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千百年的民间流传以及1995年电视剧版《三国演义》的忠实演绎，让三国题材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不管是后来的电影《赤壁》，《英雄》，《麦田》，还是如今的《关云长》，都有一种孤单，或悲伤的感觉。于是，颠覆，或者解构就成了他们的切入点，挥发点。
还好，与考据派的残酷死板相比，麦兆辉与庄文强的《关云长》多少有一种难得的真诚与感动。
应该说，它不是正剧，没有扳着脸孔的说教与感化。就像那柄飞舞的大刀，暗含着寓意。神秘主义，或一股悠悠深情。我一直想，这是一把千百年来，让人感到孤寂的冷兵器。
一把能够驰骋叙事的冷兵器。
2.
对生活的敏感渗透到了生活的隐喻当中。这样，也往往失去了语言的表达能力。就像讲故事一样，它需要一种对生活微妙的感受。《关云长》就是这样。在过五关斩六将的传奇背后，呈现出的却是一种悖论式的惊鸿一瞥。
比如友情的背叛与坚守，诺言的践行与离弃，爱慕的至死与热烈，以及成就英雄所付出的努力。
电影开头有四句偈语，“一切为有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阴差阳错的是，“一切有为法”被写成了“一切为有法”。其实，佛家已在告诫众生，放下一切，就是幸福。
但是，谁都不能“放下”。包括那柄青龙偃月刀，及出生入死的陈设，莫不如此。紊乱式的悖论，似乎由此而有了前兆。
3.
这部以兄弟情谊为背景的电影没有刻意表达正义者或迫害者，也没有嘲讽或还原的异见。导演真正关心的，是什么叫做一个英雄孤零零的无奈。
这关乎伦理问题。个人的伦理与时代无关。导演是站在自觉的观察立场，而不是图解的位置。
比如曹操，“是天子挟我以令诸侯”，而不是“我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是深层次的无奈与不屈，与世俗生活不同。
这样的奸诈，其实贯穿了摄心动魄的三国故事始终。影片中他的真性情比关羽的铁血丹心其实更具观赏性。“这个天下是狼的天下”、“英雄自然你来当，小人，我来!”这样的兽性表白很威猛，也很江湖。 “奸诈”一词从而有了被褒奖或被还原的可能。
因为，三国本身就是一个江湖。乱世的江湖。
4.
在各种关于《三国演义》的衍生作品中，我最喜欢的是袁阔成的评书。那是伴随着我的青春岁月一起成长的评书。——曹操、诸葛亮，还有关羽，构成了三国的内核：奸诈、智慧和忠勇。袁对关羽饱含深情的描述确实让人动容，最后关羽被擒的段落，听得几乎落泪。
“过五关斩六将”这段被罗贯中演绎得风生水起的传奇，从戏剧冲突上说其实并没有太多起伏，无非是一路走一路杀。就像任何一个闯关游戏一样，结局是可以预料的。这绝非麦庄组合的卖点。所以在用甄子丹做卖点的武戏部分之外，人物变成了映照那个乱世的一面镜子。狼和羊的比喻是乱世之中的无奈选择，稍嫌多余。但看得出麦庄在这个传统题材上试图进一步做大命题的野心，或突围。
而这个野心或突围的落脚点，就是片中那个被异化的曹操。
多年来，不管史家还是影视剧，对“白脸奸相”的翻案一直在进行。但像姜文版的曹操——身着便服，在田地里干农活且动辄跟人称兄道弟勾肩搭背的形象应该还是不曾出现过的。麦庄用解构的方式把原本不属于曹操的宽容、平和之气聚敛，重塑，即便是在处理台词的节奏、重音、语气上，也让其了无一世英雄的霸气和豪迈。
这几乎与那个动荡的时代相悖。关羽对他就是“唯一”的吗？
5．
英雄难免失意，英雄常常悲剧。尤其中国的好汉英雄，迟早要面临政治的真相。那个当年由大哥描绘的兄弟情谊的乌托邦，常常是一个血酬定律下的分赃模式。关羽和曹操都要面临这样的二律背反。
关羽对自己的女人说，他要去刺杀袁绍，只是“想为天下人做点事”。刺杀一个人，就能让天下太平吗？这样的动机让千里走单骑变的模糊，滑稽。一个原本激荡起伏的故事就此戛然而止。
忠义情怀，可以诠释成信守承诺和敢于抛头颅的果敢。就像《史记》刺客列传里的聂政、荆轲等人。但《关云长》里却缺少对信守承诺的表达，仅仅是一句话带过。由此，价值观的混乱，或愚忠，让他成了一个“迷失的刀郎”。
而曹操本来就是一个志存高远又不拘小节、亦正亦邪的人物，他的超凡脱俗，因为姜文的强势演绎更加凸显。而作为反衬的关羽，则处于进退失据的境地。双雄格局无疑失去平衡。
6.
《关云长》采用了倒叙手法。工房里工人在无声地雕刻关云长的神像，普净和尚收到送来的关云长首级，苍老了的曹操、张辽披麻戴孝，殿外白惨惨的送葬队伍庄严下跪。这一开篇，无论从场面上还是气氛都与英雄逝去，凝重悲伤的情景相吻合。而后，口述独白让人回到了20多年前。
这个故事可以认为是曹操对关云长从相识、相知却最终没有相许的全部回忆。人物形象的设定上，刻意让关云长剪短了胡子，也忽略了身高，没了红脸，甚至有些落魄。让人觉得这就是一个普通的人的故事。
一个英雄被打回了原形的故事。
但是却不能让人接受。不能接受的不是被改编的历史，而是一种改编在背离了中国文化传统和本质后，沦为了亵渎。在《关云长》里，那个由兄弟义和君臣忠构成的基本伦理秩序的被颠覆，确是触了国人的底线。
7.
《关云长》，义薄云天，而落得如此下场。究其根源，这与《赵氏孤儿》的失败是同一个道理。像“千里走单骑”、“赵氏孤儿”这样的经典段落经过百年的传承早已是个成熟的文本，它已经容不得半点增加与删减。任何颠覆，或妥协都要碰上南墙的。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作为忠义化身的关羽，已经是政治和民间的一种合谋和互动。影片中的关羽身上虽有着近乎天性的慈悲情怀，但这些被尊崇的至高无上的道德，却被导演放到一个野心家与阴谋家群雄逐鹿的大时代，所谓“狼”的时代。于是，他眼里的三国乱世将注定是一个悲剧。他的千里走单骑，也将沦为一种悲剧性的反抗。出击。
[ 本帖最后由 何也 于 2011-7-26 17:31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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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26 1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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