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聊斋之如狼似虎

水如空

夜读聊斋之如狼似虎

　　官员们贪污腐败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的，其中著名的就有谭新生的“为了发展经济、体现发展才是硬道理”的，有徐晶的“为了给国家培养人才”的，有张畅钰的“怕伤害民营企业家自尊心”的，有文强因为“不能升官的”……如此等等，不一而足。但无论哪一种，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只能看到眼前的利益，而看不到可能由此带来的后果。有人说，做官已经成为当下高危职业之一，正可见这种现象的普遍性。而用蒲松龄的话说则是“人患不能自顾其后耳”。如果这些官员们能够“自顾其后”，去看看自己因为只图一时风光而带来的可怕后果，是不是他们的行为会有所收敛呢？
　　
　　《聊斋志异》中的名篇《梦狼》里就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有一位姓白的老头，大儿子白甲在外做官。有一天，他梦见去了儿子的衙门。到了门口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门口有“巨狼当道”；而进门之后则更为恐怖，只见“堂上、堂下、坐者、卧者、皆狼也。”在一个官府的衙门里，原来上上下下都是一群可怕的饿狼。它们一个个张牙舞爪、威风八面，就像面对路边小摊贩的城管，就像面对钉子户的拆迁队，就像面对要“讨个说法”的上访户的公安民警……真叫这个老实巴交没见过世面的老白头吓破了胆。然而更恐怖的还在后头，当他那位做官的公子吩咐手下准备饭菜时，竟然有一巨狼“衔死人入”，而这位白老爷的解释则是“聊充庖厨”——原来，求生不得只能惨死的老百姓只不过是他们的口中餐。
　　
　　吃老百姓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吃”的程度不同而已。比如在先秦，曾经实行的是“井田制”，即把一块田地按“井”字分成九份，周围八份的收获归自己，而中间一份的收获则要归公；在后世，废除了“井田”，采取了十征一、二十征一等不同征收方式。但实际上，历朝历代都有法外税横征暴敛吃拿卡要的情形，所以即使在丰收年成也常常饿殍遍野，民不聊生。只是这位白老爷实在“吃”得太狠了些，以至于他的衙门里“白骨如山”，真不知道有多少平民百姓的血肉铺就了他升官发财的的康庄大道。
　　
　　然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在他正得意洋洋待着直上青云的时候，忽然这些饿狼们“纷然嗥避，或窜床下，或伏几底。”正在老白头“错愕不解其故”的时候，却见进来两个金甲猛士，用铁索一把将白甲套住。白甲则扑倒在地，长出了尖爪利齿，化做一只斑斓猛虎——原来这一群饿狼的头头是一只更加凶狠、更加残暴的老虎，整个衙门里虎狼当道，怪不得会弄到“白骨如山”的地步呢？
　　
　　古人云：“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位作恶多端的白大人终于为他的恶行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金甲猛士就是正义的化身，其中一个抽出宝剑想要砍了他的脑袋，另一个则阻止了他，告诉他说，这是明年四月时候的事，还是暂时把他的牙齿敲掉了吧！于是“乃出巨锤锤齿，齿零落堕地。”而就在来年四月，白甲被人举荐升了官，没想到却因福得祸，在上任的途中，遭遇了拦路索命的强盗，将他砍了脑袋。
　　
　　按理说，象这样一个媚上压下、鱼肉百姓、人神共愤的贪官，落得如此下场正是罪有应得，可是蒲老先生却并没有叫他就这么痛痛快快地死掉了，而是给了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就在他头已断、魂已离的时候，恰有神人经过，得知他是经常“捐家济贫”的大善人老白头的儿子，为了不使老爹见他身首分离的惨状，便将他的脑袋重新接上了。可是一想到白甲的所作所为，便决定“邪人不宜使正，以肩承颌可也”。结果是，白甲虽然死而复生，却“目能自顾其背，不复齿人数矣”，也就是再也不被当人看待了。
　　
　　故事至此也就结束了，而蒲老先生在结尾还没忘了发上几句议论：“窃叹天下之官虎而吏狼者，比比也。即官不为虎，而吏且将为狼，况有猛于虎者耶！夫人患不能自顾其后耳；苏而使之自顾，鬼神之教微矣哉。”“官虎吏狼”的事暂且不论，且说这位白大人虽然最后落得个“不复齿人数”的下场，可是惩罚他的却不是代表着公平、正义的国法，乃是被迫落草的“寇盗”；而从前面金甲猛士“此明年四月间事”的话中，似乎又可以看出表面上是假“寇盗”之手对他进行惩罚的，而实际仍是冥冥间的神权。更有甚者，在违法犯罪可以“依法”大搞“株连”的古代，白甲的恶行非但没有受到株连，反而因为他老爹的积德行善捡了一条小命——可见“鬼神之教”虽然微妙难测，却着实难保公平合理。换言之，这仍然是“人治”而非“法治”体制下的思维方式。而且，教一个“虎狼官吏”受到惩罚后才能够“自顾其后”，毕竟还是晚了些。试想，如果在一个官员初登官位之时就处于有力的监督之下，那么即便有一颗贪婪残暴的“虎狼之心”，恐怕也会变得小心翼翼，不敢轻越雷池一步吧？在制度的约束下，其人也许还会变得克勤克俭、公正廉明，成为深受百姓爱戴的“人民公仆”呢！（水如空）
　　

飞花落叶

精彩！
拜读之，受益匪浅！

徐睿成

苛政猛于虎也！看来如今是贪官猛于虎啊！

有人说中国需要一场战争，我看 很有必要！

武俊岭

由聊斋之文，生发出锐利的思考，让人会意很多。
西方法律之设置，把人们当成“魔鬼”。而我们，却过多地相信“学习”、“思想改造”之类虚幻的玩艺。

夫子山闲人

有人说
强盗明抢，皇上暗抢
小偷明偷，经商暗偷

陀螺

师傅就是师傅，夜读聊斋读的都是如狼似虎，而非狐仙之类的。 若是蒲松龄在世，当把师父视为知己了。这个故事经师傅解读下来，徒儿越发觉得中国官场的腐败是无可救药了。其中让强盗惩罚贪官的做法，让我想到电影《让子弹飞》。

柳藏

解读得真好，水兄以古讽今啊

若谷

如果这些官员们能够“自顾其后”，去看看自己因为只图一时风光而带来的可怕后果，是不是他们的行为会有所收敛呢？
但愿会有更多的官员们会有这种“后怕”，社会会少些贪官。
　借古讽今的好文！拜读了。

水如空

原帖由 飞花落叶 于 2011-5-17 22:12 发表
精彩！
拜读之，受益匪浅！

多谢飞花！
聊斋不管怎样，还是本值得一读的书。

水如空

原帖由 徐睿成 于 2011-5-17 23:43 发表
苛政猛于虎也！看来如今是贪官猛于虎啊！

有人说中国需要一场战争，我看 很有必要！

战争还是不要的好，试看利比亚，无论怎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怎样的正义，战争中倒霉的还是老百姓。无论怎样腐败或XX，和平总比战争要好。

水如空

原帖由 武俊岭 于 2011-5-18 08:03 发表
由聊斋之文，生发出锐利的思考，让人会意很多。
西方法律之设置，把人们当成“魔鬼”。而我们，却过多地相信“学习”、“思想改造”之类虚幻的玩艺。

多谢武版！
原罪的说法还是很有道理的，对于官员，在就位之初就应该将其视为“嫌疑人”而严防死守，庶几可免乎许多问题。

水如空

原帖由 夫子山闲人 于 2011-5-18 08:13 发表
有人说
强盗明抢，皇上暗抢
小偷明偷，经商暗偷

——经典之论！

水如空

原帖由 陀螺 于 2011-5-18 08:57 发表
师傅就是师傅，夜读聊斋读的都是如狼似虎，而非狐仙之类的。 若是蒲松龄在世，当把师父视为知己了。这个故事经师傅解读下来，徒儿越发觉得中国官场的腐败是无可救药了。其中让强盗惩罚贪官的做法，让我想到电影《让 ...

蒲先生在世与不在世，我都是他的知己，尽管他比我学识高、我比他日子好。
子弹飞中说的可不是惩罚贪官，而是惩罚恶霸……姜文中影片中也是一个官，尽管骨子里是盗，但有了官的身份才可能行正义之事。他可以惩罚一个恶霸，又能惩罚民国的众多恶官吗？

水如空

原帖由 李明 于 2011-5-18 09:01 发表
聊斋如《梦狼》的小故事，远比那些男欢女爱的长故事更有现实意义。

确是如此，代表的篇目还有《席方平》《商三官》《向杲》等，篇篇精彩。不过男欢女爱的故事也是不错的，尤其是穷书生读来，很能引人遐想……

水如空

原帖由 柳藏 于 2011-5-18 16:24 发表
解读得真好，水兄以古讽今啊

能得柳藏一句赞，都有些飘飘然了——管他是真心还是敷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