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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花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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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3-19 22:3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文艳开始她一天的工作。一日复一日。自从接过五年纪的班主任这个重担后,文艳没有再轻松过。教学生不是容易的事,尤其是现在的学生。27岁,27岁的文艳已经看到了发间隐藏的白发。
  
  当文艳捧着课本,念到白居易的《后宫词》“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时,那个阴霍的早春下午,蒙蒙的天,突然间她的心洒了一薄破碎的雨雾。有那么一刻,她想起上大学时,初恋,模模糊糊的一个爱过的脸。她记得那男人,记得那么好,揉杂爱和恨。可也遗忘那个负心的男人遗忘得那么好,从此在南方的一个小镇隔绝关于他的一切。这场初恋,让她半生毁灭。

  下了课,收拾东西回家。当老师的唯一好处。一年中有三个月左右的假,闲,尤其对于她这种没有什么责任感的人而言。她有很多新的观点,认为学生不是逼就逼得出来的,要用爱心;不要整天约束学生,要有空间。可没有人支持她。久了,她就失去了那股满腔的热情,对学生开始淡慢,不再课外辅导,不再多呆在教室。她当学生的时候也曾埋怨过她的导师怎么这样不负责任,现在,她也成了这样的人,并且还开始心安理得。走出学校,外面阳光很灿烂,几乎地,她象一朵花一样笑开,只不过苍白。在菜市场买菜,跟小贩们讨价还价,嘴巴开始利索,手脚开始并用。买黄豆的时候她顺便要了几根白胖胖的葱。文艳高兴地提着满满的一篮子菜往回家的路走。不多久,她又低头望着菜篮子的菜,由衷地觉得可笑。生活把曾经多么理想的她,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但她没有再多的空间思考,撇开关于生活和她的思考,她觉得人生快乐,人生没有什么值得不快乐。走进电梯,心跟着电梯上下,左心房右心房地开始左右摇摆,最后电梯门一开,终见阳光和感觉空气。

  母亲在厨房里做她买的菜。“哗哗啦啦”的炒菜声和流水声。文艳呆在浴室里,任水蓬头的水冲刷着她全身。她还年轻。突然间她看着自己的脸,身体,还有眼泪和水。她还漂亮,比现在早熟的妹妹们或许会还可爱;她也自恋性感,胸部丰满,身体完美,镜子里的她曲线动人;只是她没有爱的能力。早早失去。喃喃自语,她念出了“宇强”这两个,过后心惊这两个字,藏在心里,最是柔软的部位,从爱的结束,到恨的开始,整整六个春秋。夜深人静的时候,繁华不过如此,而泪湿枕头。“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宇强居然负她而她居然记了一个这样的他,六年。爱和恨。柔弱的她,为爱,变得坚强又破碎。

  晚饭的时候,母亲说:文文,该找个人爱了。老大不小。她咽下哽在喉间的饭,就象咽下一整团的杂碎,直到割裂心肠。大了,老了,不再年轻了,越需要有个人依靠了。爱与不爱也都无所谓。她开始这样想。然后又会想起宇强,毕竟真心爱过,全心付出。也许这样就够了,从新找个不爱的人,只要能爱她,即使以后有再大的伤害也无谓,因为她不爱。有时这么想,姐妹们成家的也这样告诉她:爱与被爱,还是被爱幸福。母亲见文艳不出声,又叹了一口气:文文,你这又何苦呢。宇强那种不是东西的,往上爬着走,你都还念着做什么。就这句话,文艳的心阵阵剧痛。

  曾经以为爱比金坚真。象很多大学的恋人一样,青涩但是纯真,相信永远,相信真的爱。然而意外来得如此之快,宇强为了毕业后能留在当地,去追是学校教授女儿的容容。文艳流着眼泪问他:你真的爱?宇强不语,顿了很久,说:年轻需要很多机会。上天不眷恋我,我只好自己去创造。文文,我爱你,如此爱。可是……文艳闻言挂了宇强一巴掌,然后扬长而去。

  她的心碎在那一年的夏天。想起母亲,这个坚强的女人,为一个男人,她的父亲,甘愿在70年代那样的日子顶着未婚先育生下她,而后那个男人一去不回。母亲不嫁,母亲不再有爱的心。而她,如今也重蹈覆辙。所不同,她再孤独不过。那个夏天,在母亲面前嚎啕大哭,问:为什么总逃不过男人?而后母亲老泪纵横。她终究不再如此任性地折磨母亲。文艳扒完最后一口饭,说:妈,我想,会很快给你找个女婿的,最好的。她冲母亲笑,看到母亲有点宽慰的脸,她又喝下一口汤,如胆汁般苦。没有眼泪。

  文艳备课。备课的时候,她想着是不是要换换职业。仿佛看不到前方,对于她这样内心燥动的女子,是不适合当老师的,误人子弟。一这么想,再绝望人生没有光芒可看。好象当老师,一辈子就这么完了。大江把一杯茶放到她桌上,冲她笑:发呆呢?!文艳笑笑,说声谢谢。她对任何人都客气,不热情,同性缘不好,异性缘多。例如大江。同事小华说大江想追求她,她一笑了之。和大江,不过如此吧,谈天气,谈学生,谈考试,似乎除了这个,他们不再会有别的话题。跟这样的人在一起,生活会发霉的。何况她本已灰暗。

   有时她会问自己,真的吗?爱宇强。一爱就六年,不爱世界都灰?还是自己的心里在作祟。她找不到答案,真的找不到。提包里的手机响了,文艳接,电话里头传来一个磁性的声音。是仲文。一个事业有成的小开,约晚上一起吃个便饭。文艳笑笑:不行呢,明天我得去外省出差,下次吧。挂了电话,大江看着她,文艳收下嘴角的笑。她不否认她看不起大江。或许大江真爱着她,比仲文还爱,可一个男人,要她同他从大三环走路走到六四角,整整快一个世纪那么长的路,下着雨,溅到她白色的裙颜色枯萎,却不说一句上计程车吧。从离开宇强,文艳发觉心里有一个对男人的评判:没钱,小气,懦弱,一律走开。大江永远不可能出现在她世界里,仲文爱她?不爱。其实她很清楚。只不过他父母爱,说这女孩当教师好,气质好,够资格做他们张家的媳妇。仅此而已。

   爱不再可爱。文艳这么在日记里写道。

   现在的家长真有钱,或者说,学校懂得敲诈。文艳坐在飞往上海的航班上这么嘲笑地想。所谓的教学交流不过如此吧,几个老师来,几个老师去,拍拍屁股看看发达地区的教学水平,回到自己的地盘还是要一切从实际出发。不过如此形式。我真不是当老师的料。文艳丽自嘲。

    下了航班,对方学校的领导来接班。据说派个主任级的人物。文艳提着资料下机,对方开朗地说:“欢迎大家。”语气熟悉,六年来锥心刺骨的痛,文艳愕然不及地抬头。宇强。眼前这个接待他们的人,真是宇强。虽然发型变了,虽然眼角皱纹有了,虽然……虽然有那么多个不再熟悉的虽然,可他就是宇强。宇强也明显看到她了,脸色稍稍不自然,然后说:文艳,好久不见。笑容依旧灿烂。文艳用不出一个语言,只是笑,很木然地笑。她宁愿宇强什么也不说,不喊她的名字,当成再陌生不过的人;然而,他口气依然,似乎眼前的,是个多年不见的老友,而不是,曾经劳燕纷飞的恋人。

   文艳想,自己,是不是一直没成长?活着为爱不成长,难免疼痛,难免受伤。

   至于接下来,走过什么路,看过什么东西,讲过什么听过什么,文艳忘了。只知道,散会后,他们一班人住进学校安排好的酒店,电话响了,宇强的声音就飘进她耳边,说:文文,好吗?见个面吧。

   她于是象个魂一样飘出酒店,见到宇强。听他说这真是一个意外的惊喜,听他说带她去看看大上海好不好,听他说几年不见甚是挂念。文艳不禁看着身边这个男人,事业有成了,家庭呢?但她没问出口。好象,这么多年,积压在她心里的恨,遇见这个男人,就全没了。恨不起了。心里的痛在提醒她,然而她没有回忆了,只有眼前的他,爱过的轮廓。文艳想,悲哀吧。还能不悲哀吗?以为恨他恨得那么好,结果见到他却烟消云散,反而心酸,反而感叹。岁月,流过,什么也留不住,爱的男人老了,她也青春不再。

   那晚,宇强带着她四处转,买给她很多东西。文艳始终沉默多过语言,然而宇强象年轻的时候一样,爱着她的时候一样给她很多照顾,不同的是那时候她坐在他的单车架后面;现在,坐在他的奥迪里。喝了点红酒的宇强脸色酡红,要开车送文艳回去的时候,突然抓起文艳的手,说:“文文,我想你,想你。”文艳惊措地想抽回手,然而他紧抓着不放:“我知道你还爱我。你不要逃避,文文。我现在才深知自己多么愚蠢,当初放你走。文文,给我个机会弥补好吗?”文艳泪光盈盈。纵使这个男人曾伤她,如此重,如此深,可她不能欺骗自己,再见他时,内心才有爱的冲动。所以当宇强吻着她的时候,她没有推开他,所以心甘情愿地吻着这个熟悉着陌生着的恋人。包括年少的轻狂,包括现在的叹谓。岁月不再。不是么?宇强解她的衣领,她没有拒绝,象渴望摆脱水的鱼,迷离而迷恋。文艳手不小心一碰,有什么东西掉了,破碎的玻璃声。文艳睁开眼睛。宇强瞄了一眼有点慌乱地说没什么,文艳坐起身,是相框。而他如此慌乱,文艳抢过他手中的相框,尽管破碎的玻璃隔破她白嫩的皮肤,流出鲜血。

   血滴落在破裂的镜面,溅起了三个微笑的脸,一个是宇强;一个她记得,容容,尽管身形肥胖;另个,是个小家伙,眉宇间象极宇强。文艳突然明了。心破了飞溅无痕。她看着宇强笑,却比哭还难看:“小家伙会叫阿姨了吧?”

   宇强支语了半天,没有回音。

   下了宇强的车,没说道别,没有回头。文艳走着回酒店的路,风吹干了一切,无痕。只是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着满室的灯光,不温暖,不够光明。文艳感觉寒冷,死死地抱紧被子;最后,被子把她盖得严严实实的;最后,她在被子里失声痛哭……

   辞去教学的工作,是她从上海回来后的第一件事。第二件事,是和仲文见面,吃个饭,看场电影,谈谈恋爱。第三件事,她搬了新家,踏进了张家大门。母亲见她结婚,喜欢之余,又倍感不安:“文文,你不觉得太快了吗?你和仲文才认识多久?两个月不到啊。”文艳笑:“以前的时光都浪费了,我也老了,有人肯要,还蹉跎什么。”她今年27,再不嫁,送人都没人要。她不心灰,只因心死。同个男人,希望了又绝望,绝望又希望再无望,如此折磨。就算是一朵花,再美丽骄艳,也逃不过死亡,逃不过埋葬。花且留住,不过如此。

   生活无望到一定的时候,爱情绝望到一定的时候,不过如此吧。花留得住,其他的,无所谓。文艳这么想。然后她嫁人,从此相夫教子。她也会有个小家伙,到时,会不会也有另个女人,指着她的小家伙问仲文:小家伙会叫阿姨了吧?

   她想得多。可不排除生活里的意外。她已经习惯,这种意外的惊喜和创伤。活生生。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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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3-20 02:15 | 只看该作者
喜欢这样的文字。
“花留”有些费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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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3-20 11:42 | 只看该作者
双双,好文章,流畅自然:)
4#
发表于 2004-3-20 14:53 | 只看该作者
生活无望到一定的时候,爱情绝望到一定的时候,不过如此吧。花留得住,其他的,无所谓!
----------不要那么草率啊,姻缘还没有到呀!!
           语言够水准!!
5#
 楼主| 发表于 2004-3-21 13:24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轩轩 发表
喜欢这样的文字。
“花留”有些费解。


:)感谢你的喜欢。
女人如花,爱情可以让女人绽放,如若不能,女人也该好好保护自己。就算破败。所以想到花留这两个字。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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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3-21 13:25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左显辉 发表
双双,好文章,流畅自然:)


谢谢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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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3-21 13:26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山里娃 发表
生活无望到一定的时候,爱情绝望到一定的时候,不过如此吧。花留得住,其他的,无所谓!
----------不要那么草率啊,姻缘还没有到呀!!
           语言够水准!!


:)到与未到,也一样吧。呵,是心情破败了。但无妨快乐。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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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3-21 14:33 | 只看该作者
爱情在现实中就是如此的无奈。喜欢《花留》这个题目,很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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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3-21 16:48 | 只看该作者
读完姐姐的文章心里说不出感觉,只是很沉重。爱情的故事每天上演,自己的却是荒凉的,其实文艳早该忘了他,记挂有什么用呢,女人有时候总是很傻的,但却傻也傻得心甘情愿……
10#
 楼主| 发表于 2004-3-22 17:59 | 只看该作者
谢谢纤纤。还有autum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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