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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今夜有雨，我还是回家 [打印本页]

作者: 曹国魂 时间: 2011-9-15 20:33
标题: 今夜有雨，我还是回家
今夜有雨，我还是回家

躺在在屋子里，空气感觉比以往的时候稠密了许多，尽管我拒绝这样的空气密度，对我的头疼没有好处，但轻微的咳嗽却也稍稍缓解了许多。

手背上是静静输入我体内的点滴，褐黄色的药剂和绯红的斜阳溶合在一起，我的恐惧和疼痛好似霎时移除了，这股暖流浑然进入我身子的时候，我尽然没有颤栗，有的只是淡淡的消遣，对夕阳的沉浸。

病房里除了我没有别的病人，这几天我算是这儿的“常客”。医生是自家的堂弟，陪我聊了几句就忙于其他的事物。这个小村的医疗站真静谧，透过窗户就是刚刚修建起来的文化广场，一股油漆的涩味又一次弄乱了我的咳嗽和头疼。我再无心思从窗帘的一角凝视夕阳怎样渐渐殆尽，怎样从容地消失在黑魆魆的大山之中。

窗户挡住了外面的斜阳，我的目光落在输液瓶上。蓦然，我才发觉，每滴入我体内一滴药液，就有一个小小的气泡从瓶口冒了气来，它们排列整齐浮在液面，不移动，不焦躁，自己占据自己足以安身的位置，给下一个气泡留足空间，它们随着气泡的个数增加而慢慢变小。

我被气泡的宽容而震撼，它们似乎演绎了人间骨肉亲情，诠释了兄弟姐妹之间诞生的全部过程。

它们安详，我也安详。

小时候我们总在穷困线上奔跑。大哥早早去陕西当兵，母亲一身病恙，好像嘴唇没有离开过药罐子，一年四季很少见到父亲的笑脸。父亲是生产队队长，我想，社员一定受够了他的冷脸孔，而我的父亲直到大包干，一字不识却干了近乎四十年的队长。

每每母亲睡下，她总是侧过身子让我给他掐两鬓，母亲说是头疼，这样用劲可以缓解她的疼苦和煎熬。有时候母亲一人哭哭凄凄，父亲爬在炕沿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煤油灯下，父亲半秃的头影反映在屋顶，父亲的头颅经过密密匝匝的椽子变得扭曲修长。父亲咳嗽了几下，灯火也随着摇曳了几下。父亲说，不行明天去大医院看一下，怎么药吃了也不管用呢？

父亲所说的药就是大队医疗站赤脚医生开的几粒药片，大都是止疼的。母亲头疼极了就烧一锅芹菜汤，一天三顿拼命喝。母亲得的是高血压，听人说芹菜汤能治高血压，是民间偏方。现在想来，仅仅是民间食疗，根本上去不了母亲的高血压。

第二天天亮了，母亲依然下地，父亲早早去敲歪脖子榆树上的半截铁轨，那是大集体唯一能听到的韵律，一年四季除了过年过节，雨雪天也没停止过。

母亲腋下夹上昨晚爷爷磨好的镰刀。爷爷二十多岁就双眼得了白内障失明，但爷爷磨起刀来那是一绝。均匀的磨刀声是我们家最脆的歌声。爷爷先是上下开始磨，然后指甲在刀刃两面试一下，再开始左右弹几下。这会爷爷才笑眯眯递给母亲镰刀，不用试，母亲知道爷爷的手艺，否则母亲怎么能在三十多人的收割队伍里占居鳌头呢。

盛夏的天气狠毒，母亲还是穿严实了。母亲有一个好皮肤，除了一双脚大，村里人说，不是这，母亲不会嫁给老实巴交的父亲的。

稀稀疏疏的麦子挺立在阳光之下，麦子完全没有了金光，麦芒有的都掉光了，麦子露出半个身子，和村子里张寡妇的破衣裳一样，几乎遮不住羞了。母亲刈麦的腰身和麦浪一起袭来，村子里的婶娘就和父亲开荤：瞧，这麦子前面丰满，后面也丰满，多像“平娃”（我的乳名）他妈的身子，都把“老队长”（父亲的外号）高兴坏了，白天有看的，晚上有搂的。母亲也不绕嘴：咋了，你还嫌你的那褡裢小啊，我看他二叔两把都抱不住哩......

葱茏的日子在母亲和一群婶娘的玩笑中忘记了累，忘记了田埂上还有偷听的蛐蛐蝈蝈，草肩上的露珠儿也笑的一个趔趄掉到地上，摔了个仰面朝上。田埂上还有晾冷的绿豆汤，一碗一碗的盛好了，等待她们合不上拢的嘴唇。母亲在这些玩笑和快乐的劳作中肉体的疼苦也轻身了许多。

下午的天气闷热闷热，西边几缕晚霞撕开乌云，母亲和神娘们扇开衣襟走近溪流，掬一捧清洌洌的水撩在脖子上。汗渍洗净，水面上又多了大片成熟的地脉。不知哪个怀有嫉妒心的婶娘搅了一把，婶娘们嘻嘻哈哈相互往对方的身上撩起水花，嬉闹起来。远处，站在麦垛上的男人们攒足了精神，一叉一叉把麦子码成高高的，能跟到星星。

星星是一盏灯笼，照着男人女人回家。

雨是晚些开始下开的。下雨的时候母亲醒着，母亲使劲推了熟睡的父亲一把。父亲从惺忪中坐起来，父亲把今夜下雨的事儿忘了。父亲披上衣服扑向雨中，闪电映出父亲佝偻的身子。屋里二哥二姐和我惊恐地围在母亲身边，任凭屋顶上的雷声和噼里啪啦的雨声交汇，有母亲的体温，我们很快进入梦乡... ...

望着外面越来越漆黑的夜色，液体还在我的身子里流淌，一个个气泡相互挤压，而后随着药液的下降缩小、崩溃、消失。

又要下雨了！医生堂弟说，今晚就住在我这儿，我们一起看雨，看闪电。

我说，我怕雨夜，怕闪电。

医生堂弟呵呵地笑起来：怕什么，它又不会把你的血压升高。

有人会当心我的血压高，你猜猜是谁？

医生堂弟摇摇头。我没告诉他，母亲就是在一场大雨中滑到，脑出血离我们而去。

今夜有雨，我还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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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曹国魂于 2011-9-15 21:13 编辑 ]

作者: 木门长子 时间: 2011-9-15 20:44
一种思念，让人心慰也让人惆怅。回家，为心安！

作者: 木门长子 时间: 2011-9-15 20:45
这几天我算是这儿的常。，——看看，问好山村老师！

作者: 飘依心灵小语 时间: 2011-9-15 21:15
家永远是温暖的港湾！

作者: 雨丝儿 时间: 2011-9-15 21:27
好久不见了，问好曹斑斑！

[ 本帖最后由雨丝儿于 2011-9-15 21:30 编辑 ]

作者: 周施梅 时间: 2011-9-15 21:56
在点滴输入身体时，血液里的沉淀的记忆也苏醒了，往事历历在目，母亲，就是回忆里的温馨，就是温暖的家。而今，为了不让家人惦记，有雨的夜，也一定要回家。久违，问好国魂！

作者: 范廷伟 时间: 2011-9-15 22:41
明天来读。

作者: 三水 时间: 2011-9-15 22:46
唉，文字如此感人，想不读都不行啊！曹老师的文字真是有魔力，诗歌散文都如此令人欣赏！祝福好运哈，老兄！

作者: 夏冰 时间: 2011-9-16 06:46
深情的文字，让人感动。

作者: 季大相 时间: 2011-9-16 08:12
家，是永远的方向；亲人，是永远的牵挂。问好曹版！

作者: 贵妃醋 时间: 2011-9-16 08:43
由生病牵扯出业的关于儿时，关于家的怀念，永远那么清晰，而因为一脉亲情，家，成了永远的归宿，哪怕闪电雷雨。问候老师！祝身体安康！

作者: 千仞峰 时间: 2011-9-16 08:47
挂着吊瓶忆往事，亲情在回忆中得到升华！

作者: 圆圆饼干 时间: 2011-9-16 09:00
国魂老师的文字，总是这样的深沉与深情，感佩这份扎根土地的情感。按时按量吃降压药，早日康复！

作者: 青衫子 时间: 2011-9-16 09:13
宽容，感恩，丝丝缕缕，不绝于心耳。

作者: 房子 时间: 2011-9-16 10:16
永远的家乡和土地的诗意情节。人物和情感依然深沉丰厚。

作者: 袁光熙 时间: 2011-9-16 14:41
“每滴入我体内一滴药液，就有一个小小的气泡从瓶口冒了气来，它们排列整齐浮在液面，不移动，不焦躁，自己占据自己足以安身的位置，给下一个气泡留足空间，它们随着气泡的个数增加而慢慢变小。
　　我被气泡的宽容而震撼，它们似乎演绎了人间骨肉亲情，诠释了兄弟姐妹之间诞生的全部过程。”
　　——细腻的描绘，深切的感悟。

　　文章饱含生活的气息和时代的特征，更有浓浓的亲情。:victory:
　　问好曹版！

作者: 汤如浩 时间: 2011-9-16 19:13
好久未来，先记号，后学习，问好曹版！

作者: 王茂慭 时间: 2011-9-16 20:22
深切的文字，很是感慨。

作者: 曹国魂 时间: 2011-9-17 11:41

原帖由 木门长子 于 2011-9-15 20:44 发表
一种思念，让人心慰也让人惆怅。回家，为心安！

作者: 曹国魂 时间: 2011-9-17 11:41

原帖由 木门长子 于 2011-9-15 20:45 发表
这几天我算是这儿的常。，——看看，问好山村老师！

作者: 高迎春 时间: 2011-9-17 12:21
生活的滋味，氤氲在文字中。

作者: 凌云昕 时间: 2011-9-17 13:53
深情的文字，学习问好。。

作者: 冉令香 时间: 2011-9-17 14:34
曹老师的散文融入了诗韵，总是那么耐读。

作者: 枝影横斜 时间: 2011-9-17 14:55
刻骨的思念，令人惆怅。那些日子留下的深深烙印，是几辈人的缩影！

作者: 枝影横斜 时间: 2011-9-17 14:58
刻骨的思念，令人惆怅。那些日子留下的深深烙印，是几辈人的缩影！

作者: 曹国魂 时间: 2011-9-18 19:15

原帖由 枝影横斜 于 2011-9-17 14:58 发表
刻骨的思念，令人惆怅。那些日子留下的深深烙印，是几辈人的缩影！

谢谢批阅！

作者: 絮语如歌 时间: 2011-9-18 19:24
想家的心丝丝缕缕，连着心痛，缀着情结！

美文欣赏学习了！问候老师！

作者: 王茂慭 时间: 2011-9-19 16:58
再次阅读好文字。

作者: 董万军 时间: 2011-9-19 17:36
曹老师，久不见了。问好。

作者: 曹国魂 时间: 2011-9-21 21:15

原帖由 董万军 于 2011-9-19 17:36 发表
曹老师，久不见了。问好。

谢谢兄弟挂念！

作者: 曹国魂 时间: 2011-9-21 21:16

原帖由 絮语如歌 于 2011-9-18 19:24 发表
想家的心丝丝缕缕，连着心痛，缀着情结！

美文欣赏学习了！问候老师！

问好如歌！

作者: 曹国魂 时间: 2011-9-21 21:17

原帖由 袁光熙 于 2011-9-16 14:41 发表
“每滴入我体内一滴药液，就有一个小小的气泡从瓶口冒了气来，它们排列整齐浮在液面，不移动，不焦躁，自己占据自己足以安身的位置，给下一个气泡留足空间，它们随着气泡的个数增加而慢慢变小。
　　我被气泡的宽容 ...

问好袁兄！

作者: 曹国魂 时间: 2011-9-21 21:17

原帖由 高迎春 于 2011-9-17 12:21 发表
生活的滋味，氤氲在文字中。

谢谢高老师批阅！

作者: 曹国魂 时间: 2011-9-21 21:18

原帖由 太阳神 于 2011-9-15 23:11 发表
别样的亲情在心头。

谢谢太阳神鼓励！

作者: 杨春山 时间: 2011-9-21 21:34
深情的文字，有些文句较为出彩。欣赏并问好!

作者: 范廷伟 时间: 2011-9-21 21:34
家永远是我们的保护神，家永远是我们心灵的港湾。

作者: 郭玉琴 时间: 2011-9-21 22:07
曹版在散文和诗歌上都是强项。问好。

作者: 汤如浩 时间: 2011-9-21 22:37
平静的叙述，浓浓的情愫。学习问好！

作者: 柯英 时间: 2011-9-22 08:50
从容，淡定，文字与心性融为一体了，好！

作者: 潇湘渔父 时间: 2011-9-28 10:06
标题: 回复 1# 曹国魂的帖子
细细叙述中渗透着浓浓的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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