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你了（组诗）

李星涛

我看见你了(组诗)

你在说话

舌头 牙齿 嘴唇
你身上最佳的搭档
只要一杯白开水
就会喷出无穷无尽的黑字

西山谷落下了一大堆太阳
草颗里摔碎了一大堆月亮
你还在说话 用酒 用梦呓
用你身边转来转去的人

终于 你不说话了
说话的临到了你的公章和椅子

你在喝酒

从这个酒杯沉下去
在从那个酒杯浮上来
你喜欢这种潜泳

你笑了 说小时候潜泳
水草常拉到小鸡鸡
现在潜泳却常碰到美人鱼

手机啃你皮带三次了
你说 我有事先走
深呼一口气
你一猛子就从杯中潜到浴池

抖落几片鲜艳的鱼鳞
你浮出水面 四周一片腥气

你在学开车

镶嵌进驾驶室
鸣笛 离合 挂档 松刹……
你在口令中冒着汗

别人考驾照是为了当司机
你考驾照是为了不要司机
练了一年才敢上路 你说
红绿灯不认识我 车祸不认识我

会开车了 你想上哪就上哪
车子是你的腿 也是你的房子
你喜欢住在野外
欣赏一只只野鸡漂亮的羽毛
也喜欢带着节日 拜望上级

你的腿越跑越快
好多人都追不上你
他们也忙着练习考驾照
第一个报名的就是你发怒的妻

你在剪彩

食指和中指一张开
就是一把锋利的剪刀
剪成三节有你一股
剪成四节就有你两股
你在彩绸前面 股份后面

造纸厂门前的小河
你一刀剪下去
鱼虾的日子就变得乌黑一片
月亮也失去了碧蓝的天

上访的村民交给秘书
投诉的信件交给抽屉
盈利的股份交给银行

关闭造纸厂 上马化工厂
食指和中指一张开
好多村庄白天就要变成黑夜
鱼虾早已魂归天外了

你下乡了

大年三十 雨雪飞天
你带着大米 色拉油下乡了
泥泞咬住车轮
你只能徒步往敬老院走

身上冒汗了 头上却没有
摄像之前 你要先洗把脸
一头汗水握住老人手
你成了当晚媒体上最感人的新闻

出了敬老院大门
走了一里路
离停车处还有一里多路程
你想到了万里长征
想到过了今天
明天就不是三十了

你在打牌

有用的的就留下来
没用的就坚决打出去
你想到了秘书 想到了主任

昨天的年底工作总结会上
你又扛了黄旗
就像是今天的牌运
输了一圈 又输了一圈
你想到了留在身边的牌
他们到底是小人还是贤臣

钱夹里吐不出银子了
你掏出了没来得及放下的信封
输掉了大肚子的信封
你又笑着掏出了超市的购物卡

你真不走运 输了一个年关
你说 明天要下乡散散心
去看看几位辛苦了一年的厂长

在这条路上

至今 我也没看清你的脸
你太高
偶尔抬头仰望你
只能看见两片阴沉的天

据说你很耿直
张三指出你用错了一个成语
你就宣布张三去搞校对
李四给你送去两瓶茅台
你就让他填表成了优秀

你喜欢搞建设
喜欢对着楼房赌咒发誓
包工头来了一个又一个
最后总有一个笑眯眯地留下了
他说他不生育 本来就断子绝后

三国里面 你最喜欢刘备
在下属面前
你也常哭得波涛滚滚
你说 干完这一届就退居二线了
说完这句话 你马上又正襟危坐
说晚上县长还要请我去吃饭

在这条路上
我真的很少能看见你
偶尔遇到
路就会变得狭窄
我头上也会被你的大话
砸出几颗栗子……

你走了

我打电话对你说
我是你的同学 小学同学
我是李星涛 我是胖子
你“哦”了一声

我说 我找你聚一聚
你说 今天我不在家
其时
我正在你四楼的办公室门口

我看见你
从一个院子里走出来
搂着一个女人上了小车
头也没回就走了

有人指着院子告诉我
那里有四间房 是你的家

你哭了

现在 你站着了
在指定的地方站着
你想起了你的那把椅子
现在 你不说话了
在听别人对你说话
你想起了你的那个麦克风

最后你哭了 你说
我对不起党 对不起人民

你有糖尿病 可以保外就医
来接你的不是别人
她正是你遗忘在家里的老妻

你哭了 你想起了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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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临到了你的公章和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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