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是能让人苦涩掉泪的影片。很农村,也很有锐度。用导演王全安的话讲,就是一部“可以让你了解在中国的剧烈变革中,十多亿农民生存状态和生存境遇的电影”。
《惊蛰》的宣传海报,线条简单,清新动人,和黄土地的风格迥异。大树之下的泥土,在春天里萌动。一架摄影机悄然蛰伏在根须之间,注视着鱼儿的游动。蔓延的根须极像黄土地上浑浊的水流,一股一股,倔强着。我眼睛一颤,那是一种能够给予人们强大生命力的想象。
《惊蛰》与《秋菊打官司》在某种程度上极为相似。主人公关二妹和秋菊一样,也是一个倔强的农村妇女。识字不多,认死理,不达目的不罢休。她们都是黄土地上的普通生灵,都要面对灰暗的无尽头的现实。
但与秋菊不同。在关二妹的眼里,所谓现实,就是日复一日的打水、喂猪、做饭、干家务、做农活,就是要嫁给能够替家里还债的章锁,就是要在黄土上无望地刨挖一辈子。这是她不愿意的活法。于是就逃婚,进城,投靠开发廊的好友毛女,并在一家小饭馆找到了立身之所。渐渐的,和毛女一样,她也有了一个在庙里放音乐的男朋友。没事时,他们一起去爬山,去游玩。看长城脚下的风景,吃小摊上的零食。间或也唱歌,也看录像,也牵手相依,直到有一天她在男友床上发现了一套女性内衣。深感失望的二妹依然绝然告别了短暂的城市生活又回到乡村,嫁给了章锁。日子重归平静。她心中所谓的幸福就是将希望停留在还不懂事的孩子身上,对即将到来的未来产生一种遥远而虚幻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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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以纪实的拍摄手法和对生活常态的细腻捕捉让人印象深刻。王全安试图通过一个季节的轮回来反映大多数中国农民所要面临的生存境遇。还有城乡之间明明暗暗浑浊不清的关系。或者说是一个他眼里所谓的现实或卑微的幸福。
比如好友毛女。名义上在城里开发廊,还起名“梦巴黎”,实际上也做皮肉生意,并以此编织属于自己的社会关系。比如小饭馆的小男生服务员,经常借杀鱼想占二妹的便宜,最后因右手摔伤被老板辞退。比如三娃,靠毛女吃饭,后因杀害工商局长被捕。比如丈夫章锁,一天沉湎于酒桌。各色人物构成了小城一角的社会景象。看似生活其中的二妹却并不适应。她看不惯,也融不进去。或者说她不愿妥协。最后也只有离开。她知道,她的幸福在乡下。就像那鱼缸里的鱼,离开水后只有挨刀的命。
结婚,生孩子,干农活,想心事。所谓的现实永远就像二妹进城时的土路,点点滴滴,颠簸起伏,且荒凉,黯淡。这样的生活虽然离我们较远,但透过平庸的俗世,也能感受到二妹内心世界的喜怒哀乐。她已经在乡村中找到了自己的归宿,看到了属于自己的卑微的幸福。
应该说这是一个执着的表达与阐述。
相比于王全安1999年的处女作《月蚀》,《惊蛰》的叙事结构明显简单得多,技巧性的炫耀因为现实的沉重而减弱,而淡化。比如影片中多次出现的杀猪、杀鱼场景,粗粝而真实,琐碎而庸常,但却隐喻着现实生活的残酷。比如影片冗长而沉闷的开头,将小人物不甘于现状的心理以一爿棺材的方式呈现出来。其实,影片之所以能够感动我们,很多时候大抵就是这样一份貌似平淡无奇的真实。还有广袤荒凉的田野,蜿蜒残破的古长城。秦腔,小调,流行音乐。等等。
事实上,因为反复的跟拍镜头,我们能够客观而冷静地靠近角色,靠近生活,也能平实而坦白地接近现实。这些真实地活在电影中的人,他们给予了我们许多的影象,但他们这辈子却永远也无法离开故土,只能接受一种难以违背的被栓在地上的命运。但,我们又何尝不是呢?就像年复一年的节气,准时来到,谁都不能逃离。
阳春三月,泥土苏醒,蛰虫出动,预示着节气“惊蛰”到了。在另一个季节的入口处,被惊起的虫子所咬破的春天,在等待着世人的猜想与度量。那一刻,注定是幸福的,也是痛苦的。就像二妹,就像遥远的我们。
[ 本帖最后由 何也 于 2011-6-28 15:03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