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补伤口

王克楠

　
　　老孟和老孟两家又开始打架了，不因为别的，就因为村南的那片不足二分的房基地。
　　
　　这次打架比往常要激烈，一号老孟家动用了会打拳的小儿子和铁嘴钢牙的二儿媳妇。二号老孟家还是老孟一人顶着，同样跌嘴钢牙的二号老孟媳妇在离打架现场25米的地方跳着脚骂。
　　
　　一号老孟的老伴聪明，及时报警，110呼啦呼啦地来了，还是来晚了，两个老孟缠抱在一起，不是亲热，而是用身体上一切可以进攻的零件向对方进攻，皮带扣，拳头，肩膀，上额头，下巴等等。纠缠到热烈之处，双方在凹凸不平的地板找武器——砖头。二号老孟先找到了砖头，照着一号老孟葫芦瓢一般的光头就是一家伙，立即打开了一条三寸长的口子，鲜血横流，遮盖住了眼睛。嗷嗷地叫。
　　
　　一号老孟的小儿子刚开始也在离房基地10米远的地方看稀罕，渐渐地，看到了两个老孟之间的斗争不均衡了，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箭步过去，顺手往地上捡起一块砖头，照着二号老孟的大背头上就是一家伙，立即生效，鲜血横流。二号老孟的老婆也看到斗争形式不平衡了，二打一，这还了得？立即电话招呼娘家的几个和黑社会有联系的侄子。几个侄子胳膊上、后背上都刺着青，有龙，有壁虎，有刺猬，等等。
　　
　　二号老孟老婆的几个侄子到了的时候，警车也到了，下来了两个警察，一个胖子，一个瘦子，两人都喝酒了，骂骂咧咧地到房基地的围圈里把两个老孟扯开了。胖子管一号老孟，瘦子管二号老孟，把两人嗯到胡同里的石头墩子上，录口供。录完了，往两个人的屁股上踢了一脚，说，快去医院看法医去，打架也不分个时候，不看老子正在吃婚宴吗？
　　
　　警察呼啦啦地开着警车走了，街筒子里看热闹的群众理解让开了一条道，接着，又给两个老孟让开一条道，看着两个血葫芦坐着砰砰砰农用三轮车去法医医院鉴定去了。群众多多少少有一点遗憾，战斗的双方仅仅是破了头，刚有一方往对方的胸部刺一刀才好，那才过瘾。
　　
　　法医医院离村庄不算远，医院的医生一看两个老孟来了，就笑了，说，你们哥俩又来了啊，凑什么热闹啊，这几天医院里的病房紧得很呢。两个老孟的老婆就赶紧给法医说好话，法医板着脸说，没有隔的很远的病房，俩人就挨着病房吧。两个老孟的老婆虽然一肚子的不愿意，就没有办法，两个老孟还在流血，总得止住血吧，万一流血过多进了火化场，那多划不来？
　　
　　法医医院的程序是固定的，坚持，消毒，缝补伤口，出具受伤证明。在这个程序里，最要害的是出具受伤证明，谁受的伤重了一些，要对派出所处理这个打架事件更有利一些。两个老孟都包着脑袋，都戴着帽子，谁也不知道谁的伤口有多长,不知道对方缝了几针。两个老孟的老婆在医院买饭、打水磕头碰面，虽然不说话，也没有了打架时候你死我活的锐气了，现在双方考虑的是如何使派出所判案时，对自己的更有利一些。
　　
　　对二号老孟来说，当然能把一号老孟的小儿子送进劳教所最好。前年春节，就是因为这块房基地两家大打出手，一号老孟没有伤，一号老孟小儿子把二号老孟的脑袋砸出了一个口子，事情过去了，以为没有事了。一号老孟的小儿子在汽车站跑摩的，被派出所径直从汽车站带到了派出所，以极快的速度把他送到了劳教所。与此同时，二号老孟家放鞭炮来庆祝，让一号老孟在村里抬不起头来。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一号老孟格外注意二号老孟的动静，发现在医院的治疗一切正常，打架的事情过去了，二号老孟笑呵呵的，看不出有什么计谋。一号老孟的老婆向法医拉近乎，探问情况，法医说，和你家老头子差不多，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一号老孟放心了，一星期了，就办了出院手续。
　　
　　出院一天，两天，三天，一周过去了，平安无事，一号老孟觉得事情过去了，谁知，第七天中午县公安局刑警队的一个人打来电话，说，你家小儿子把对方砸成了轻伤，后晌过来签字来。一号老孟大惊，当时动手打架的时候，明明看到对方的脸上没有自己的流得多，怎么他就轻伤了？一号老孟百思不得其解，老婆很快悟出了是对方走了后门了。一号老孟的老婆顾不上照顾正在恢复期的老头，开始奔波公安局、派出所、镇政府，要想法把势态压下去，不能让小儿子被劳教，不能再让二号老孟家放鞭炮了。
　　
　　求人难，这次一号老孟的老婆把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打扰到了，光请客吃饭拉感情，都花了983元了。亲戚们对一号老孟的老婆临时抱佛脚的做法很不满意，积极性调动不起来。由于打扰的面比较宽，东方不亮西方亮，还是找到了一个大人物，这个人在县政法委当书记，书记家前年盖房，一号老孟全程帮忙，不要劳酬，留下了深刻印象。所以给一号老孟的老婆写了一张纸条，让她去找派出所。找到了派出所，派出所让她找法医医院。
　　
　　一号老孟的老婆又一次找到了书记，拿着书记的条子来到了法医医院。戴眼镜的法医看那到了条子，脸色立即黄了，说，晚了一步啦，早两天也不会出现现在的情况，嗨嗨，那个老家伙（二号老孟）找的人是县公安局的，我给他把头上的口子割长了一寸，缝了八针。四寸的口子和三寸长的口子不一样的，四寸就能判轻伤害，三寸不行。
　　
　　听到这个情况，一号老孟的老婆头上的汗珠立即掉了下来。如果不是找人，她再也想不到法医会和当事人一起作假。可是，现在木已成舟，怎么办？一号老孟的老婆一紧张就血压高，就心绞痛，立即把随身带的速效救心丸含了六颗，算是顶过了过去。法医看到这个情况，愧疚地说：“老嫂子，事情到了这个程度，也没有办法，唯一的办法就是请老哥再来医院一趟，把老哥的头上的伤口再割开，把口子割五寸，这样对方也没有办法了。”一号老孟的老婆有点发急，心想，这是让你买猪肉啊，想割几刀是几刀。想归想，一号老孟的老婆毕竟当过村干部，对大事有定力，她知道现在不是向法医发脾气的时候，强装的笑脸说：“恩，俺回去跟老头子商量商量。”
　　
　　回到家，马上召集家庭会议，几个儿子不发言。小儿子瓮声瓮气地说，不能让俺爹做这个手术，俺再进房子（劳教所）住几天。一号老孟的老婆严重不同意，她知道，小儿子的媳妇正看不上小儿子，要给他闹离婚，如果进了房子，那不给对方造成了离婚的口实了吗？她像个大将军一般制止了小儿子的话，说，今天，我们听你爹的，就回到那个狗日的法医医院，把口子拉长一些，不会太长，就五寸。
　　
　　开完了家庭会，一号老孟有了主心骨，马山回到了法医医院，重新做了手术。在二号老孟那里，等待着一号老孟的小儿子被劳教的信息，鞭炮都买好了，两挂一万响的带雷子的鞭炮。去派出所催，派出所让他等等。等了半个月，派出所把他叫过去了，说，你们双方都是轻伤害，你的口子四寸，对方的五寸，要进劳教，你们家的人也要进去一个。
　　
　　二号老孟急了，说：“我的是四寸，他的是三寸，他这是造假。“派出所说：“他造假，你的是真的吗？”一句话噎住了他，他干瞪着眼一句话也说不来。他的眼前冒出了无数的雪片，那是十元一张十元一张的人民币，整整五千元啊，都打点了，怎么能打水漂呢？
　　
　　从派出所回到家后，二号老孟就病了，是心脏病发作，这次是真病，没有去法医医院。

      

王克楠

敬请朋友们多提意见。

刘满园

有生活，也极具讽刺意义，一篇精彩的小说。先来读了。

荦春

讽刺意义的小说！

天下为公

极度讽刺，也是真实再现。
精华支持

石丁香

能把生活中普通的一件小事写得这么有现场感。学习，问好！

王克楠

原帖由 石丁香 于 2011-7-2 21:54 发表
能把生活中普通的一件小事写得这么有现场感。学习，问好！

  谢谢丁香的解读，这个素材是现实生活里发生的，但是我想，中国的司法腐败太厉害了。

王克楠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1-7-2 13:15 发表
极度讽刺，也是真实再现。
精华支持

    熊老师，真的是真实再现。这是一个真实事件的描摹。

王克楠

原帖由 荦春 于 2011-7-2 11:36 发表
讽刺意义的小说！

   谢谢解读，握手！

曾经沧海

有现实意义，小说不错。拜读了。

暴雨迎风

小说很有戏剧性，也很讽刺，将小人物的人性刻画得深刻地道，欣赏了！

王克楠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1-7-3 19:34 发表
小说很有戏剧性，也很讽刺，将小人物的人性刻画得深刻地道，欣赏了！

谢谢暴雨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