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

刘满园

                           

                                    刘满园


    跟陌生人网上聊天多年，聊着聊着，就无聊起来。尤其是，经常有一些不靠谱的感觉，更多的时侯，总觉得对方简直就在忽悠自己。有时明明一个大老爷们，却在那里扭捏作态，装模作样，模拟着女士的口吻，娇娇滴滴，还破口大骂，鞭笞无情的臭男人。有时显然是个美女坯子，却摆出一副男子汉气概，满嘴龌龊，信口雌黄，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令人不爽。

    最近，我淘来的网友，都是客观存在有名有姓的人，男男女女，货真价实。想来，此后，彼此谈天说事儿，就能掏心窝子，绝不会有啥谬误和欺骗。可是，我错了，大错特错。原来想在网络上展示自己的朋友们，怎么也展示不了自己真实的一面了，只要把自己往这儿一搁，说话就言不由衷起来，无论多隐秘的话，都会毫不遮掩地倾诉出来，令人瞠目结舌。

    就说我的同学黑牡丹吧，一个真实的人，现在还刚刚跟我聊了几句的女士。一个接近更年期的女人，一个很正派的埋头干工作从不说假话的女人，我朋友的妻子，初中同学。这时间，她还没有下线，头像还闪亮着。坐看云飞花开，玩个鱼死网破，就是她的人生信条。

    她的真实名字叫尹芳娟，一个典型的老实人。长像自然也不怎么样，不太能够招惹更多雪月男人。不过在我们情窦初开的初中阶段，对她还是蛮有感觉的。还有那一级就七八个女生，寥如晨星，物以稀为贵。大集体的年月，贫困覆盖着所有的年龄段，和不同的性别，缺乏营养和没有一件像样的花格子衣服穿的拮据，男同学女同学彼此都无法忘怀。也许，对于女生，这种境况更令人难堪，但这样留存下来好好念书的女学生，就更加稀缺。

    尹芳娟是走读生，经常不住在学校，不跟我们上晚自习，接触自然少些。加上初一初二的时候，同学们都傻不拉几，还没有留意到她。念到初三，她的个头长高了，成绩突出了，大家才对她投去目光，有了一点怪怪的感觉。那时正是流行牡丹之歌的时候，她皮肤黑点，我们几个几乎是异口同声，黑牡丹！或许因为不懂其中的蔑视成分吧，这个近乎调侃的绰号，尹芳娟竟然毫不忌讳。当然了，仔细算来其中赞美的成分还是居多，啊，牡丹，百花丛中最鲜艳。不久，冬天到来的时候，黑牡丹也住校了，我们才有了更多的想法。黑牡丹笑得好看，这是我们最为一致的看法，还有就是那一双黑乎乎的大眼睛，骨碌碌打转，说明这女孩聪明，还懂点感情。

    因为懵懂和好奇，其实当时好多同学都在给女生写纸条，就是所谓的情书，很荒唐，但也更真实。记得，就是没有人给她写过一张纸条，她自己没有报告过，学生老师也没有发现。学校图成绩，想多考上几个中专生，故此对学习好点的同学，难免要重点保护，就像大熊猫。这样，尹芳娟就经常得到校方的表扬。那一段时间，每天上学下学，校长都要大讲特讲一番，都要表扬像尹芳娟一样规矩的学生。其实，多少次，每当这个时间，我清清楚楚记得，黑牡丹脸上都会掠过一丝红云，那是明明显显的不满甚至仇恨，她甚至有些站立不安。因为她还在队列里偷偷地瞅着永忠，找寻着我的目光。那一段时间，我们晚上上自习，说过好多懵懵懂懂的话。

    我还知道，永忠这个黑小子，除了学习好，还爱粘女生。而且奇怪的是，我们班上那几个女生，胖的瘦的，俊的丑的，一个个都喜欢这个黑小子。有啥话跟他说，有啥事托他办。比如大雨天帮女同学劈柴跳水，他最积极。谁还不知道，永忠其貌不扬，还一副邋遢相，听说家里也最穷，我们分析那些女同胞们对他好，就是因为他最安全吧。不过，还是令人羡慕得紧。看上去，就黑牡丹对这个黑小子横眉冷对，一点也不理睬。私下里，我们跟永忠开玩笑，却总要把他跟黑牡丹划拉在一起，称他是她的黑马王子。这家伙，竟然嘿嘿一笑。

    不过，永忠跟另一个叫慧慧的黑女孩好，我们都知道。

    就在中考最为关键的时刻，就是那年六一节前后，学校里还出过一回大事，刘校长亲自在女生宿舍里，抓住了跟两个女生粘在一起的男生，就是现在的阿俊。阿俊怎么跟黑牡丹闹腾的，动了真格的，从来无人知晓。还有这个桂花，发育的早，长得也很白净。刘校长本来坚决要开除阿俊的，多亏班主任李老师，好说歹说，才保住这个最有希望的学生。李老师其实是害怕，这一年叫这一帮女生影响着初三升学破不了零，丢人。阿俊这家伙就是稳不住，这件事之后，还在临考前几天，把学校的窗户当柴劈着烧。

    后来，那年中考，出乎校方和老师们意外，该考上的前三名女同学，一个也没有考中，倒是大家不抱多少希望的后六名男生，全部考上了师范，我和永忠就在六人之中,当然还有阿俊。刘校长看到这个结果，气的直翻白眼，他还在后悔当场没有开除那个可恶的学生。奇妙的是，三年之后，这个阿俊却成了刘校长的女婿。三年之后，黑牡丹也顺顺当当嫁给了永忠。世界有时很大，有时很小。

    这些事情，人所共知。黑牡丹和他的黑马王子，当然也是全然明了的。不过，那天跟黑牡丹聊天，她竟然说起，这一辈子，心里只有我，差点把我吓死。她说，其实当时的全班同学，十之八九都给她传过纸条，可是她就只等我的，我就是她心目中最为神圣的黑马王子。可是，一直等到今天，三十多年过去了，还不见我有所行动。遗憾，终身遗憾！

    我说你在开国际玩笑吧，那时候，你正眼还没有瞧过我呢，怎么会是这样啊。她说，骗你我是小狗，哦，老狗了。我说别别别啊，你这样吓唬我，我可受不了。还有，我跟你老公可是老同学，几十年的贴心的好朋友，你这话说出来，还不损了我的一世英名。她哈哈一笑，都老家伙了，还计较这个干嘛，我就是说说心里话，不觉着憋屈罢了。她说昨晚上就想我了，想得一塌糊涂。

    她的黑马王子永忠，跟我无话不说。上初中那是一边背着单词一边掂念着她的黑眼珠，感叹不息。我说你俩简直是天生的一对儿，地设的一双，他就承认。说他见着娟，全身就有一种麻酥酥的感觉，心都酥了。那时候，他早晚读书就开始跟踪着黑牡丹，也给他写过无数张纸条。不过好像都是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上学后，她当民办，他念师范，互不来往。就在毕业的那一年，永忠意外碰到黑牡丹，两个人一见面，就在东风公园聊了，还做了那事。这话，算是他们两个人的绝密隐私，可我知道，好像是永忠故意说给我听的。永忠说，锁定了，他这一生锁定给了娟。

    偏偏，这年毕业分配，永忠跟那个慧慧分到了一个学校。

    永忠是一个真实的人，他总喜欢一种解释，把自己剖析得七零八落，把自己的心挖出来叫人看，但是，越是这样，越没有效果。想想，他在慧慧的奶奶面前，赌咒发誓，说是只是跟慧慧睡在一起，从来没有脱过衣服，这话谁信啊。那时候，慧慧已经跟另一个同学定了终身。这号事情，能说清楚嘛，可是一贯真诚待人，一贯老实巴交的永忠，还在做着无用功。那一段时间，永忠生活得最可怜，来自学校和社会各方面的鄙夷，围绕着他，令他窒息，他都无颜活下去了。不过，他还在赌咒发誓，述说着自己的清白，慧慧的清白。

    多亏，黑牡丹解开了这个结。国庆的时候，她跟永忠闪电式结了婚。当时，同学们都还没有走向婚姻的殿堂，还都在等待和观望。黑牡丹算是最早的，她为啥果敢地做出这样的决断，无人知晓。

    吓死我的是，黑牡丹说，跟自己的黑马王子那样快捷结婚，就是给我赌一口气。我说，你别扯淡了，永忠刚毕业你就委身于人家，还在那儿掩饰什么。黑牡丹说，要说，那年那天夜里，她等待的人正是我。只是，我没有如约而来，他才给跟永忠聊的。聊了一晚上，后来睡着了，叫他占了便宜。想想，那回见着黑牡丹，本来我跟永忠在一起。好像还是我请她吃的饭，随后说好一起去东风公园玩，聊聊往事。黑牡丹说，最后，只来了永忠一个人。唉唉，等等，让我想想。我才记得，那天晚上永忠好像说有别的事情，不再去找黑牡丹了，我才独自溜达的。哦，原来是这样，我被人家的黑马王子使用了调虎离山计。

    前几天黑牡丹跟我聊着聊着，就又旧事重提，说我这个没有良心的，上学那阵，她就一直等着我的纸条，可我就是没有出手。她还知道，我给慧慧和桂花都写过纸条的事儿。她还说，那两女生最看不上的人就是你，可你偏偏就没有自知之明。他们说你光有一张乌鸦嘴，没有长手，该出手的时候，就是不出手。我想，这话也是她杜撰出来，挖苦我的。黑牡丹还说，别小看他的黑马王子，看起来黑不溜秋，可那全班的女生，没有一个他没有摸过的。记得吧，被刘校长逮住的那次，就是永忠跟桂花粘在一起，他还拉着我，说你也要来，我才跟在一起的。知道吗，他心知肚明，我对你最好。阿俊只是个幌子，他那时傻里吧唧，狗屁不懂。还有，刘校长喜欢桂花，看一眼都馋得要死。

    越听，越糊涂。我问，那你跟你的黑马王子成婚，干嘛又是给我争口气啊。哼哼，你这没良心的，对我一直都是视而不见。永忠跟慧慧闹笑话那次，我到你们学校来，就是想看看慧慧的尴尬，也想跟你多点了解，可你对我的到来一点感觉没有，还要把我跟永忠往一起推，终于，我就轻而易举原谅了他。知道为啥呀，永忠肯出手啊。就在那天晚上，我跟他又有了零距离，而且，很投入，很动情，我几乎哭了一夜。哭你，哭慧慧，哭我们自己。可你这个榆木脑袋，竟然一无所知。我给你保洁，你给我保守。

    我的记忆，我的思维，真的有些混乱。那一段时间，我每天跟她纠缠在往事里，我还有些飘飘然的感觉。我还差点对我老伴实话实说。有了这样经久不衰的话题，那一段时日，我天天都过得美好充实，我甚至跟她聊到三更半夜，还是毫无睡意，简直找到了年轻的感觉，恋爱的感觉。

    她说，知道吗，在我的心目中，你才是我的黑马王子呢，可惜，这么多年，你就没有出手，一直没有，连一指头都没有动过我。那，我们，我们尽可以重新开始啊。屁话，我就是哄你玩儿，当真啊。一时，我语塞。玩的吗，还真是玩的。不过想想，人家还真会玩。佩服，令人佩服，五体投地的那种佩服。

    此后好长一段时日过来，我竟然不敢面对网络，每次打开电脑，双手就颤抖得非常厉害，根本敲不出一个正确的汉字来。也许，我实在该当选择逃避，而不是逢迎。有时，我甚至还突发奇想，不如狠狠地捅自己一刀算逑了。而且，思前想后，总是闹不明白，自己究竟想玩点什么，该玩点什么，不该玩什么......




[ 本帖最后由 刘满园 于 2011-6-9 17:28 编辑 ]

木门长子

这种玩法真是巧妙，可是有几个人能玩得起呢？

碣石清风

写网恋呀，自然流畅的叙诉，从虚拟到现实，从现在倒过去，真真假假，很真实很生活，生动逼真，故而揭露得更深刻，鞭挞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网恋，很有现实意义，也有警示作用，好， 佩服刘版主的写作功底，炉火纯青了 祝贺

邱天

真感情，假感情，玩玩出感情，玩玩没了感情。网恋虚虚实实，还是有意思的。但是不要动真格的哈！

刘版小说不错。欣赏了！

曾经沧海

刘版的小说虽然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但耐看，而且认真看会品出其中滋味。小说不错。

刘满园

原帖由 木门长子 于 2011-6-3 13:27 发表
这种玩法真是巧妙，可是有几个人能玩得起呢？

谢谢关注。

刘满园

原帖由 碣石清风 于 2011-6-3 13:55 发表
写网恋呀，自然流畅的叙诉，从虚拟到现实，从现在倒过去，真真假假，很真实很生活，生动逼真，故而揭露得更深刻，鞭挞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网恋，很有现实意义，也有警示作用，好， 佩服刘版主的写作功底，炉火 ...

谢谢清风先生看好鼓励，谢谢。

刘满园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1-6-3 16:17 发表
真感情，假感情，玩玩出感情，玩玩没了感情。网恋虚虚实实，还是有意思的。但是不要动真格的哈！

刘版小说不错。欣赏了！

谢谢邱版，谢谢支持鼓励。

暴雨迎风

刘版的小说读起来就是顺溜，文字顺畅，表达独特，内涵深刻，支持！！

刘满园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1-6-3 16:30 发表
刘版的小说虽然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但耐看，而且认真看会品出其中滋味。小说不错。

谢谢来读，谢谢鼓励。

刘满园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1-6-3 17:09 发表
刘版的小说读起来就是顺溜，文字顺畅，表达独特，内涵深刻，支持！！

谢谢来读，谢谢。

飞花落叶

哈哈，玩出事情来了吧！
也好，要不，小说没法写，是不是！
赞一个，先！

飞花落叶

她竟然说起，他这一辈子，心里只有我，差点把我吓死。
——她竟然说起，“他”这一辈子，是“她”吧？

天下为公

原帖由 碣石清风 于 2011-6-3 13:55 发表
写网恋呀，自然流畅的叙诉，从虚拟到现实，从现在倒过去，真真假假，很真实很生活，生动逼真，故而揭露得更深刻，鞭挞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网恋，很有现实意义，也有警示作用，好， 佩服刘版主的写作功底，炉火 ...

点评到位。
精华支持

荦春

向刘版主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