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难的是一辈子干坏事

张卫平

   
    一、
    “一个人做一件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

    这是伟大领袖讲的，已经讲了好几十年。对象是好人，而且是雷锋这样的超级无敌大好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由此，不知多少年后，雷锋会像耶稣一般，登堂入室为神。

    雷锋早已光荣地英年早逝，伟大领袖也已到殿堂向马恩列斯报到，作为上界的一个团队研究思想很多年，留下的语式，也正在经历着语音流变与语词替代、代数几何与因式分解。那个句式，通过解构和同义反正，形成的是以下样式：

    “一个人干一件坏事是很难的，不难的是一辈子干坏事”。

    这话是谁说的？不知道。

    即便是我“创造”的，我也不会说是我，打死也不说。

    这话谁也不会说，因为这是许多人的心里话。

    一个人干一件坏事，一般是指他干的第一件坏事，犹如初吻、犹如破处，当然难，而且痛苦。

    不难的是一辈子干坏事。因为习惯、因为职业化。犹如初吻之后的回味无穷、犹如破处之后频繁的快感与高潮。

    因此，一个人干一件坏事是很难的，不难的是一辈子干坏事。这不是指大多数人（大多数人也没有这个能力这个条件），也不是指某种职业化的人（如“教父”维托·柯里昂及其家庭及其手下），而是单指某些又当婊子又立牌坊的人。

    这些既当婊子又立牌坊的人，他们为一个圈子、一个阶层，依附于某种机制、某种氛围、某种“行规”。而实际上，在时间的延进和个体的叠加中，他们潜移默化地形成如此的圈子、阶层、机制、氛围，最终落脚于种种行规下，并为其所制约。行规成为颠扑不破的真理，而真正的真理，那些伟大的精神与强大的法律与制度，反而成了牌坊似的“伪原则”――明镜高悬，但不见纤毫。

    再说明白一点：特指那些既得利益者、或者如口径所言――他们中的 “绝少部分”。

    如果你是一个善者，设身处地地想想，他们几乎是与生俱来地生存（而不是生活）于如此的体制中、浸淫在某种放之四海而皆准（并为他们获取无法推却也不敢推却的既得利益）的潜规则内部，并已固若金汤地为这种体制、这种潜规则所制约或“绑架”，除此而外，他们还能如何。

    实际上，在干一件（第一件）坏事之前，需有破堤之难和决断之勇；而在此后，犹如已破处，就是顺流而下，或有乘势失重之过山车之眩晕，但已身不由己、一日千里。

    古语云：从善如登、从恶如崩。是也。

    但即便真是“绝少部分”，他们，也是正义与权力的化身啊。因为他们，并不是以个人形式出现的，而是以一个概念、一个象征、一个组织、一个制度甚至一个社会的形式出现的。

    （补白：而据《新京报》2011年5月25日02：49报道据最高法发布2010年度工作报告透露，全国法院全年共审结贪污贿赂犯罪案件23441件，判处罪犯24406人，判处五年有期徒刑以上刑罚5972人，同比分别上升6.83%、9.41%和11.56%……云云）

    因此，要分析“一个人干一件坏事是很难的，不难的是一辈子干坏事”，就是一件有意义而且必须的事。


    二、

    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并且在一个时期还颇为流行：

    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

    而在普适意义上，人们已经普遍相信：当官就要变坏。似乎信誓旦旦。

    其实，这似乎已是一种过时的、OUT的观点，它所说的，只是事物的结果而非原因，并未击中腠理。更有智者归纳出的是：重要的不是当官就要变坏，而是：坏了才能当官。

    从不时前赴后继与繁荣茂盛出的无数贪官的案例中不难看出：其实许多贪官，都是庸官，行政与惠民与建设没有什么能力，他们的能力，都集中在一个方面：谋取某个官位。

    既然是谋，当然就不是一个正道。犹如后来有许多人贿及于他时，也仅是他谋求这个官位时的“镜像”而已。并完全符合逻辑。

    因此，在这个模式下，“极少数的”或是所有的官，如圣经里耶和华造出来的人类，就带有了与生俱来的原罪。

    是当官了才变坏，还是坏了才能当官，这就犹如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同义反复与无限循环，也恐怕不能只是简单地套用“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恐怕还是要再复杂一些的。


    三、
    当然，从字面上理解、或是从群氓的体验来理解，一个人一辈子干坏事与一个人一辈子做好事一样，都不是常人能够做到的。于是，这个一辈子干坏事的人，就有了圣人的意味。有如孔子，久在困厄而不改其志。九死一生、前赴后继。

    我不入地狱，让谁入地狱啊？！

    不是他们不想改，而是不能改、改不了。在体制之下、在潜规则之中，为了大局整体、为了阶级感情；为了团队精神、为了和谐稳定；为了柴米油盐、为了荣华富贵。

    在强大而又沉闷无比的势能之下和惯性之中，他们已失去了冲动甚至挣扎的可能；犹如一只只肠肥脑满的青蛙，在逐渐升高温度的水中，享受到直至死亡。
有一个方丈之室、有一道华贵门槛、有一种道貌岸然。他们风生水起山长水远与乐此不疲地修为，并津津乐道与执迷不悟地相信或是信仰――他们最终将有他们自己应得的正果。

    只是如此的圣，很显然是一个优雅的恶圣、一个穿着道袍的撒旦，和蔼可亲，诲人不倦。犹如狗的结石是狗宝，猪的结石是猪砂，牛的结石是牛黄，往往有着传说中的巨大价值。也往往让人趋之若鹜、无比敬仰。

    一直向前走，不要朝两边看。

    管它两边是春暖还是花开，千万不要面朝大海。


    四、
    道德，似乎就不要再说了。因为如此的要求太高；并且，讲道德，首先从政治上就不正确；从某种方面来讲，讲道德就是不讲政治。

    还有良心。良心是盐。但体制与潜规则之水太庞大，盐分的含量可以忽略不计。

    在正果处，也往往是致悼词的时候。道德和良心是按制与按例祭祀敬献的三牲中的两盘菜。其炙法往往是红烧，佐料丰厚、酱油十足，口味比AV和《金瓶梅》与《肉蒲团》还重、体例比赞美诗与祷告词还要严格。最后无一例外是感叹词与感叹号。遗像生前未曾有的什么，在此高举、加粗与飘扬，有如民间在这种场合中正在恢复的一个非常古朴而隆重的词：

    “尚飨”！

    只是那祭祀三牲中的第三道菜，在哪里呢？

    所以，在这里，话还没有说完，起码，是不完整。

　　完整地说，伟大领袖是这样说的：“一个人做一件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不做坏事”；作为对称，我们所论及的，应是：“一个人干一件坏事是很难的，不难的是一辈子干坏事，不干好事”。

    这样的人，显然是找不到的，比雷锋还要难找――有谁不会随心功德似的做一两件无关痛痒的好事来满足一下作为一个“人”的虚荣心呢？

    只是，一个人一辈子干坏事，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而这个干坏事的人，又是一个多么幸福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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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张卫平 于 2011-5-26 16:20 编辑 ]

张卫平

《官场原罪杂说》出来后（是04年的事了），对此心里一直纠结（那时还没有纠结这个词），经过长时间的思考，于是就有了当前的《底线》、《好单位》、《官官相贿》等介于杂文和散文之间的随笔。在论坛上，也还是受到各位的肯定，不过，对此，像我在《官场原罪杂说》的回帖所说一样，是“两年后，再回来，我的忧愤是增加还是减轻了？”

夫子山闲人

有趣的文字

太和五中张奇

一个人做一件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应坚持“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的做事原则。欣赏文章观点

张卫平

同意以上各位看法，当前的主题是：当你为了当官而使用不正当手段后，你当官后还能洗白么？

陀螺

张先生抬出来的这道菜生猛麻辣，当官的即使做得出来也消受不了。只能为张先生的手艺叫好了！

水如空

尚飨！我的理解就是：来吃吧！自然的，这吃是免费的，而且是送上门来求你吃的。自然的，白吃谁不吃呢！
卫平兄此文读得过瘾！深有同感！

张卫平

正好水版主所言：不吃白不吃！但此尚飨却是具有道德的外衣（一般是“高套”，犹如那么多的“副处调”）和所谓的“政治上的正确”的。只是那位在天国门前的同志能否受用得了，却是无人去考证的。因此，尚飨一词，还是隐含了这个意思：
－－－－又当婊子，又立牌坊。

王西广

鼓掌，鼓掌。

张卫平

按照时尚的说法，还是需要低调与淡定的。不过，心灵之痛，又是谁能知晓的呢？

顽主

文字有趣，新鲜

太愤了，我喜欢腐败，举世混浊，何不随其流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啜其醨？

张卫平

顽主先生的话，概括起来是这样的：腐败，重在参与。能参与的是雄杰，不能参与的，就是应该淘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