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 迹

刘满园

                                                                                                                          
                                                                                                                   刘满园


    我念师范的时候，最大的爱好，就是吸烟，当然是偷着吸，因为，学校坚决不允许在校学生抽烟喝酒。而真正把校方的这项规定，贯彻得最扎实，最彻底的人，就是专管学生纪律的教导处副主任，毛耀昌。

    这样，我一进校，就跟毛主任成了天然的死对头。因为，我不喝酒，可香烟吸得坚决，顽固，一顿饭不吃能行，一支烟少吸了却心急火燎，活不下去。在母校，跟我一样不守校纪的学生大有人在，不光我一个。提起毛主任，大家众口一词，可恶之极。还有些烟鬼，时常冲着他的背影，破口大骂，更有甚者，每回燃起一支香烟来，就会对他诅咒一次。那时，全校学生都戏称他毛人凤。

    毛主任长着一脸横肉，一双鹰钩眼，举目就能把人看个透心凉。他是那种既无情冷酷，又明察秋毫的好主任，管教学生，或者当个监狱长，简直比任何天才都天才。每次我们面对他的突击检查，都是防不胜防，那怕处理得再隐蔽再地下，也难逃起魔掌。毛主任在职的那几年，学校因为吸烟受到处分的人，比比皆是。虽然嘴上不怕，可心里还是惶然，特别是临近毕业的学生。要是处分去不掉，弄个肄业证回家，就糟糕了。

    不过，年年总有新生，新生里总有烟民，跟毛主任的斗争，就会继续。

    我的那些烟民师哥们，还说过，刚进校，千万要多加小心，毛主任喜新厌旧，对新生最不客气。没有想到，我头一天进校，吸第一支烟，就让毛主任逮住了。

    “哪个在抽烟，站到起！”

    典型的川音，把抽念“凑”，把站念“赞”，川音富有节奏感，而且坚定有力。同宿舍里五个人，四个在吸，一个快毕业的老乡，也是烟民，他偷偷给我们使了个眼色，我们就知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毛主任了。

    “啥名字，自报家门！”声音柔和了许多。

    “肖雨明” “肖小强” “顾军” “顾盼盼”

    还没有报完姓名，毛主任就打断我们，“噢，顾盼盼，你是八六级10班的吧。”顾盼盼赶紧说，“是的，毛主任。”

    “好啊，你个顾盼盼，胆大妄为，屡教不改啊！”毛主任脸色一红，咳嗽了一声，“而且，啊，公然教唆刚进校的小老乡违犯校纪，这回这个处分，硬是又要该着你背呦！”

    我们毕竟刚来，还想象不到这事儿该受多大的处分，只是感叹毛主任的记忆力超人，后来的事实证明，毛主任那记忆功能，比电脑还电脑，一字不差。顾盼盼却有点发愁，他曾经被毛主任抓住过，给过处分，上学期刚刚去掉。

    出乎意外，那回我们五个烟民，没有受处分。过后班主任佘老师好像批评过我们一顿，强调吸烟花钱，有害健康，学校纪律也严明，不要往枪口上撞。隐隐约约记着佘老师还说，再抽，他就不能担保不给处分了。顾盼盼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戒了烟。他说，要感谢学校，要是再给个处分，就会破罐子破摔，这烟就一辈子也戒不掉。

    我却没有引以为戒，依然照吸不误。好在那年，听说毛主任外出学习一学期，我侥幸躲过了三十，不过，还是没有躲过初一，二年级第一学期，就撞在了毛主任的枪口上了。

    “你叫肖雨明吧？”

    “对！”

    “又是个屡教不改的家伙啊，去年刚进校门你就吸烟，记得吧！这回回，要把你法制一下，才管用！”

    停了停，他格外气愤地说，“还跑，有本事别来上学啊。你这一跑，处分从重！”

    还是那资刺丝之吃湿不分的川音，还是那样有节奏。我无言以对，只有保持沉默。毛主任没有给我带过一节课，怎么会把我的姓名记得这样牢靠，真是个奇迹。

    还有个奇迹就是，毛主任外出学习的那一学期，学校里一个学生也没有受到处分，这一年都快过去了，数千人的学校只有我一人被记了个大过。部分学生老师也还感叹，这学生呐，就是个橡皮筋，一拉一扯，也会延伸也会反弹，不拉不扯，倒还平静。也有可能有些老师在故意攻击毛主任，说他越是戒烟，学生反而吸得更厉害。其实，我最清楚，毛主任走了的那个春天里，我们享受了极大的自由。

    毛主任晚上清查学生宿舍，历来是不声不响，因为不光他说话的声音，咳嗽的声音，甚至连他的脚步声，呼吸声，学生们都很熟悉，几乎就是他只要靠近学生宿舍楼这边，大家就都有了感知和防备。大家太了解他了，只要给他抓住，就别想轻松过关。为此，他每次检查，都是突击进行，好些学生必定还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毛主任一走，接替他的赵主任，就温和多了，每次按时来，来了还会在楼梯口大大的咳嗽几声。

    听到毛主任回来的消息，烟民们只有进行战略转移，大多选择去花园或者操场，黑咕隆咚地，看见有人来了，还可以逃跑。这也是我们的绝招，你一个中老年人，怎么跑得过学生呢，抓不住，等于零。他喊不住学生，也还羞于启齿，事情就会不了了之。

    这回算我肖雨明倒霉，为了掩护别的同学，并且不幸摔了一跤，才得了这个下场。当然了，那天我的态度也极差，我竟然不承认自己有啥错误，还拒绝写检讨。那一段时间失恋，我甚至把失恋的火气，都倾注在了毛主任身上。我说你一个堂堂教导副主任，不抓紧学生的学习，光搞这样的法西斯专制，有何意义？你这样做，就是侵犯学生的人权，我们都十八九岁的小伙子了，吸根烟犯了什么法律法规，你真是个无聊的无能的狗屎主任，你干脆到白公馆效劳去得了！

    给我一个记大过处分，大概也跟我恶劣的态度有关，毛主任在校长面前，极力渲染我无视校纪的言行，把我描述得比狗屎还臭。

    接下来就发生了波及全国的6.4事变，接下来我就要面临毕业。带着处分，，心里不舒畅，难免有情绪。为此，6.4期间，我们也上街，我们也激动，当然，还是没有胡来。闹完，事情过去了，我们才知道自己的无知和幼稚，可是，天下没有后悔药，我们那些活跃分子，只好静静等待学校的处理意见。

    也就在这一年，毛主任升任为学校政教主任，专门负责学生的操行鉴定，我想，我们这拨学生，一准毕不了业了。报定这样的猜测，在临近毕业的几个晚上，我们狠狠地喝酒，香烟也抽了个过瘾，一支接着一支，还当着一些学校领导和老师的面,肆无忌惮地抽，不知天高地厚地喝。反正要走出校门了，这个世界上，不知谁怕谁！我们尽情地拼喝，有些半醉的感觉了，还嘴里叼着烟，在校园里随意溜达。低年级的学生，还在上晚自习，教室里灯火通明，一片静谧。想想他们的慢慢长路，我们个个高兴地忘乎了所以。

    “站到起，前面那个同学！”

    是毛主任的声音，我慢悠悠的度着步子，没有停下来，也没有逃跑。

    “好大的胆子，公然叼着烟，在校园里招摇，你给我站到！”

    我停下来，很高傲地面对着毛主任，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噢，我当是哪个，原来是肖雨明啊，你是毕业生了，没啥子，吸吸吸，啊！”

    说完，毛主任就转身走了。

    回到宿舍，酒醒过来，不禁有些后怕，心想，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别想毕业了。可是，就在两天过后的毕业晚会上，“肖雨明”的名字，还是和着在所有同级毕业生一起念了出来，那一刻，我差点哭了。那晚，我本来要给毛主任好好敬一杯酒，可是，听说毛主任有事，没有出席这届毕业生的毕业晚会。后来，也再没有直面毛主任，不过，我坚决戒了烟，而且，在我八年教学生涯中，我还坚决不允许学生抽烟。

    3年以后，我到当初上学的那座城市去办事，跟那里的同学聚会，打问毛主任的消息，想跟他见个面，当面向他说声感谢。有同学说，唉，毛主任去年就过世了，还不到五十岁。当场，还有人说起毛主任当年的勇猛，并且还在那里夸张着他的行为。也有同学说，其实毛主任是个好人，心慈面软，只是样子凶一点而已。我啥话都没有说，就悄悄离开了。





[ 本帖最后由 刘满园 于 2011-7-10 17:53 编辑 ]

碣石清风

坐了沙发，塑造了一位爱岗敬业的教育工作者的形象，没有轰轰烈烈的业绩，只是通过抓学生的生活纪律的情节真实的再现了一位好主任的闪光形象。这个人物很鲜活，很立体，肖雨明等几个学生的形象也塑造的栩栩如生，性格鲜明。生动而真实的校园生活，活灵活现的师生群像，很有特色的小说， 学习，问好

天下为公

原帖由 碣石清风 于 2011-7-2 15:25 发表
坐了沙发，塑造了一位爱岗敬业的教育工作者的形象，没有轰轰烈烈的业绩，只是通过抓学生的生活纪律的情节真实的再现了一位好主任的闪光形象。这个人物很鲜活，很立体，肖雨明等几个学生的形象也塑造的栩栩如生，性格 ...

赞同清风老师点评。
精华支持

邱天

戒烟要坚决，公共场所一定不能抽烟！

荦春

人物生动，主题鲜明！

石丁香

毛主任的形象很立体，小说立意很深刻。向刘版学习。问好！

另，“我们必定刚来，还想象不到这事儿该受多大的处分”此处必定是否应为毕竟

暴雨迎风

先抑后扬，将一个敬业的主任形象刻画得很到位，很有情感。支持！

曾经沧海

原帖由 碣石清风 于 2011-7-2 15:25 发表
坐了沙发，塑造了一位爱岗敬业的教育工作者的形象，没有轰轰烈烈的业绩，只是通过抓学生的生活纪律的情节真实的再现了一位好主任的闪光形象。这个人物很鲜活，很立体，肖雨明等几个学生的形象也塑造的栩栩如生，性格 ...

同感，很不错的小说。

石丁香

提读，问好！

fyp950930

再回首，往事如烟！

摇曳风铃

毛主任这个人物刻划的好！

山野农夫

故事情节自然铺展，人物形象栩栩如生！欣赏。支持精华！

曹国魂

一个让人敬畏的老师！

刘满园

原帖由 碣石清风 于 2011-7-2 15:25 发表
坐了沙发，塑造了一位爱岗敬业的教育工作者的形象，没有轰轰烈烈的业绩，只是通过抓学生的生活纪律的情节真实的再现了一位好主任的闪光形象。这个人物很鲜活，很立体，肖雨明等几个学生的形象也塑造的栩栩如生，性格 ...

谢谢啊

刘满园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1-7-2 15:38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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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华支持

谢谢天版，我拍的网络哦不好，没有回复，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