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肤皱纹系列之三：小薇姐的法令纹

敬一兵

　　　皮肤皱纹系列之三：小薇姐的法令纹

　　　　　　　　　敬一兵

　　　能够被人在半夜追忆和思念，绝对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小薇姐就是这件幸福事情里的一个幸福的人。

　　她出现在我的梦里有几次了，虽然背景有差异，但出场和谢幕的过程还是差不多的。她每次来到我的梦里面，都要先把从鼻翼两侧出发并一直延伸到唇角的漂亮纹路亮给我看，接着才讲她的那些要么美丽得让人羡慕，要么精彩得让人忘了饥饿的故事。

　　她讲故事的时候我就乘她投入到情节里面无暇分身的机会，肆无忌惮偷看她胀鼓鼓的胸脯。记得有一次她讲得投入，我偷看得更投入，以至于她发现了我邪恶的目光所注视的地方而中断了故事时，我还没有来得及收回目光。她惊讶地看着我，我以为她要用耳瓜子来回敬我的眼光，结果她自己却先羞红了脸，转身跑了。她跑得很干脆，让我一下子就察觉到了自己的无耻，恨不得立时就替她抽自己两耳光。

　　那天过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尽量回避她，实在回避不了了，也像是老鼠见到了猫，头低得很深，恨不得夹到自己的胯下面去。没有想到她却很自然，一边走路一边唱歌，幸福得像城堡里被人宠惯了的公主。我暗地里开始怀疑，她是故意用她优美的法令纹和胀鼓鼓的胸脯这些幸福的资本在勾引我。我越是窘迫难堪她就越是表现出了只有天真、淫荡和恶作剧般的戏谑才具备的自在和得意，在和我擦肩而过的瞬间，丢下一句令我直到今天都认为是优美动听的话：你看人的眼神很像《追捕》里面的渡丘。我听到这个名字就如雷贯耳似的，这并不表明我有哈日倾向，只是因为渡丘那个时候已经成了我心中的英雄人物而已。

　　我不止一次悄悄对着镜子看我的法令纹，看后令我膛目结舌，心气不禁为之沮丧。于是，决定不再看小薇姐的法令纹。她的两条法令纹对称分布，均匀而又纤细，美得我心痛。好在我的法令纹虽然长得有点邋遢，但我的钢笔画总是能够引来小薇的啧啧赞叹，她总是会在这个时候忘记她的漂亮的法令纹带来的矜持和优越感，虚心向我请教绘画的关键步骤，而我的那点不可告人的虚荣自恋，就会立即膨胀成一只气球。现在回头想起来都会觉得浅薄得可爱，都会引来自己心里几声嘿嘿干笑。

　　有了钢笔画的资本，我就有了随时随地要求小薇姐给我讲故事的资本。因为经常听小薇姐给我讲故事，经常不能参加男孩子的泥巴仗，我的性格在潜移默化中慢慢发生了变化，少了火暴野性的脾气，多了文静的成分。一个顽劣少年，没有被一场政治运动污染，却被一个美丽的故事改变了性格，当我意识到它确实值得纪念的时候，已经是十多年后的事情了。

　　那是我刚刚走进大学后的第一个暑假。

　　能够在最初恢复高考的那个岁月考上大学，自然因为被人称为天之骄子而沾沾自喜。记得那个暑假我很是风光，白衬衣扎在的确良蓝布裤子里面，胸口上始终别着大学的校徽牌牌，从外省坐火车回老家去看父母也去看小薇姐。我在她家里，见到已经出落成了一个美丽得令我心痛的小薇姑娘的时候，说真的，我很后悔，后悔自己当初怎么这样愚蠢和胆小，竟然没有在一个讲故事的机会里，大胆地抱住她，再在她的脸上亲一口。小薇姐那天休息。在家里的穿着打扮依旧是个精装版本的淑女，根本不像其他小资女人一回到家里，马上会去掉脖子上的纱巾，手腕上的铂金首饰，洗尽铅华，露出女人的真面目。我有点纳闷，小薇的父亲看见我的迟疑，找个借口把我拉到一边悄悄说小薇的个人问题一直没有解决，成了他的心病，叫我不要在她面前提她的婚姻问题。

　　我没有问具体的原因，只是突然想起来小薇姐有癫痫症。

　　鼻翼两侧深长的纹路，一直延伸到唇角，在东方的命相书里，这样的纹路代表着痛苦的隐忍，称之为法令纹。我不晓得江湖上的算命人是如何把法令纹和痛苦的隐忍联系在一起的，但在小薇姐的身上，我却看到了美丽的后面，总是伴随有痛苦的影子。

　　按理说，我和小薇姐从小玩到大，虽然算不上青梅竹马，但也是知根知底的伙伴了。得知了小薇姐的痛苦后，我应该像渡丘爱上真由美一样爱上小薇，把她从痛苦的沼泽里潇洒地拉出来。可是，我却懦弱地退缩了。我当时真的把我当成了天之骄子，以为我要找的女人应该是政府部门的，而不是在工厂里当工人的小薇姐。每次回忆到这里，我就觉得自己连电影《乱世佳人》里的那个黑人嬷嬷都不如，我真的很卑鄙，不是一个好人。

敬一兵

张谋

细致精到的文字，看这图片像是周惠敏？

高迎春

人的心理是复杂的，比来比去感觉肩膀不齐，也成不了一家人，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缘分吧。此篇心理描写细腻，自我剖析的精神也令人敬佩！

青衫子

原来法令纹是指这里呀，呵呵，长见识了。细腻的人物形像，或是像先生少年时的钢笔画，廖廖几笔，活色生香。

于文华

学识浅薄的我尚不知道什么是法令纹，拜读了一兵先生的文章才知道：鼻翼两侧深长的纹路，一直延伸到唇角，在东方的命相书里，这样的纹路代表着痛苦的隐忍，称之为法令纹……通过青梅竹马小薇姐的几次交往与细腻刻画，以及法令纹的描绘，揭示出小薇姐悲苦命运轨迹，尽管“她的两条法令纹对称分布，均匀而又纤细，美得我心痛。”可天之骄子的我“以为我要找的女人应该是政府部门的，而不是在工厂里当工人的小薇姐”，结果只能错过，唯有留在记忆里回味……

杨灵燕

原帖由 高迎春 于 2011-9-24 10:09 发表
人的心理是复杂的，比来比去感觉肩膀不齐，也成不了一家人，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缘分吧。此篇心理描写细腻，自我剖析的精神也令人敬佩！

这个系列写得很精彩，学习！

冷晰子

每次读老师的文章，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沉进去，想要一口气读到尾。绝对舍不得半途而废。
法令纹，也是第一次听到。
小薇姐的个人命运，那段似有若无的爱情，似乎，都在“法令纹”里声色不动地暗含着隐喻。

李有旺

这个系列充满文趣、理趣和情趣。欣赏。问老哥好

明月松间照

精彩，好文章！美丽用眼睛来度量总是有残缺，用心来思量便难以忘却。
皱纹是刻在脸上的岁月痕迹，落笔痕迹彰显的是作者深厚宽广的人文情怀！
敬意，问好！

杨春山

随着敬兄的文字认识了法令纹，认识了美丽和痛苦交织在一起的小薇，深刻的内心剖析，让文字具有了深度。欣赏，问好！

周施梅

“一个顽劣少年，没有被一场政治运动污染，却被一个美丽的故事改变了性格”就是这被美丽改变了性格的少年，尽管爱上了有着法令纹的小薇姐，却保存了一份将他和小薇姐分开的理智。以致多年后回想起这段往事时，还存了一份内疚。一个故事，一份叙述，在流利的文字里显现。问好一兵！

笔下歌者

敬版主的文字很流畅，流畅的很自然，不带造作的矫揉。
学习了。

庄生小乔

小时，讲故事的小薇姐启蒙着一个少年对女性天然的美好遐想与向往；
长时，精致的小薇姐映见长成后的青年圄于世俗成见矛盾不已的心态。

——问好用文字给人物画像的一兵君！

洛风

看起来没什么故事，却写得委婉动人，这就是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