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③ 震撼

虫虫凶猛

　　当下中国小说界百花齐放，到处是喧哗和骚动。美女作家，美男作家，身体写作，下半身写作，少年作家，学者作家纷纷粉墨登场；网络界也是众声喧哗，随便进入一个文学网站都好似进入一个川味火锅店。然而如此热闹的场面下，难以掩饰一个寂寥的心，吃的人多了，买单的人多了，骂娘的也多了，甚至有免费吃喝还拍桌子打板凳的。中国人到底怎么了？
　　前些天我看了最近比较火的《手机》，昨天又看了莫言的《四十一炮》，我也想骂娘。一个在路边摊花了冤枉钱的人是不容易骂娘的，因为钱实在不多，生气有点小题大做，显得不够克制没有心胸。但在五星级的大饭店我们被宰了一下，我们是有权利骂娘的，不但骂，而且还要找老总算帐，你不给个解释陪个不是，我就去打12315或者给报纸制造点新闻，大家一起出名。
　　可惜小说315投诉电话不受理，这可让人头痛。按说买小说也是一种消费，为何觉得吃亏却投诉无门呢？比较一致的解释是只要印刷无误，内容不伤风败俗不违反法律，吃亏不吃亏谁说了都不算，你觉得吃亏我还觉得讨了便宜哩。多便宜啊，看一场电影还要十块钱，一本小说打折之后可能十块钱不到；电影看完就完事，小说还可以传宗接代。这么一说，我们就结巴了，再想想写小说也不是是件容易事，没日没夜地熬，比拉板车都辛苦，也就算了。“差不多”先生一直没死，“差不多”先生阴魂不散。很多人会说这并不客观，很多作家是很严肃地写的，贾平凹就很少接受媒体采访，他如果凡事“差不多”，早就到处走穴赚钱去了，还用写书吗？这话不错，可小说毕竟和拉板车不同，精神产品总要讲个高度。无病呻吟，故弄玄虚，人云亦云的小说没人愿意看；媚俗，粗糙，平庸的作品只会讨人嫌。
　　坏小说明眼人一看就明白，好小说识别并不易。好比吃菜，有的菜够辣够麻，喜欢麻辣的人吃过了觉得好，于是推荐别人吃，可内行的人指出这道菜的调料，是别人吃剩下重新回锅的，听者这才醒悟，忙不迭地跑出去呕吐。这样还算幸运的，只是小说不是菜，远比菜复杂，且种类也更多。现在商品流通很快，在南京就能吃到北京的菜，北京也可以吃到南京的菜，出点血还可以吃到日本菜韩国菜法国菜意大利菜。要看到好小说可不容易，不是光出点血即可。比如库切得了诺贝尔奖，我们看到他写的《耻》，可他的其他作品一时还看不到，因为要等翻译家翻译后才可，有几个中国人能跑到国外去买他的原版书，又有几个能看懂外文呢？甭说新出炉的国外名家，就是几十年上百年前的国外名家的著作，我们没翻译完全甚至从没翻译的也很多。《尤利西斯》翻译过来也不过十年，真正研究它的中国人屈指可数。因此有人说中国评论界失范，评论家们都很窝火。国外尖端的小说都没翻译过来，怎么不说小说失范，偏说评论失范呢？要失范，所有的都失范，不是哪一个，一人小手挨一板才公平。
　　承认差距是一种好态度，无奈并不是所有人都承认，包括垃圾小说家们。自以为是的小说耄宿们，新近崛起的小说新贵们，包括风头正健的少年作家们，一个个都趾高气扬，以为小说“就这两下子”，码字加吆喝就成。现在的作家出书一个比一个快，好象不快就显得没本事。有一位名作家（不点名）一出就是几十万字，出了书还到处在报刊连载，写的都是热门的话题，我敢断言他的书比他的寿命短。事实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作家都是如此，巴尔扎克，司汤达，鲁讯……脱口报出他们作品有几部？作为作家个体，一辈子出不了一部传世佳作可以理解，毕竟天分环境等因素不同，并非人人都能达到。可气的是我们近二十年没有出现一部让人震撼，在小说史上占据一席之地的小说，对于一个小说大国，每年出新版的小说，光长篇就有好几千部，超过几个欧美文学大国的总和！
　　某出版社推出“小说五十强”，罗列了中国文坛小说大家的扬扬大观的小说集，我专拣名头最响的几位来看，结果很失望，没有震撼。别说能成为经典，就是留存到他们死掉的那一天，怕也难。
我们的小说，应该说有了长足的发展，从作为政治的附属品到“寻根文学”，到“新小说”“新写实”“先锋文学”，到“个人化写作”等等，可谓丰富多彩。然而怎么就比不过人家呢？阎连科有一个访谈说的好------我们是站在《红旗谱》《金光大道》的肩膀上，人家是站在《变形记》的肩膀上（大意）。我们受传统束缚太多，尤其是传统坏的一面影响太多，而对世界文学走向并不了解，小说创作的动机不明，思考的太少，对钱包和发行量思考得太多。有很多作家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比如苏童比如莫言，然而他们要么浅尝辄止，要么学个皮相。
　　如此说来，中国小说是没希望了？！也不是，这说服不了所有人，也说服不了我自己。《围城》和《活着》就是希望。《围城》一版再版，始终是兰色的封面，朴素的印刷，不象现在有些书动不动就弄几页插图装点，动不动就弄几装几米漫画装饰。《围城》不是畅销书，它是稳销书，这就是经典小说的品格，这就是经典小说的招牌。试问四大名著何曾打过广告？何曾靠触电扬名？有评论家评论该书时不抓住重点，专抓次要,质疑该书是否为经典，我只想问他一句，一个创造了“围城”典型形象的书不是经典是什么？难道严守一，炮孩会成为经典？《活着》也是这样一本书，朴实无华，薄薄的一本，不搞噱头不凑数字。余华感动了读者，因为他思考过，自己被自己震撼过。这样的书太少,多一点,堆积得高了，是有可能出现高山的。
　　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说“震撼”，并非因为它是我独创的理论，而是切实的感受。以前我在一篇写作随感中曾说“没有丰富的阅历并不可怕，只要深入内心，也可以创作出让人让自己满意的作品”，现在我觉得这句话还不够。深入内心还得要震撼，否则就可能成为狭隘的个人化写作，自己喜欢，别人厌倦。我们的小说创作思想历经“文学为政治服务，文学为大众服务”，到“世界的文学，世界的眼光”，是个进步，但没有震撼，不震撼自己的心灵，世界的眼光只会是离开地球的眼光，脚下是虚的；为谁服务都是假的，因为自己首先不真诚，如何为别人服务？一只眼对人微笑，一只眼盯着别人腰包的微笑服务是令人作呕的。我们大多数写小说的人都是真诚的，都想努力写真实，真实地写，但光有真诚还不够，没有震撼，只能是描摹，只能是夹带一点点感想感悟一点痛苦和悲哀，是无法触及作为高等动物“人”的灵魂。技巧，主义没有建立在震撼心灵的基础上，是不能创作出震撼人心的作品的。
　　有时候看一些普通写手写的纪念母亲的文章，我很感动，虽然文字还不算成熟，但很真，相信他（她）一定是怀着深沉的痛苦和悲哀在写作，没有人愿意拿“母亲”换稿费。这样的文字比一些“大家”的力作更有力，比一些“大家”的力作更震撼人心。惟有在此基础上使用的技巧才有意义，更接近文学的本来。没有震撼，好比看人家死了人，掬一把同情泪，过去就过去了，无他。震撼带来的效应有时候并不象想象的那么明显，比如卡夫卡的小说，阎连科就说，当时看不下去，但后来看了，觉得震撼。比卡夫卡委琐很多的小职员太多了，为何写不出《变形记》《城堡》？因为卡夫卡敏感，更因为卡夫卡震撼了，你没震撼。《百年孤独》阎连科看第二遍时候，觉得震撼。有很多书第一次看，觉得震撼，第二次看就如同白开水，为何？这就是震撼的升华，震撼是起点，升华是下一步。有的书看一遍看不下去，再看还是看不下去，比如《尤利西斯》，但一段时间之后你会想看它，可能还是看不下去，于是又放下，如此反复，这也叫震撼，让你魂牵梦绕的震撼。
　　你所写的是震撼你的感受，就象怀念死去的母亲，那就是震撼别人的开始。

　　　　　　　　　　　　二○○四年二月五日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刑天丁

专业的好文字。昨晚认真拜读完，收获很大。

柳咽河

那个小说五十强的文丛我看了一些，名气很大，但许多作家没有把自己的一流作品收进来，只是拿一些旧作充数。只要看一看统一定价那数千元就知道这不过是又一次集体出书，从作家角度来说就没指望能卖出几本，自个儿收藏罢了。
你的文章很锐利，注意个别见解的偏颇！

春苗儿

前些天我看了最近比较火的《手机》，昨天又看了莫言的《四十一炮》，我也想骂娘。

爽快极了，不好意思说的，您替我说了。

春苗儿

有的书看一遍看不下去，再看还是看不下去，比如《尤利西斯》，但一段时间之后你会想看它，可能还是看不下去，于是又放下，如此反复，这也叫震撼，让你魂牵梦绕的震撼。
　　

我看红楼梦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

虫虫凶猛

多谢各位捧场。
多谢各位指教。长文大甩卖~~~~哈哈。
书越读越挑剔，说实在话，这些被我骂的书都不算差，只是我们胃口越来越挑剔，文学是没办法的事情，家常菜我们是不肯吃的，假如和件没牌子的衣服只要合身我们也就将就着，可文学不行，将就着自己总觉得腻歪。

刑天丁

最初由 虫虫凶猛 发表
多谢各位捧场。
多谢各位指教。长文大甩卖~~~~哈哈。
书越读越挑剔，说实在话，这些被我骂的书都不算差，只是我们胃口越来越挑剔，文学是没办法的事情，家常菜我们是不肯吃的，假如和件没牌子的衣服只要合身我们也...

看了山珍海味，对自己家的豆腐白菜却情有独钟。

因为你是文字的厨师哦：）

巴陵

　　虫虫真的凶猛哦　并且犀利　嘿嘿　　接着骂下去　　我想　　　哈哈哈哈　　：））

轩轩

非常经典，欣赏了。

经济大潮的汹涌让文学陷入了尴尬之地，但仍然有众多执着于此的人，比如你、我、他（她）……

冷眼看

因为你认真思考了，所以你震撼。
现在很多人心气儿太浮躁，不愿意坐下来认真看书，只喜欢看一些简单的文字，所以那种让人看了骂娘的东西就应运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