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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走出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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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4-10 01:4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远古的时候,天裹着地,地连着天,格兹(彝族传说中主宰一切的神)一声怒吼,天上升,地下沉,混沌初开,万物出世。撮矮阿于(彝族传说中人的始祖)捏了一些泥人,放进空心树洞中,性急的一个月就爬出来,是鸡,两个月出来的是鼠,三个月出来的是猪,四个月出来的是狗……九个月出来的是人,十个月才出来的变成牛马,人爬出来的那天,天空中高悬起七个太阳……

                       ——摘自古寨《创世纪》

                         一

  民国二十七年的冬天是古寨历史上极不平凡的一个冬天,一些意味深长的事情在古寨人麻木的眼皮底下井然有序地发生着,仿佛冥冥之中有一个佛法无边的神秘导演在一手操纵着古寨人的命运。日后,古寨人一回想起那个冬季的一些事情,就对当时自己的愚蠢追悔莫及。

  冬至节,对于古寨人来说并不是节,古寨人一年四季只过三个节:二月八转山节、六月二十四火把节,腊月三十大过年。说明这一点很有必要。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冬至节那天凌晨,山外的汉人都睡在床上赖在家中等着过节吃糍粑蘸蜂蜜的时候,古寨人没有一点节日喜悦依旧像平日一样庸庸碌碌该干嘛还干嘛去,历来脑神经衰弱长久失眠的老公鸡还没有穿裤子,我的祖爷纳木老爹就揉着眼屎巴秋的眼睛放着很响的屁起来了。顺便说一句,古寨人以苦荞为主粮,男女老幼一年四季都屁很多,所以我的祖爷当时丝毫没有难为情的感觉,他只是很舒服地哼了一声,又把大摆裆裤腰往紧处摧了摧,被屁声惊醒的祖婆在床上哼哼唧唧象蛆一样蠕动,粗糙的麻毯把她丰腴赤裸的身子往紧处裹了裹,嘴里咕咕噜噜地问这么早就去啊?祖爷没吭声卷一路在睡屋里闷了一夜的腥骚味出门去了,祖婆复又醉入深沉的梦乡打起均匀娇羞的鼾声,嘴里却不停地吧扎吧扎象猪吃食一样弄得很响,大概在梦中正吃什么好东西,祖爷拿了一扇水冬瓜瓢攀上了牛勒巴楼梯,在梯子呲牙咧嘴的怪叫声中上了楼,楼上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房盖是茅草的,祖爷不敢将火带上楼,寨子里过去就曾有两户人家不小心将火把举到楼上去,结果给古寨带来了灭顶之灾。祖爷估摸着装苦荞面的木柜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往前挪,“梆”的一声,脑门上碰了个疱,一摸,原来是撞在黑漆棺材上,祖爷很不高兴:我还没死哩,就急着来照面。绕过棺材,撮了满满一瓢苦荞面加倍小心地往回摸,“梆”,又碰了一下,再摸,还是那口黑漆棺材。“我日你先人!”祖爷恼得骂出了声。祖爷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心里却在估摸苦荞面有没有泼在地上?祖爷眉头耸了两耸眼珠几乎挤出眼眶,却依旧是黑朦朦的什么也看不见,只好心欠欠地下了楼。祖爷在祖祖辈辈世代相传数百年来从未熄灭过的火塘上挂起吊锅,在吊锅里煮苦荞粑粑,瞧着吊锅里上下翻腾浮浮沉沉的苦荞粑粑,祖爷想起有一次他看到山外的汉人竟然把荞面调成面汤倒进片锅去煎,他们难道不晓得苦荞粑粑要煮出来保存的时间才长?煮出来的苦荞粑粑拿到火炭上一烤又软又香,还有一股清幽幽的鲜苦荞味。煎苦荞粑粑?哼!那些贼眯日眼的汉人其实蠢透了。祖爷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得意,刚才两次撞在棺材上的不快早已荡然无存。祖爷把煮熟的苦荞粑粑捞进麂皮缝制的皮拉巴,从黝黑的墙壁上取下箭壶,先数数箭,又就着火光查看箭壶里的药水,这些药水是用红草乌、马蜂尿、蛇毒、弩箭药花粉配制而成——剧毒!用它泡的箭头见血封喉厉害无比。祖爷把箭壶背好,又去取挂在墙上的弩,祖爷的弩是特制的:红椿作梁、芒竹作弓,鹿筋作弦,非有三百斤的力气不能拉动,就在祖爷伸手去取弩的时候,又一件令他烦燥不安心慌意乱的事情发生了,在他的弩上缠着一条红底板起白花的秤杆蛇,看到祖爷的手,它竟毫不相让昂起头发出咝咝的抗议声,祖爷骂了声:日你娘,畜牲!操起烧火棍劈头盖脸地把蛇打落在地上,这畜牲胆大包天竟要复仇,伏在地上一吸一吸地运气,眼看着越来越扁作势要飞起来的样子,祖爷无名火起一个健步上前闪电般捏住蛇的七寸,顺势一甩蛇就进了百年火塘,好不容易运上来的那口气早已荡然无存,蛇恢复了先前的模样在火塘里翻鳅打滚痛苦地扭曲挣扎,又倏然伸直坚挺地勃起,“嘣!”地一声,爆出两排蜈蚣脚来,见龙莫见角,见蛇莫见脚,这狗日的畜牲,咋偏偏把两排脚显摆给我?祖爷瞪着一双牛卵子眼睛傻傻地呆在那里,就连蛇被烧焦后逼人的恶臭味也朦然不觉。先前两次撞在黑漆棺材上的事本已不足为念,这时却也阴魂不散袭上心头。“死老倌,肉煎糊了。”祖婆在屋里睡意朦胧地喊。祖爷火烫似的跳起来,把烧焦了的臭蛇挑丢到门外,撵山狗老黑兴高彩烈地跑过来津津有味地嚼吃起来,祖爷丝毫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正给他或寨子里某个人埋下一个不大不小的祸根。祖爷提着弩背着箭壶和装苦荞粑粑的皮拉巴,领着撵山狗老黑出门了,心里却仍自疑疑惑惑百思不得其解,这大冬天咋会莫名其妙地钻出一条花里糊哨的蛇来,还人模狗样堂而皇之地爬进家里挂在百年火塘边的墙上?箭壶和弩就挂在一起,拿箭壶时它不见取弩它就赫然挂在那里,更可恶的是它还把两排臭脚亮给我,杂种!祖爷气冲牛头牙巴咬得咯咯直响。

  湛蓝的天空像一块冷硬的青石板,上面稀稀落落地钉着几颗忽明忽暗的星星,地上灰濛濛的远山近树依稀可辨却不甚清晰。“哇——呜!”的一声,一只黑猫惊慌失措地纵上屋檐,几个起落到房顶老青猴似的坐在那里警惕地注视着祖爷,老黑满怀敌意地盯着黑猫,两只前脚踮了又踮,嘴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黑猫歪了歪头皱皱鼻子对老黑摆出一脸的轻蔑,它还在前爪上吐了口吐沫在脸上刮了又刮——羞老黑的几百代祖宗。老黑回过头来求援似地看着主人直摇尾巴,主人理也不理径自去了。其实,我的祖爷应该对这只猫引起足够的重视,因为,古寨根本就不曾有过这样一只黑猫,并且,如果不是这只大得反常的黑猫行迹可疑的话,一向颇通人性的老黑是不会对任何一只猫表现出敌意的。可惜,我的祖爷粗心大意,一错再错,轻易放过了冥冥之中神灵对古寨人命运的又一次暗示。老黑很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恨恨的瞄了黑猫一眼,转过身屁颠屁颠追赶主人去了,祖爷无意之间发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走在自己前面,开始他认为是谁家的婆娘媳妇半夜三更起来撒尿拉屎,就放慢脚步给人家提供方便,古寨人没有厕所历来是吃家饭拉野屎风景这边独好,离人三丈以外蹲下来就能解决大问题。奇怪的是祖爷慢下来,那披头散发的婆娘也慢下来却不停步,祖爷就又加快脚步想要赶上去跟她搭伴,那婆娘也加快步子跟祖爷始终保持一定距离,让祖爷怎么也赶不上她,快到寨子口的时候,那婆娘倏然隐入一片阴影不见了,祖爷走到那片阴影旁才发现那是一个三面都是房子的死角,而那个披头散发的婆娘却已踪影不见,祖爷一下子感到全身的汗毛倒立急忙站下来等老黑,老黑刚来到身边就听得“刮——”的一声,一只巨大的乌鸦从祖爷的头顶上空笨拙地缓缓飞过,叫声凄厉苍凉,阴森森地使古寨充满了末日的恐怖。祖爷背脊一凉,裤裆全湿了。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事情不大对劲,他决定回去,但犹豫了一会,他决定还是去问问百木老祖。于是就和老黑一起踏着灰白色的薄霜出了寨子,离寨子不远的地方是一棵又高又大形同巨伞的古树,远远望去好大一片树荫,祖爷和老黑刚溶入树荫,一股冷森森的刺骨寒风迎面扑来,一个嘶哑苍凉的声音也跟着从古树根脚送过来:半夜三更老刮叫,七天之内要走人。祖爷的心尖颤了一颤忙停住脚步恭敬地站在那儿静听还有什么指教,但大树根脚静悄悄的再也没有声息。借助黯淡的星光透过灰濛濛的夜雾隐约可见树根脚扁圆的青石板上坐着一个枯瘦如柴的老人,他就是令古寨人肃然起敬能知过去未来预知祸福吉凶半神半仙的百木老祖。没有人知道百木老祖到底有多大年纪,寨子里七、八十岁的老人们说他们还穿开裆裤的时候老祖就是这副模样了,在古寨人的印象里老祖一直坐在那块青石板上,无论白天黑夜刮风下雨从未离开过。他不吃不喝却不饥不饿无病无灾一直活得很好这是令古寨人颇费猜疑至今也解不开的一个谜。所以,我至今读金庸、梁羽生的打架小说,对其中武林高手隐居山洞不吃不喝练功数年的事深信不疑。古寨人放牧、农作、远行、狩猎都要经过古树从老祖的眼皮底下过,许多头顶灾星的古寨人经过老祖的眼前被他看出端倪,并及时指点迷津使他们多次逢凶化吉幸免于难,也有不少身逢厄运在劫难逃的古寨人被老祖预先说破机关,日后又都一一应验无一漏网。天长日久古寨人养成了出门必先问老祖的生活习俗,倘若你真有事即使不问老祖也会主动相告。此时我的祖爷纳木老爹僵直地站在那里静听百木老祖的指教,不料老祖却静悄悄地闭口不言任祖爷去胡思乱想,祖爷虽然看不清百木老祖的面孔但知道老祖深灰色的脸上水远不会有什么表情,老祖坐的那块青石板一年四季都是热的,逢到十冬腊月刮风下雪还会升腾起淡淡的热蒸气,祖爷忍不住高声问道:老祖,老熊箐新近来了一头水牛大的猪王,我想去把它猎回来不知道有没有不妥之处?祖爷问完立刻感到树荫更暗更浓自己行将被吞噬止不住地哆嗦起来。祖爷的感觉并不是毫无来由的,这棵古树不是一般普普通通的树,它就是古歌中叙说的人类诞生时人与猪马牛羊一同从树洞里爬出来的那棵古树,人爬出来的那天,天空中高悬起七个太阳,许多树木被晒枯烤死,唯有这棵古树翠绿依旧,人畜动物也因了它的荫蔽而安然无恙,从那以后数千年来这棵古树四季长青,从未掉过一张树叶。关于这棵古树,我曾在一篇名叫《古树》却小说不像小说散文不像散文的文字里着意介绍过它。但此时祖爷站在这棵古树下,绝对想象不到五十年之后,寨子将包围这棵古树,有一条吊锅粗的大蛇将要潜伏在这棵古树上并且常常在无人注意的时候爬上爬下地出没于寨子里,他也想象不到五十年后的一个暴风雨的秋天,一个震天响的霹雳会将古树劈得斜斜地悬在寨子中间,进而被一个叫三娃的初中生用炸药轰倒砍成柴烧出瓦换成钱,他更想不到五十年后,他的一个名叫纳张元的重孙将走出古寨走出重重叠叠的千里彝山,到一个不大不小的城市去念一所三流大学,他将用一支怪里古诞的秃笔写一些蚂蚁脚杆模样的汉字把古寨介绍给汉人,其中包括古树老祖以及纳木老爹本人,他的这个名叫纳张元的重孙是个孽种,他将毫不掩饰地把古寨人写得一丝不挂把家族的先人写得一塌糊涂的真实,他将前所未有史无前例毫无顾忌地亵渎古寨的大小神灵。可惜,此时站在古树下的祖爷什么也不知道,甚至连半神半仙的百木老祖也都对五十年后的事还处于朦昧状态。祖爷此时正诚惶诚恐地等着百木老祖给他指点迷津,老祖那嘶哑苍凉的声音再次穿过灰朦朦的夜雾:黑漆棺材斜角登,红花麻蛇来催命,黑猫上房人瘟到,孤魂女鬼伴你行。祖爷还没听完,脑袋“嗡”的一声肿得比斗箩大。

  晕头转向的祖爷昏天黑地地往回走,莫名其妙的大黑极不情愿地跟在祖爷后面。寨子里不知谁家的娃崽睡不安稳发出时断时续的梦哭,平时吃多了猪鼻子猪嗓管的古寨汉子们整夜鼾声如雷此起彼伏如同一窝无家可归的猪仔在相互唱和,猫头鹰间或怒气冲冲地发出一两声阴冷苍凉的吆喝声,让人汗毛倒立背脊发凉。远处山道上绿荧荧的鬼火飘飘悠悠忽明忽暗,好象在捉迷藏玩老鹰刁小鸡的游戏。自作聪明的大黑认为祖爷发梦癫糊里糊涂地走错了方向,就伸嘴去咬祖爷的大摆裆裤脚裤子就往下掉,心烦意乱的祖爷对大黑的不识时务忙中添乱十分生气,气急败坏地一脚出去,大黑回报一串凄婉夸张的抱怨声。就在这时,祖爷听到了极为罕见却又倒霉透顶的鬼鸟叫声。鬼鸟又名追魂鸟,是古寨人的不祥之物。令古寨人不可思议的是任何人没有见过鬼鸟的模样,它的叫声却永远纠缠着你让你逃不开躲不掉,假若你一开始听到鬼鸟在离你一箭之地叫唤,你向它走几个时辰,它仍在离你一箭之地叫,你只好无可奈何离开它,但不管你翻越几道山梁涉过几条溪水,鬼鸟的叫声永远跟定你并且离你只有一箭之地。它的叫声让你极不舒服,是一句刻毒的咒语:“吊死你——,吊死你!”古寨人祖祖辈辈谁也不曾见过鬼鸟却谁也不想碰上鬼鸟。鬼鸟是不能随便叫的,除非将有什么灭顶之灾。

  所以,刚一听到鬼鸟的叫声,我的祖爷纳木老爹立刻感到全身痉挛心冷似铁。


                          二

  太阳嫩黄的脸色气得煞白,懒得出奇的古寨人睡到太阳晒屁股还赖在床上鼻子吹牛角。山外的汉人形容古寨人懒,什么也不做于是一无所有,无可奈何走投无路只好烧蛇吃,后来连烧都懒得烧只好晒着吃,但懒到晒蛇也懒得翻一翻就黄一面白一面地吃。这种形容未免太刻毒太过分,但古寨人的懒确实是远近出名的。象我的祖爷纳木老爹那样半夜三更就起来想去算计野猪的人在古寨是绝无仅有的,何况祖爷瞎忙活了半夜,最终还是摸回去搂着祖婆睡到现在也没起来。直到日上三竿才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婆娘提着百褶裙的裙摆急慌慌地跑到一堵竹篱笆旁边急速地蹲下来,酣畅淋漓舒服得直哼哼。一座枯朽的垛木房里走出一个蔫不拉几的中年汉子仰头对着太阳静静地嗅了好一会儿,才一连打几个喷嚏,懒洋洋地到篱笆边,在离女人不远的地方一捞大裤脚就哗哗地尿了起来,眼泪婆娑的脸转向女人很客气地问候:“表嫂、早哇”婆娘的蹲的姿势不变:“早啥呀,也才起来。”女人方便完回了自家闪片房房顶就冒起了淡淡的炊烟,那汉子左手提着麻布裤腰右手慢慢揩着打喷嚏呛出来的泪水,踽踽行至寨子边选了一块大石头面向日头坐下眯缝着眼睛烤黄太阳。不一会儿,一个个眼屎巴秋衣冠不整的汉子哈欠连天地来到寨子边,一溜大小石头便有了主。他们千篇一律的一个姿势:面向太阳眯缝着眼睛一脸幸福。烤一阵全身暖洋洋的,虱子跳蚤欢天喜地活跃异常,一只只麻木笨拙的手伸到背上腋下裆里抓挠声比猪在垛木上蹭出来的声音还响,有的干脆把衣裳脱下来细细翻找,别人纷纷效仿就有毕毕剥剥的响声经久不息,搜索完衣裳再翻裤腰,一个个深埋着头专心致志聚精会神,直到把裤裆底都翻上来反复搜索几遍才仰起头心满意足地长舒一口气。

  吉里的婆娘惹,像一只母鸭摇摇摆摆地向离寨子不远的小河走去,她端着一个年代久远的木盆,盆上的木纹已被几代女人细嫩或粗糙的手抚摸得油光水滑模湖不清。盆里装着几个干瘪的洋芋,它们在盆底无聊地滚来滚去。惹没有穿鞋,她赤脚走路的姿态十分迷人,丰满柔韧的腰肢款款摆摆,很容易令人想入非非,男人们都呆在那里痴痴地看。这就是我的婆娘——吉里看着男人们痴迷的蠢相,心下不免暗自得意,表面却是一脸的无所谓。惹不回头,却知道男人们都在看她,便把性感的肥臀扭得更加夸张放肆,她知道:男人好的就是这个。“咕咚!”有人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惊得别的男人纷纷来看他,目光恶恶的,充满了蔑视和责怪:贱!

  惹激情饱满地走在男人们的视线里,走得流畅自如韵味十足,一绺长发在山风的调戏下高高扬起又扭动着悠悠落下,惹颠了一下,又颠了一下——其实是她用左腿蹭了右腿一下,又用右腿蹭了左腿一下,还是没有蹭到痒处,只好放下笨拙的木盆,高高撩起裙子,在丰腴的大腿上抓挠,她的这种行为不雅观,但很好看,男人们的蠢相也就显得内涵丰富意味深长。惹弯下腰后一头瀑布似的长发挡住了她的视线,她除了自己的一双大腿什么也看不见,否则,这时她只用微微向左一侧脸,就会看见一条红花麻蛇在枯草丛中不慌不忙地游走,这就是我的祖爷纳木老爹埋下的祸根,这条祸根此时正向寨子里逼来……?

  古寨的人们对临头大祸朦然不知,一些发人深省的事情已经发生或正在发生,却被他们粗心大意轻易放过,这些颇值得玩味的事情像小河淌水从他们眼前静静流走。多少年后,当他们向后代儿孙反复讲述那个冬季发生在古寨的这些已经成为历史的陈年旧事的时候,不止一次对当年的愚昧无知扼腕慨叹悔恨不已。

  正当惹在小河边与红花麻蛇失之交臂的时候,我的祖爷纳木老爹也正在做一个耐人寻味的白日梦。他昨晚折腾了大半夜,天亮才迷迷糊糊睡去,却睡不踏实,总是有居心叵测的人对他穷追不舍,他四处逃窜,累得精疲力竭,还在拼命狂奔。他慌不择路,从一片破败荒芜的乱坟堆中间曲曲折折地穿过,模模糊糊有饭菜的香味袭来,隐隐约约还传来猜拳行令的吆喝声谁在屋顶上跑的质问声,他不敢停步,恐怖象一只魔力无穷的大手把他推出阴森森的乱坟场,来到一片空阔的荒草坝前,祖爷意外地发现一对青年男女正踏着枯草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他们的方向正好向着古寨走来。男的穿着藏青色学生装,留着小分头,眉宇间英气逼人;女的穿一件水红色的上衣,雪白的短裙,脸上略有倦色,却掩饰不住她的轻灵睿智。他们走得很吃力,唰、唰、唰的脚步声沉重而艰涩,女的脚下绊了一下栽了个跟斗,男的忙回过身把她拉起来,一只鞋不见了,他们猫着腰在枯草间摸了好一会才找到,是一只乳白色的塑料凉鞋,鞋绊断了,女的对男的嫣然一笑:穿不成了。男的略一思索就把脖子上深紫色的围巾解下来,给她裹在赤脚上,那只断了绊的凉鞋并没有扔,女的把它提在手中,两个人搀扶着继续走。就在这时,那只巨大的乌鸦出现了,它笨拙地在天空中缓缓地飞,它巨大的阴影在荒草上缓缓推进,浓重的阴影眼看着罩住了青年男女,他们都丝毫不觉,仍在专心致志地走路。乌鸦悬浮在他们的头顶上空凝固不动,眼露暴虐贪婪的凶光,祖爷分明听见它凄厉地叫了一声:“刮——!”肚底下伸出一双枯瘦的人手,一伸一缩,做了个抓取的动作,就徐徐下沉。“危险!”祖爷喊。“快跑!”他喊不出声,一急,就醒了。

  祖爷浑身大汗,心还在狂跳不休。他喘着粗气,直愣着眼睛回味刚才那个梦。他从没有做过这样清晰的梦,他以前的梦都是模模糊糊似是而非的。女人,他自言自语地说。

  关于那个女人,寨子里还有一个人不止一次梦见过她,这个人就是哑巴。

  哑巴感到十分无聊,他从古树下散漫地走过去,他无意间发现古树的叶子忽明忽暗闪闪烁烁地变幻着颜色,他还发现百木老祖印堂发黑阴气逼人,所以,走过去好远,哑巴还特意回过头来,看一眼古树,又看了一眼老祖。

  其实,哑巴是一个相当深刻的人,他那些异常敏锐丰富的思想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是古寨人的一大遗憾。这注定古寨人永远也无法走入哑巴的心。只有在梦中,哑巴才可以自由自在地跟人交谈,所以,哑巴不喜欢白天。最近,他总是做一些很生动的梦,梦见一个穿红衬衫白短裙的漂亮女孩,他记住了这个女孩的名字,她说她叫楣。女孩问他叫什么名字,他怔了一下,但很快就开玩笑似地给自己取了个名字:我叫牯。

  想到这里,哑巴觉得很开心。我不能让她知道我是哑巴,他想。

  哑巴明察秋毫,老祖确实感到耳热心跳心绪不宁。一种类似马蹄敲打地面的声音有节奏地不断敲打他的耳鼓,震得他脑海一片混沌。他不知声音来自何处,也不知是什么声音会如此霸道,但他断定弄出这种声音的那个未知物正向着他滚滚而来。
越来越近……?

  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终于来到了古寨。是一男一女,两个小青年。寨子里的人都跑出来远远地站着看。“原来是他们!”祖爷暗暗惊呼,跟他梦见的一模一样,就连那只乳白色的凉鞋都还提在女的手中。他们十分疲倦,在如血的残阳里。他们走得凝重而缓慢。老祖面无表情目光冷漠地看着他们,心里疑虑重重:他们走路的声音为何如此轰轰烈烈?

  男女青年走得大汗淋漓,却有种莫名的寒意倏然传遍全身,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他们很快弄清了这种寒意来自那棵大树,大树下老人的目光。他们与老人勇敢地对视着。

  残阳如血,寨子外的小河里泛起五彩缤纷的光辉,一阵野性的山风呼啸着从暗红色的寨子里滚出来一直向两个青年卷去,把女的白短裙高高掀起,露出洁白的大腿鲜艳的红短裤、在血红色的残阳里格外刺目耀眼,百木老祖眼睛针刺一样钻心疼痛,眼前就起了一层深灰色的片子花。从此,老祖什么也看不清,眼前总是模模糊糊。

  “楣——!”哑巴惊呼一声向他们跑去。

  古寨的人们大吃一惊:哑巴会讲话?

  男青年的心尖一颤,这里有人认识楣?

  女的一怔,就痴了:梦中人!

  哑巴突然站住了,他看到跟楣站在一起的那个男的表情很不友好。

  “这是文。”楣说。哑巴向文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他跟梦中一模一样,楣想。

  “这就是我常梦见的那个陌生人。”楣向文的身边偎了偎,文作为男子汉的虚荣心得到某种安慰,他搂住了楣的肩。

  哑巴有点难过。他尴尬地搓了搓手。

  “他说他叫牯。”楣也记住了这个名字。

  哑巴心里一热,点了点头。

  文对这个叫牯的青年本能地怀有某种敌意,他耸耸肩,做了个恕不奉陪的动作,就搂着楣走了。哑巴傻呼呼地一直看着他们的背影溶进暗红色的寨子。

  古寨的男男女女如痴如醉地傻站着,天空中那令人晕眩的暗红色慢慢褪尽,斑斑点点的夜色越来越浓,他们才三三两两一步三回头地散去。

  哑巴放心不下楣,在古寨里寻找了好几圈,才看到她和那个男的已经在山神庙里歇下了。他若有所失地往回走,拐过一条阴暗潮湿充斥着霉味的小巷时,一条黑影一闪,从水槽边直接上了房顶,倏然不见了。哑巴看出又是那只黑猫,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它,第一次是在小河边。他本能地感到这只猫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天晚上,古寨的男人们都在做一个大同小异的梦,梦见刮大风,那个叫楣的女人走在大风里。她的白短裙一次又一次地被掀起来。男人们都格外冲动,那种有节奏的响声和女人们酣畅淋漓的呻吟声淹没了整个寨子。


                           三

  楣来到小河边,青苔像绿蛇一样满河游动,她感到一阵晕眩,她考虑是不是应该离这条小河远点。但除了这条小河,这个寨子里似乎再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洗衣服,她只好硬着头皮睁只眼闭只眼地洗。男人们坐在老地方用看惹走路的目光来看楣洗衣服,楣不断抖动手中的红衬衫白短裙,溅起来的水雾在紫红色的阳光照射下幻化成七彩光环笼罩着楣。楣的动作轻盈敏捷,好象在如痴如醉地舞蹈。男人们痴痴地看,清口水从嘴角流出来也不知道。

  文无聊地踢着细石子向河边走来,他的情绪很低落。几天来,他和楣挨户挨家去游说,他们说: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某个大城市的医学院学生,日本人打过来了,学校散了,我们想来你们这里开办一个学校,把你们的孩子送来上学吧,我们教给他们知识。他们几乎在哀求。但寨子里的人们反应漠然,他们弄不懂学校是什么意思,古寨从来就不曾有过学校。文不打算在这个地方停留太久,那个叫牯的青年对他和楣的爱情是一种潜在的威胁,他已经不止一次听到楣在睡意朦胧中的时候扭动身子喃喃地呼唤牯。文还感到这个寨子阴气太重不是一个吉祥的地方。

  就在文走向小河边的时候,哑巴远远地站在一蓬山里红后面心事重重地看着楣,他的目光有点阴郁。几天来,他被一个无情的事实困扰着:他只有见到楣才会说话,背了楣他跟以前没有什么两样。他有一种预感:那个男的不会让楣在古寨呆得太久。

  百木老祖坐的那块青石板越来越冷,这与那两个青年的到来有关。震耳欲聋的哗哗声,使老祖耳根生疼,头疼欲裂。他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这是那个女人在小河里搅水。那个女人每搅一下,哗的一声,老祖的血液就汹猛地倒流一次。后来,他的耳朵就木木的,什么也听不见了。

  惹站在草楼上呆呆地看着文,文走路的样子象一头悠闲的小牛犊,他的双手很随意地插在裤兜里,一头黑油油的长发稍有点乱,越加显得散淡,惹对文的这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十分痴迷,她感到文正一步步走进她的心中。

  楣把洗好的衣服晒在小河边的刺蓬上,寨子里懒得出奇的男人们突然就勤快异常,他们借口洗这样洗那样,一遍又一遍地从楣的白短裙旁边路过,每当走到白短裙旁,男人们混沌迷茫的眼睛就贼亮贼亮起来,那些与白短裙有关的故事顿时生动异常。我的祖爷也向小河边走来,他不是来看白短裙的,他专门来看那双凉鞋,那双乳白色的凉鞋挂在刺蓬上,梦幻似地在那里摇摆。祖爷慢慢走向凉鞋,恍惚中又走进了那个清晰的梦中。祖爷在梦中走,轻飘飘地走,脚下突然一阵生疼,他哎哟一声低头一看,一条红花麻蛇迅速游走,跟他烧死的那条一模一样,“蛇!”他惊呼。他的喊声惊动了楣。楣和文跑过来,蛇已不见踪影,祖爷脚背上有几个细密青紫的牙印。这是天意,祖爷轻轻叹了口冷气,百木老祖的话终于应验了。

  楣扑下去用嘴吮吸祖爷的伤口,吸出一些黑红色的血水。文拿出一些白色的药粉往伤口上涂。忙完,他们把祖爷送回了家,还说没事的,要祖爷静心修养。祖爷很不高兴,眼看着就要进鬼门关了,还哄人说没事,祖爷平生最讨厌说谎的人,不过,他还是原谅了他们,毕竟年幼无知。祖爷静静地睡在家里等死,但连死也死不安宁,一只硕大的苍蝇在屋子里嘤嘤嗡嗡飞来飞去,聒噪得人心烦。“苍蝇!”祖爷厌恶地说。祖婆忙乱了地找来一把笤帚满屋子追赶那只硕大的苍蝇,祖婆追赶苍蝇的笨拙样子活像一头愚蠢的大狗熊。苍蝇没打着,却弄得满屋子尘土飞扬。“算了!”祖爷恼怒地说,“帮我料理一下后事”。祖婆急忙屁颠屁颠地跑出去,请人帮忙把黑漆棺材抬下楼来,扫去尘灰,又用火炭烧了青香树叶子来薰。祖爷等到天黑还不见死的迹象,反而饥饿难忍,翻身起来一看,那个青紫的伤口已经很淡。祖爷十分诧异,寨子里几个被蛇咬的人,很快肿遍全身,不大功夫就死了。自己看来是死不了了。他高高兴兴地叫人帮忙,又把黑漆棺材抬上楼去。

  哑巴是被人从梦中喊醒的,有一个女人在门外叫:牯,牯!声音轻飘飘的,十分遥远,哑巴怀疑自己听错了。但那个人还在十分固执地喊,透过垛木缝,他看到一个细长的影子在月光下晃来晃去。他急忙起床,打开门,灰白色的月光下,什么也没有,那个影子也不见了。他怔了一会儿,心里一激,不好,只有楣管他叫牯,她怎么了?哑巴跌跌撞撞一口气跑到山神庙,文搂着楣睡得正香,他深深透了口气,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沙沙沙的泥土掉地的响声,定睛一看,一条红花麻蛇从后山墙上梭下来,正是在小河边咬过我的祖爷的那条,它气势汹汹地直向楣扑去,哑巴急忙窜过去,把蛇抓起来就往外甩,月光十分朦胧,蛇似乎闪了一闪,哑巴就没有抓住蛇的七寸,在他往外甩的时候,蛇顺势咬了他一口。这条蛇被甩出山神庙后便不再现身,但它一直潜伏在寨子里,五十年后,一个暴风雨的秋天被雷公劈下古树直挺挺地死去时,它已有吊锅粗。哑巴感到右手酸麻,再也抬不起来,这时他听到了鬼鸟的叫声,越听越近。他想叫醒楣,但他不想让楣听到鬼鸟的叫声,何况睡梦中的楣很美,他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睡得很香的楣,后来,他感到眼前越来越模糊,朦胧中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来到门口,站了一会又走了,哑巴想看一下她是谁,但不管他再怎么用力也看不清了……

  楣和文一直睡得很沉,直到天亮才醒来,刚看到哑巴时,他们都吓了一跳,以为他有什么歹意,后来才看清,他全身青紫,已经死去很久。

  文对这个叫牯的青年的这种死法百思不得其解。他已不打算离开古寨,原因是他曾在一条狭窄的小巷里遇到吉里的婆娘惹,惹二话不说就把他搂在怀里啃。扑在惹那温暖柔软的怀里,他有一种到家的感觉。

  埋完哑巴回来,我的祖婆就病了,病得很厉害,上吐下泻,高烧不止,这天夜里,鬼鸟的叫声十分凄厉,全寨子的人都听见了,就好像在每个人的枕头边叫,古寨的人们通宵未眠。第二天许多人头重脚轻,心翻心疼,接着就上吐下泻,跟我的祖婆一模一样,包括我的祖爷在内。

  人们突然意识到:害人瘟了。

  人们不寒而栗,寨子里曾经害过一次人瘟,那是五十年前,冬天忽然下暴雨,寨子外的小河里有洪水滚滚倒流,后来就害人瘟,古寨死了很多人,还是老祖画了神符才镇住了瘟疫。

  寨子里不止一个人看见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她只在晚间才出来,有时快,有时慢,但没有脚步声。那只黑猫死声怪气地叫着在寨子里四处乱窜。祖爷发现那只黑猫窜到哪里,人瘟就蔓延到哪里,祖爷十分虚弱,他已无力追赶那只猫,他把它交给了老黑。寨子里的人们都请老祖画符,老祖画的是一只下山猛虎,但老祖眼睛不好使,把虎画成猫的样子。古寨人的脑门上都贴了不猫不虎的符。瘟疫还在蔓延。古寨没有厕所,人们呕吐狼藉,整个寨子臭烘烘的,铺天盖地的绿头苍蝇鸣叫声淹没了古寨。人们把老祖画的符从脑门上取下来烧成灰化成水喝下去也不见效。寨子里充满了穷途末路的绝望情绪,死气沉沉的寨子里,白天也有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漂泊的身影,鬼鸟的叫声通宵达旦。

  好几晚上没听到黑猫死声怪气的叫声了。后来才发现老黑和它一起死在小河边,黑猫拦腰断成两截,老黑的肠子拖得很远。楣跟文一起在寨门口架起大锅熬大锅药给人们治病,药味迷漫了整个寨子。药熬好后谁也不敢喝,祖爷说死都不怕还怕喝药?他带头喝,祖婆也就喝了,惹是看在文的面上才喝的,于是寨子里的人都来喝。

  喝了大锅药,人瘟竟然奇迹般地好了。

  人们都很感激文和楣,给他们送鸡送蛋,还有送小猪的,他们一概不收,说这没什么,只要你们把孩子送来上学,我们教他们认字以后,他们人人都会治人瘟。

  嗨呀?人们惊呼。

  在人们决定把娃崽送去上学的这天晚上,古树的叶子一夜之间全部枯黄了。

  第二天早上,古寨的人们起得很早,纷纷忙着送娃崽去山神庙上学。文让二十个古寨汉子对着高远的天空一齐放枪,随着火枪的轰鸣,就有悦耳的金属撞击声从古树上空传来,人们一看,呀,满树的黄叶一齐纷纷扬扬地坠落,在阳光映照下,闪烁着金黄、银白的刺眼光辉,缓缓下坠,互相碰撞,发出金属撞击的悦耳音乐声。
文一下子想起坐在古树下的老人,撒腿就跑,别的人也紧跟着他跑。

  文跑到古树下,看到老祖正在痉挛,文急忙过去扶他,老祖一把抓住文的右手。那只枯瘦如柴的手力大无穷,文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老祖脚一蹬死了,手却仍然紧紧捏住文的手不放,费好大劲才剥开,文的手上留下了一个指节清晰的青紫色手印。

  几个月以后,那个青紫的手印仍然清晰依旧,丝毫没有消褪的迹象。并时感隐隐作痛,一检查,才知已病入骨髓,虽遍求名医亦不见效。

  一年后,楣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右手上赫然也有一个清晰的手印,指节分明,酷似文的那一个。


                          四

  八年后,又一个极不寻常的冬天,文和楣带着他们的孩子,举家迁出山外,不知去向。

  五十年后的一个阴雨连绵的秋季,我作为古寨的第一个大学生,攀着崎岖的山路,走出千里彝山,到一个传说中的城市读书。班上一个漂亮得一塌糊涂的女生引起了我的注意,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发现她的手上居然也有一个淡淡的手印,她的相貌酷似老辈人叙说中的楣,难道她们之间有某种血缘关系?我兴冲冲地跑去问她:你知道那棵古树吗?她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我很失望,但我像影子一样缠住她,我一定要向她问个水落石出。她说她讨庆我,我要再耍流氓,她就报警。我说我无所谓。

  在一个刮大风的阴晦早晨,上课我竟奇迹般地没有打瞌睡。讲先秦文学的那个老教授在黑板上写字时,我无意之间发现他那瘦骨嶙峋的右手上也有一个淡淡的手印。我大惑不解,这个老教授与那个女生之间绝对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我对那个大惊小怪的浅薄女生失去了兴趣。

  我一头扎进图书馆,翻遍古今中外的大小书籍,许多东西都会遗传或传染,却没有半点关于手印会遗传或传染的记载。

  手印之迷,至今不解。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2#
发表于 2004-4-10 08:41 | 只看该作者
一幅生动、壮怀的民族风俗图。十分独到的小说语言显示了作者的横溢才华。建议将老祖爷遇到“女鬼”的情节改一下,为了衬托气氛,还是叫走在他前边的女人成为一个具体的人好了。只是浅见!!
3#
发表于 2004-4-10 09:11 | 只看该作者
既然题为《走出寓言》想必这事情有些来历了。楼主看来高手无疑,从故事的一开始就紧紧抓住人心,必要跟着作者一路读下去方才罢休,学习了:)
4#
发表于 2004-4-10 09:23 | 只看该作者
山东作家张炜也写过一个著名的中篇<九月寓言>.
5#
发表于 2004-4-10 12:50 | 只看该作者
不愧为高手,拜读了。学习!
6#
发表于 2004-4-10 13:10 | 只看该作者
一个奇特的故事,看后依然迷乎乎的,回头要再看才行。

作者的功底让人敬佩、羡慕。问好!
7#
 楼主| 发表于 2004-4-10 21:03 | 只看该作者
感谢山版主的指点,我一定认真领会。山版主一直关注我的习作,每一篇都提出忠恳意见,让我深为感动,深表谢意。同时也感谢野猪皮、赵敏、轩轩等各位老师的鼓励。
8#
发表于 2004-4-12 22:38 | 只看该作者
才华横溢,大气磅礴。真是好文章!
9#
发表于 2004-4-12 23:01 | 只看该作者
厚实,隐忍,此乃充满探索意义的大气之作,好。
10#
发表于 2004-4-13 00:42 | 只看该作者
偶现在越来越喜欢这类题材了.
学习了.顶一下^_^
11#
发表于 2004-4-13 11:03 | 只看该作者
很厚重的一篇,学习! :)
12#
发表于 2004-4-14 19:03 | 只看该作者
锐气一如当初,好文!好久不见,问好!
13#
发表于 2004-4-14 19:10 | 只看该作者
厚重大气的作品,张元先生创作功力可见一斑!
写彝山生活的作品,张元先生当算一流作家!
14#
 楼主| 发表于 2004-4-14 23:43 | 只看该作者
感谢云中鹤、智红兄、王一、华敏老弟及张老师,你们的夸奖让我实在汗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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