　绢子疯了，这确实出乎我的意料。其实我只想更她开一个略带恶意的玩笑，让她难过难过，好从她的难过中得到略微的快意，没想到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回想我们恩恩爱爱的那些日月，这样的结果确实让我难过。难过归难过，可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如果没有老周，就没有现在的结果。现在的结果是绢子疯了，可老周却还好好地活着。这是一个不公平的结果，是一个让我难以忍受的结果。

　　“绢子疯了，我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我对老周说。

　　“……”老周一脸木然，呆坐着不说什么。

　　“如果没有你，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我说。

　　“……”老周依然一脸木然，呆坐着不说什么。

　　“是你害了她，是你……”我说。

　　“兄弟，欠你的来世还给你……！”老周说着突然就挺身冲着墙撞了过去，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瘫软在了墙角。

　　……

　　现在，我每天都很忙碌，因为我既要照顾发了疯的妻子，还要照顾成了植物人的老周。每天我都有轮流着对他们说：“醒来吧，我不怪你们！”可他们总是不见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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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显辉

最初由 舞双双 发表
呵呵,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太多的太多......

太多的太多，好复杂哦：）

七彩燕

[QUOTE]最初由 左显辉 发表
　
天意从来高难问。对耶？错耶？
读左老师的文章，心里总是沉甸甸的。

左显辉

最初由 七彩燕 发表
[QUOTE]最初由 左显辉 发表
　
天意从来高难问。对耶？错耶？
读左老师的文章，心里总是沉甸甸的。

燕子过奖了，有感而发，随意而为！

野猪皮

简单的故事，复杂的结尾
苍狼的文章善于布局
学习了~~~~

一楠

悲剧的后面蕴涵着一种无可名状的情感，另人回味幽远！

左显辉

谢谢各位的赞誉，我是有多大力气干多大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