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乡,西乡
没有说出的喜欢
她叫茵,西乡人,和传言中的西乡女子一样优雅而漂亮。
二十年前,我和她第一次去西乡。
说是西乡,我们却坐了慢火车一直往东走,三个小时后才到她家。
那时候,我真傻,怎么她一叫就跟她去了呢?她说,陪我回趟老家好吗?我说好。我那时候没对象,“五一”节两天假很难打发。至于我是以什么身份到她家去的,她没有明说,我也不好直问。我一厢情愿地把自己当作她的男朋友,给我未来的老丈人买了五十多块钱的礼物。那时候,我刚参加工作,月工资才五十七块钱,我几乎是倾其所有了。
茵的哥哥出车祸死了。那天晚上,她居然叫我睡在她哥哥的床上,可我却一点也不感到害怕。临睡前茵过来看过我,给我讲了很多她哥哥的往事,说好第二天就陪她去殡仪馆看她哥。现在想来,也许是对爱情的向往和对死者家属的同情,让我战胜了对死人的无比恐惧吧。
暮春的原野上开满了野花,也长满了无尽的忧伤。在这样的氛围中,我骑自行车驮着茵去火葬场。白杨树的绿影子飞快地向身后跑去,她若即若离地靠在我背上。她哥哥变成了一把冰冷的灰,静静地躺在一个小小的木匣子里。她捧出哥哥,说了句“哥哥,我来看你了”,竟泣不成声!她长跪不起,黑色的蝴蝶在她的头顶上翻飞。我傻傻地站在她身后,陪她一起伤心。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看她颤抖的背影,我突然间心跳加快,长久以来对一个女孩的一点点喜欢瞬间发酵成了蘑菇云一般的无限爱恋。
可是,无论我在心里怎样鼓励自己,我始终没有勇气将茵揽入怀里,更别说送给她一个甜蜜的吻。我考虑再三,还是没有那样做,因为担心她或者别人说我趁人之危。最后一滴蜡泪燃成灰烬的时候,我把她搀了起来。我只是递给她纸让她自己擦眼泪,我还招呼她吃路上刚买的红樱桃。那时候,我笨拙到意识僵硬了,根本说不了别的话,只是说:“吃樱桃,吃樱桃。”
那一年的樱桃有多红啊,而且,哪里的樱桃都没有西乡的樱桃味道好。后来有了樱桃沟,有了樱花广场,有了樱花大道,但这些风物连同红樱桃一起,注定只会成为我生命中的过客——我很少再去西乡。
只是,每年樱桃红了的时候,偶尔会想起茵,想起那个小县城。
从西乡回来后,我和茵的联系渐渐少了,终而至于莫名其妙地断了音讯。又过了很多年,当我儿子小学毕业的时候,我才听说她嫁了个军官,那军官还抱怨她不会洗衣服,不会做饭,切的土豆丝有门杠子那么粗。听了这些传言,我并没有幸灾乐祸的感觉,茵的这些“毛病”我是很了解的。
那时候,她在离我不远的一家工厂里上班,整天和一群幼儿园的小朋友唱歌跳舞做游戏,心里却一直在做一个艺术家的梦。她相信我能帮她成就这个梦想。可悲的是,我自己当一个艺术家的梦想先破灭了,我又怎么去帮她呢?一气之下,我烧光了所有的画,只把几只画笔、一个调色盘、一盒水粉颜料,还有一个蒙了绿布的画夹送给她。不知道这些东西还在不在?肯定让她弄丢了,她也没有义务把我送给的东西一直珍藏到老死。我是她是什么人呢?
可是,我却一直珍藏着她写给我的不多的几封信,每一个寂寥的夜晚,我会拿它们出来看。那些泛黄的信笺,曾经温暖过我的忧郁的青春。二十年过了,曾经浓烈的喜欢,如今漂洗成了淡淡的怀念。岁月使然,谁能改变得了?一样的暮春时节,伤感漫过心湖。西乡女子,你还好吗?
两个老兵
最近热播一部名叫《中国远征军》的电视连续剧,我一直在看。每当看到戴安澜的戏,我就仔细辨认他身旁的那些战士,希望能找到那个西乡籍抗日老兵的身影。因为我第一次从他那听说了戴师长的名字,还听说过“十万青年军”远征缅甸的往事。
西乡有条牧马河,是汉江的一条支流,它的名字会让人产生许多美妙的联想。
二十五年前,小小的西乡县城很安静,南河坝一带荒草丛生。草丛中安卧着一头黑黢黢的用来镇河的铁牛,铁牛旁边的石头上坐着一个老人。不远处的河滩里,一头老黄牛在悠闲地啃着青草,时不时抬起头看看不远处它的像牛一样笨拙又老实的主人。
我走近老人,跟他攀谈起来:“老人家,您哪里人?”
“西乡县城里的。”
“为什么放牛呢?”
“唉,成分不好,一言难尽……”
坐在这个姓李的老头身旁的另一块石头上,我听他讲故事。
“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响应领袖的号召,在民族生死存亡的关头,老人中学还没毕业就参加了青年军,随部队一起远征缅甸。亚热带丛林的泥泞,饥饿,病痛,激战同古,翻越野人山……这些如今在电视上演绎得非常热闹的镜头,在当年老人的讲述中显得有些平淡。他反复地说:“戴安澜是个好人,他死得好惨!”李老汉是戴师长的兵,是国民党200师的战士。
200师,戴安澜,这些曾经光耀史册的名字,早被历史的烟尘覆盖。所幸的是,老人终于翻过了野人山,而且躲过了十年浩劫,平安地活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老人面色平静,说话断断续续,几乎是自言自语。没有怨艾,没有愤恨,有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听了李老汉的故事,当年的我并没有觉得有多么的悲哀,有的只是对老人的敬佩。直到我看了电视连续剧,才知道我们亏欠老兵的太多太多。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老人的全名,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如果活着,应该和陈亮的爷爷陈恩会是一样的年纪吧。88岁了,他没有老伴,长期以来被当作专政对象,是老“运动员”。而陈恩会还有陈亮,还在中央电视台露了脸,还得到了各级政府官员以及民间爱心人士的太多的关爱。
陈恩会比李老汉参军的时间还早,所不同的是,李老汉是自愿的,而陈恩会是被抓了壮丁。有十二岁的壮丁吗?陈恩会在山坡上给地主家放牛,是被一伙人绑走的。他在部队烧火做饭,给连长背过枪,亲手击毙过一个日本人,脚上至今还有伤疤。因为没有文化,陈恩会到现在也说不清他部队的番号,连首长的名字也说不上来。只记得他最初参加的是冯玉祥的部队,最终是从入朝参战的志愿军中退伍的。不幸的是退伍证在一次大火中烧得只剩一把灰,能证明他身份的人也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死光了。老人从西乡马家湾流落到汉中城,靠给人倒垃圾捡废品维持生活。在这样艰难的处境下,他还把孤儿陈亮抚养大,这是很让人感动的。
说真的,我们国家欠这些老兵的太多太多!
今年春天,市上召开“两会”,西乡县长在记者的带领下去看望陈恩会。县长给老人献上一大抱花,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他还说:“老家,您受苦了!上了中央电视台,您给我们西乡人长脸了。”县长还代表西乡三十万人民欢迎老人回西乡去看看。
两个老兵的遭遇是老一辈西乡人命运的缩影。西乡人质朴、憨厚、勇敢、正直,在抗战期间为中华民族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国家不应该忘记他们的付出。什么时候,当民族的利益超越了党派的纷争,我们应该给这些死去的老兵立一块碑,他们是民族的脊梁!
那山,那水,那人
我的电脑桌面新换了一幅图,那是我上个星期天和同事一起去爬午子山时拍下的。时近中午,山间依然浓雾弥漫。湿润的白色的雾汽在连绵起伏的峰峦间缓缓漂浮着,置身其中仿佛蓬莱仙境一般。壮美的景致抵消了攀登的苦楚,手拿数码相机随便摁快门,拍出的都是一幅幅清新淡雅的水墨图。
不止一次地问过许多人同样的问题:“午子山为什么叫午子山,为什么不是子午山呢?”道士、游客、诗人、学者……没有一个说得出。直到看见那座矗立山顶的午子观,心中的疑云似乎消散开去——山以观名,很多名山都是这样的。可是新的问题又来了:为什么叫午子观呢?更没有人说得清了。据旧志记载,午子观是汉戚姬进香焚轮(祈福)之处,始建于西汉,重建于宋绍兴五年。观内有一棵老树,据说是唐人种下的一棵药树,有上千年的岁数了。“午子朝霞”是西乡第一胜景,去西乡不去午子山可不行。午子山所在的镇是堰口镇,再往难走就是马家湾乡,那是陈恩会的老家,现在合并到堰口镇了。
西乡没有一座荒山,所有的山都是翠绿色的,这在北方人看来简直是一个奇迹。
除了午子山,还有一个地方也是非去不可的,那就是樱桃沟。
在汉中,乃至在全国,没有哪个地方能将一种小水果作为一种地方旅游的品牌做得那样成功。樱桃沟里有个樱桃湖,湖的三面都是坡,坡上种的全是樱桃树。早春二月去樱桃沟,可以欣赏漫山遍野的云霞一样美丽的樱桃花。暮春时节再来的时候,就可以吃到鲜红水嫩的樱桃。
午子山雄奇,樱桃沟灵秀,对应的是西乡男子的刚强和女子的柔媚。在我们这,谁要是能娶个西乡女子做老婆,那可前世修来的厚福了。西乡女子除了骨子里的柔媚外,还有性格中的吃苦耐劳,品德上的贤惠淑贞。娶一个西乡女子做我的终身伴侣,那也是我今生最大的愿望了。尽管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实现,但我在内心里一直呼唤着,期待着,不仅仅是因为爱情,单是西乡的山水就有无穷的魅力。
最后一次去西乡,离开的时候,心里竟有些恋恋不舍——从未有过那样强烈的不舍!车过樱花大道,想起某个人,想起一些事,伤感再一次漫过心湖。我们离得那么远,却又那么近,什么时候才能走到一起去呢?在西乡生活,种一畦菜,养一群鸡。秋登午子山,春游樱桃沟。神仙样的日子啊!
西乡啊,西乡,我把魂丢在你那里了!
2011年5月18日(348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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