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远去了,蝉也远去了。几年前枫杨小道上的树也砍光了,修建了城河边绿化带,付出了灭绝秋蝉的代价。草坪上早晚放着虫声、蛙声的合成音乐,以前连蝉声都没几人欣赏,这赝品岂能养人?
三年前迁居来护城河北面的新城区,根本不抱什么听蝉的希望,除了人家乔迁时的鞭炮声,好在小区也算安静,绿化也不错,鸟鸣比原来的居处丰盛得多,而且中间还有条清水湾连通了南北的护城河与襄城河。秋冬过尽,转眼到了阳春三月,小区居然沉浸在一片蛙声里,实属难得。没有蝉声,有蛙有鸟,喜欢独处的我恬静而自足。
不想前年夏天,清水湾里小岛上的绿荫里响起几声嫩嫩的蝉声,羞羞怯怯的,除了我怕是没人回应蝉的试探和寻觅了。庭前又有蝉!直喜得心悸,几番到水边的凉亭里去会蝉声,却再也没有蝉声前来招呼,竟飞离了此地吗?可是今年,出梅的前几天有些闷热,我竟又听到了蝉声,开始怕是幻听,巴巴地走下楼驻足细听。不是幻听,真有蝉,而且是许多蝉,左方右方,门前的枫杨树荫里,更远处的护城河边法梧树里都有蝉在叠叠地高唱。可喜可贺,我又与蝉为邻,庭前有蝉。
放暑假在家,今年过仲夏跟往年不同,有蝉跟我一道感触夏季。朝阳下,暮色里,甚至月光下都有蝉对生命的歌唱,自然质朴,旷达飘逸。古人说蝉是昆虫界高洁的隐士,还说蝉亦禅,但我更喜欢法布尔笔下的蝉,胜利者的意象,经过三年地下黑暗的矿工般的辛苦,才换得一月阳光下的歌唱。人何尝不是一只生命短暂的蝉呢?前四十年在沼泽里跋涉,等明白人生是怎么一回事,开始享受清晰的生活时,已是人到中年了。
庭前有蝉,真想请同学、同事来家做客,招待她们的丰宴当然是绕屋的蝉声,可是一直没有开口。人们不兴登门促膝交谈有年头了,我的那些同学同事小聚多在酒家和歌厅。她们的盛情豪情是大伙儿不可或缺的另一种温暖方式,我领受且感动,也学着随友入俗。我拥有蝉唱,再高亢也是冷落之音,谁会来就我的怀古式的盛宴。陶令品过,三闾大夫饮过,现在的人才不稀罕。若不是应试,有几人会学什么《桃花源记》,桃花节,菜花节才引人注目,且带来不菲的经济效益。我何必遗憾朋友们丢弃了古典和诗意的生活方式,她们并不轻视古董的我,常常联系我参加她们的聚会,她们快乐着她们的快乐,我也因此增长着我的快乐。千年和今夕,总是今夕跟时间的步伐最近,谁能说得清那一种生活是对是错?
门前的绿树很快要被伐去,城河边的绿化带快修到我家门口了。明年夏天,庭前还有蝉吗?我的心中肯定有蝉,而且永远有与蝉为邻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