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心灵的独行者——巴陵散文欣赏

张乃光

　　“一位智者，一位诗人，一位真诚的人，一位见了他的名字就想点击的人！”——这是我在“春夜听雨”栏目读完一篇文章后，在心情激荡不已的状态下连连猛敲击键盘，打出的一行字。这文章的作者，与我素昧平生，今后见面的机会想来也不会多的——正应了“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的古句吧。但我心理上却把他当作了一位知己，一位故人。

　　他不是别人，就是巴陵君。

　　此时，阳台西窗外落日溶金，苍山在夕晖中显得沉雄而大气。我在陈升的《把悲伤留给自己》的歌声中，开始写这篇文章。窗外的景象和室内的音乐，与我的情绪和心境十分相符。这种情绪，是整个下午在浏览巴陵先生的文章时一直延续下来的。它与音乐和夕阳交融在一起，渲染出一种让我无法排遣的气氛。陈升那悲伤当中不乏明朗，哀惋中透出阳刚的声音，让我想到了巴陵君的散文。

　　在读他的文章时，我时时有种触电的感觉。此时，在漫漶开来的音乐和情绪当中，我闭目猜想：巴陵究竟是什么样儿呢?

　　电光火石般一闪，马上想到了他的《心灵的独行》。

　　巴陵君的这篇散文，让我找到了解读他的一把钥匙：“独行是人生的一种境界，不需要伴侣，不需要点缀，不必刻意季节或气候，春天的早晨，夏日的黄昏，秋雨的凄冷，冬雪的苍茫中皆无不可；落花成阵枯叶如席也行，青山绿水草木复苏也好，月华如纱脉脉倾诉不错，乌云满天如铁似铅也可以。独行其实是独行者对生命的咀嚼和反刍，是生命对心灵的感应和调整。所以，躯体的孑然漫步只是表面的一种形式，而心灵的独行才是实质的内容。”读到这里，心头便不由一惊，巴陵的形象在我眼前鲜活起来，他应该穿一件黑色大氅，微微皱着眉头，在旷野上踽踽独行，微风吹拂着他有些零乱的头发，他掏出一支烟，拿出火柴，“划”地一下擦燃火柴，也“划”的一声擦亮了脚下的小路——尽管我不知道巴陵君是否抽烟，更明白现在已不使用火柴，但仍然固执地这样想。巴陵，他的名字和文章，让我想到他应该就是这样一位有着诗人气质和古典意味的独行者！

　　这一独行者的形象，在我头脑里挥之不去了。于是便自然想到了他的散文能够打动我的一些与众不同的特点：

　　一、巴陵散文的第一个特点，是具有鲜明个性色彩的独行者的“思”

　　作为一位独行者，巴陵的“思”具有一种独立的品格。生命，就是以个体的形式而存在的。但很多时候我们放弃了自我，独立独行的时候少，随波逐流的时候多，这种放弃，使得我们的思想处于庸常状态。巴陵君认为：独行是人生的一种境界，独行是个体对生命一个瞬间的独享，只有躯体和心灵同时脱离了与你的生活密切相连息息相关的群体之后，才能深刻地体会个体之间的差异，才能仔细咀嚼自己的人生。这时候的孤独更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富有。没有心灵的独行，就没有独到的人生。独行于人，是不可或缺的。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他的散文中，写的都是自己在独行途中的个人发现——代自己立言。这就使得他的散文，特别是一组《心情悟语》显出了独特的价值和富有个性的魅力。巴陵文章中的思想，与一般“代圣贤立言”的散文中的“主题”是截然不同的，它不是漂于水的油，而是融于水的乳。他的思想，深深融解在他所描写的物象之中：他的《心情悟语》之四十一有这样一段富含意韵的片断：


　　“我不知道自己该拿着什么样的礼物来迎接你，而我知道你已经被波涛整得很憔悴很疲惫；你满身的汗水、泪水和海水早已分不清楚；我知道你最渴望的就是一个可以包容你的胸膛，只要这个胸膛像港湾一样坚实。
　　我拚却全身的力气把缆绳向你抛去。
　　在抛缆绳的时候，为了更加有力，我必须把身体转到后面，或者后退几步。
　　而你，看到我转过身影的刹那，把驶向我的船掉头而去。
　　海面上的风好大呀，你能听得到我的呼唤吗？”

　　这样的语言场景，包容着的意韵是不能简单地用一句话来归结的，是命运的诡谲无常?是友人间的猜疑误解?掉头而去的船只与岸上大声呼唤的我之间渐渐拉远的距离，其间隐含着的人生况味，所包括着的思想，岂能用一个简单的“主题”所能阐释得清楚?短短几句，勾勒出的画面，沉雄大气，隐含着的故事，令人遐想，让我在阅读时为之击节。　

　　由此联想到，在时下的一些副刊散文中，也不乏所谓的“思想”（或者简单化地叫主题吧），但那些主题，不是作为作者——一个独立的生命个体，在人生独行的途中由生活暗示给他的一种思想，而是一些人云亦云的东西。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吧（虽然这样的比喻有些不恭）——“天不下雨就会引起干旱，干旱就会导致粮食减产，粮食减产就会发生饥荒”，这样的“思想”，虽然正确，但却毫无用处，不过是一种常识罢了。但这种虽然正确而毫无用处的常识，却被一些散文作品当作“思想”或“主题”，用非常华丽的语言去包装，用非常煽情的描写来演绎，敷衍成篇，充斥报刊，这不能不是散文庸常化的一个重要原因。

　　写到这里，忍不住又要摘引巴陵一段话：“人的一生，独立独行的时候少，随波逐流的时候多，这就使得个体之间的差异体现的时候少，常常呈现出一种随声附和的外象。”在我们的散文创作中这种“随波逐流”、“随声附和”的现象难道还少?创作作为一种独创性的劳动，不能免这个“俗”，是创作者的一种悲哀。

　　二、巴陵创作的第二个特点，是出自肺腑真实无假的独行者的“情”

　　他在《真实是散文的生命》一文中，特别强调了感情的真实性问题：“如果说真实是散文的生命，那么情感的真实就是散文的灵魂。有一个作家说‘写作即还原’，这种还原也就是保持了情感的真实，并具有了生活的大致真实。”巴陵君的散文，我读得还不算太多，但从《春夜听雨》看到的《寄自何方》、《今夕何夕》、《离人心上秋》、《明月与石头》、《秋夜箫声》等篇什，可以感得到他那很真实的情感。他的情感不夸张、不矫饰，不温不火，却含蓄而有力，具有很强的冲击力和感染力。《寄自何方》中对已逝祖父的思念，让人会不知不觉间触动隐秘的情感，而流下泪来；《今夕何夕》中一对男女相逢时若即离、缠绵婉转的情感，更是让每一个有着类似经历的读者心中涌起一种“欲说还休”、“欲罢不能”的很复杂的情感；《离人心上秋》则是通过对远方恋人的思念，写出了“不堪聆听秋雨，尤其不堪聆听暮秋雨志凄凄沥沥”那样一种情感。这些感情是含蓄而内敛的，是多维的，决不是一个悲或喜就能说得明白，既符合生活中情感的原型态，又是一种经过艺术处理冷却后的感情，所以特别具有感染力。

　　读巴陵君的散文，我有一种想法：散文创作中，情节是可以虚构的(尽管有人对此持不同看法)——散文作为一种文学创作，不能拘泥于生活的真实。否则，庄子的《逍遥游》就不能成立。“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生活中能有这样的事情吗?但感情却是不能虚构的，虚构的情感，必然会给散文带来致命伤，具有虚假情感的散文，是没有生命的。庄周梦见自己变成蝴蝶，这是情节的虚构；醒来后不知是自己变成蝴蝶，还是蝴蝶变成庄周，这是一种真实而并非虚构的感觉。庄周梦蝶正是一篇具有现代意义的好散文。人类所应具有的情感决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成为昨日黄花。巴陵的很多散文作品，如以上所举的几篇，都明显地具备了这一鲜明的特点。它的情感所具有的真实品格，所包容的丰富内涵，焕发出耀眼的心灵美感和艺术魅力。

　　三、巴陵创作的第三个特点，是他不拘一格信马由缰的写作形式

　　读巴陵的散文，我感到他似乎是一个不太刻意追求形式的“新”与“旧”的写作者，只要是符合他想要表达的题材，他就可以这样写而不那样写，随心所欲，漫不经心，涂下的字句像心灵的独语。他的《心情悟语》，形式随心所欲，该直抒胸臆时则直抒胸臆，该寓意于像时则寓意于像，该借景抒情时则借景抒情，有的读来像一则小故事，有的读来则像一则箴言，有的读来像一章抒情诗。

　　读他的这些篇章，我想起了泰戈尔的《吉檀迦利》，那些优美的文字，可以反复咀嚼、不断反刍、经久回味，巴陵君想来一定是深受泰氏的影响的。其他篇什，如《明月与石头》、《秋夜萧声》、《散淡如云》、《设计冬天》，都在保持一贯的写作方法和风格的同时，不断变幻手法，有新的美学取向和追求。总的印象是，他的散文既恪守传统，又有新的属于他个人的特点。与时下某些“新散文”相比，对传统的恪守也许是他的不足，但同时又可能是他的优点。一个作家，形成自己个人的风格是很重要的，有时需要学习，有时需要固守。

　　读巴陵的散文，我想到了一个问题：即“新”与“旧”或则“传统”与“现代”，孰优孰劣的问题。穷理查年鉴说过：“黄金时代永远是现在的时代。”从人类历史的发展角度看，理应如此。但作为一种文学现象，就文学艺术的表现手法而言，传统与现代孰优孰劣的问题则似乎要复杂得多。曹雪芹的《红楼梦》不可谓不“传统”，汪国真的诗歌不可谓不“现代”，但谁能大着胆子站出来否定前者而肯定后者呢?曹雪芹之所以伟大，在于他写作《红楼梦》时，打破了“千部一腔，千人一面”的“才子佳人”式的传统手法；汪国真诗之所以平庸，就在于他 “现代”得丧失了作家最为独特的感受机能，即使用语言的机能，陷于一种现代媒介千篇一律渲染的思维模式、情感模式。传统与现代，不纯粹是一个时间概念，创作者的不可模拟性，才是至关重要的——这种不可模拟性，正是一个文学小径上的“独行者”所应追求的品质。我明显看出了巴陵君在这方面的努力与追求。

　　反传统，就在于要用现代人的眼光去“粉碎”已经僵化的某些模式。反传统并不意味着趋同时尚，时尚有时只停留在现代的表浅层次，很容易成为平庸者趋之若骛的模式。而作为“心灵的独行者”，巴陵君似乎并不浮躁地去追赶“时尚”，他的散文创作既有传统的因素，又有现代的因素——前者主要表现在他的语言方式上，后者则主要表现在他的感觉方式上。

　　正是这种传统与现代相结合的表现形式，使巴陵的散文显示出不同他人的特色。

　　写到这里，窗外夜色沉沉，时间已晚。但我毫无倦意，思绪还停留在巴陵的文字唤起的氛围之中。我总忘不了刚写这篇文章时窗外落日溶金的动人景象，忘不了下午读巴陵先生文章时的那种纷拥而至的心情。在陈升《把悲伤留给自己》循环反复的歌唱声中，巴陵先生美好的文字在我眼前渐渐绚烂起来，成了我心中一道抹不去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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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献平

评得好！

竹心

　　一直在读他的文字，却写不出如你一样的评定：））
　　问好！　

半树

和巴斑竹的评论一样，也是好评、好文，感觉中财的氛围非常好。张兄的评论对于半树辈来说，是难得学习的机会～～～～～

裙裾飘飘

鼓掌,评得好)

张光茫

　　巴陵君不仅文好，人品也好，他曾经为春夜听雨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并且现在一如既往的支持论坛，觉得巴陵君是一位很值得交往和信赖的朋友，他会给你热情，也会给你真诚的意见。他的文字很细腻，刻画的很传神，有着深邃的哲理蕴涵其中，读来有种让人享受的感觉。
　　
　　张乃光先生的游记散文是我一贯推崇的，写文字的人都知道，游记不好写，写不好就成了流水帐，成了堆切的产物，而张先生的文字却总能给人带来新意，在娓娓叙述中把作者的情都自然的贯穿其中，读后让人回味不绝，我觉得这才叫大气，才叫经典。

　　张先生对巴陵君的这篇评论是恰如其分的　，是一个阶段性的总结，不仅对巴陵君有益处，更对像我这样的学习者，提供了一把学习的钥匙。
　　
　　问候两位先生：）

李智红

乃光老师，我以为你是真正读懂了巴陵先生的人，这需要慧眼，慧心，慧觉，最后自然是慧笔。又一篇心血之作，很不容易。

纳张元

巴陵君写得好，张老师评得更好。双星辉映。

张乃光

最初由 杨献平 发表
评得好！

献平先生：承蒙夸奖。不是我评得好，而是巴陵君散文写得好——我不过是转述他的散文吧了：））

张乃光

最初由 竹心 发表
　　一直在读他的文字，却写不出如你一样的评定：））
　　问好！　

竹心斑竹：认识你很高兴。还望多多赐教：））

张乃光

最初由 半树 发表
和巴斑竹的评论一样，也是好评、好文，感觉中财的氛围非常好。张兄的评论对于半树辈来说，是难得学习的机会～～～～～

半树：咱们是老朋友了，祝贺你荣任评手，还望多多赐教：））

张乃光

最初由 裙裾飘飘 发表
鼓掌,评得好)

裙裾飘飘新朋友：让我们共同为中财不断有新人新作问世而鼓掌：））
衷心祝愿你不断推出新作在中财：））

张乃光

最初由 张光茫 发表
　　巴陵君不仅文好，人品也好，他曾经为春夜听雨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并且现在一如既往的支持论坛，觉得巴陵君是一位很值得交往和信赖的朋友，他会给你热情，也会给你真诚的意见。他的文字很细腻，刻画的很传神，有着...

光茫：非常感谢你的鼓励。你是写散文的高手，还望多多赐教：））

张乃光

最初由 李智红 发表
乃光老师，我以为你是真正读懂了巴陵先生的人，这需要慧眼，慧心，慧觉，最后自然是慧笔。又一篇心血之作，很不容易。

智红先生：对巴陵先生的作品，我才刚刚在读，相信今后会读出更多的体会来的。也衷心祝愿巴陵君不断推出佳作力作，让我们一饱眼福：））

张乃光

最初由 纳张元 发表
巴陵君写得好，张老师评得更好。双星辉映。

纳张元先生：过奖了：））你的小说、散文是我学习的榜样！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