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牛老汉的牛故事

托耳思太

牛老汉的牛故事

　　　
　　“爹吃饭了！”

　　“嗯，不饿你们先吃吧。”
　　
　　“老不吃饭咋成呢？再说这牛也就这个样了，您老就是三天不吃它也好不了呢，这牛都养了20多年了也该老了啊。”

　　“端走吧，你们吃去我现在不饿。”

　　看见老爷子不耐烦的样子吓的富贵老婆不敢再吱声端着饭碗急忙退了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呢？原来刚才送饭饭的是牛老汉的大儿媳妇明翠。这几天老爷子养了20多年的老牛病得很厉害不吃也不喝，站也站不稳，卧在那里嘴里直倒沫。老汉请了好几个兽医都说这牛是老病看不好。

　　自从老牛病了以后，老汉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烟袋锅子吧嗒吧嗒一袋接一袋抽着，才几天人整整瘦了一圈。儿子媳妇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就是不敢多说话，因为他们知道老爷子和牛的感情。

　　看着快不行的老牛，牛老汉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

　　老汉姓牛，属牛，爹娘又给他起个名字叫牛娃。刚实行农村合作化生产的时候，牛娃还是一个不满20岁的小伙子。这天牛娃来到当饲养员五叔住的牛屋，缠着要跟他学喂牛，五叔满口答应说是这就去帮牛娃找他爹去说说。

　　“大哥，叫牛娃这孩子跟我学喂牛吧，咱都是吃庄稼饭的人，学会以后用得着，再说还可以多挣几个工分。”

　　牛娃爹抽了口旱烟说：“成啊大兄弟，这孩子就交给你了，以后不听话你就拿鞭子抽好了，我不会护短。”

　　“看您说那去了，都是自家的孩子，我看这孩子聪明悟性好，一定能成为一个好把式。”

　　从哪天起牛娃就搬进了五叔住的牛屋。也是从哪天起牛娃的心就栓在了牛屋。这牛一喂就是五十年，当然这是后话。

　　跟着五叔学了不到三年，牛娃已经成了当地一个很好牛把式。后来五叔患了脑血栓瘫在了床上，牛娃就成了队里的饲养员。

　　他一人喂了10头牲口。由于五叔的言传身教又加上他聪明好学，很快摸索了一套经验。多瘦的牲口只要经他手里养上不到一个月包管膘肥体壮，犁地耙地趟趟叫。哪个时候他年轻力壮，一拖长的大铡刀铡起草来200下不喘气，担十多挑水不心慌。说起喂牲口的经验一套一套的什么：“寸草铡三下没料也上膘。”“有料没料四角搅到”等等。

　　人们常说，老汉把牛看的比老婆孩子都亲，简直是一个牛痴，这话是有根据的。

　　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老汉喂的一头母牛难产，牛娃守了2天2夜，直到母牛平安生了小牛才算松了一口气。急忙回家把媳妇准备过月子准备的三斤小米熬了一大过米汤，又把仅有的半斤红砂糖也放了进去，就差没拿那几个鸡蛋。然后用桶提到了牛屋都喂了母牛。后来媳妇坐月子由于缺乏营养没奶水把富贵饿的直哭，为此把富贵娘气的病了一场，现在想起来老汉还后悔。

　　二十多年过去了两个儿子相继娶了媳妇，并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孙子，一家人和和睦睦，小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到了79年农村实行了联产责任制把土地包产到户。分队的时候，牛老汉代表全家抓阄抓了一个三个月大的牛犊，也就是眼前这头病牛，大伙们都说牛老汉和牛是真有缘分。

　　要说这头牛真的没少给这个家出了力，刚分地的时候没农机具，犁地、耙地、扬场、放辊、套车样样都离不开它，牛老汉对待它比人都亲。每次给牛炒料都是他亲自去，他怕儿媳妇掌握不好火候炒的老了没营养，炒嫩了拉肚子。黄豆也要经他亲手挑拣，那些霉烂的庇的他都要筛出来。

　　天气热的时候牛老汉会掂上一大桶温水拿个刷子给牛洗澡，还不时的对着牛哼哼上几句河南豫剧，特别是唐喜成唱的南阳关里的那句：“西门外放吧了三声炮”不知道唱了多少遍，不过这一腔挖的还真有唐派的韵味。这个时候那牛也竖起耳朵悠闲的甩着尾巴，有时候还会用鼻子发出噗噗的声音，好象能听懂老汉唱的。有时候小孙子会跑过去问：“爷爷那牛能听懂你唱的么？”

　　“咋 不能类，能听懂！这牛他很有灵性。”

　　老爷子平时很少看电视，他说电视里不是买东西的（广告）就是露胳膊露大腿的扯着嗓子嚎（演唱会），要不就是假狗假猫乱蹦达（动画片）。不过每个礼拜天的河南台梨园春他是必看，到了礼拜天晚上8点，儿子媳妇和小孙子都乖乖的把遥控器交给了老爷子。

　　有一次牛老汉晚饭吃的凉了，半夜得了绞肠痧，疼的站不起来，晕到在了牛槽前面，看着主人躺在地上，牛哞~哞叫个不停。隔壁儿媳妇听着半夜牛叫寻思着有啥事，就用胳膊揣了揣富贵：“醒醒，醒醒，你听咱爹那屋牛咋只管叫啊？我感觉不对劲呢。”富贵侧起身听了听也觉得不对劲，于是就穿鞋下地去了隔壁牛屋。进屋一看可不是，老爷子晕倒在地上，二人急忙喊人把他送了乡卫生院，打针吃药忙活了半夜，天明就好了，老爷子逢人就说是牛救了他一命。打那以后老爷子对牛的感情是疼爱有加。

　　老汉爱牛如痴，可他那犟脾气也是远近有名的。平日里儿子媳妇都畏惧他三分。

　　冬天农闲的时候就他就呆在牛屋里围着个火炉抱着个儿子给他买的录音机，听他那永远也听不够的河南豫剧。

　　夏天热的时候他会牵着牛去村头的小河边，让牛在河里洗澡然后再啃河边的青草，自己则听着戏眯缝着眼睛躺在老柳树下乘凉。城里的小儿子多次接他进城享福他都不愿去，他说农村空气好住着舒坦，其实他就是离不开他的牛。

　　前年春节小儿子带上媳妇开车回家拜年，硬把老爷子拉上了车说要带他进城享几天福。临走老爷子还再三叮嘱大儿媳妇：“一定要把牛给我照顾好，出了差错不依你们。”儿子和媳妇连连答应着，老汉这才带着不信任的眼光，抚摸着牛角恋恋不舍的跟小儿子上了车。

　　跟着车轮飞转牛老汉也像丢了魂似的。没多大会就到了小儿子的家。屁股还没暖热，小儿媳妇就拿着一双拖鞋和一个棉睡袍放在老爷子面前的沙发上。老汉不解的看着儿子，儿子一个眼色把媳妇支了出去，然后笑嘻嘻的对老爷子说：“爹，洗个澡换上这个，穿上它舒坦，城里人在家都穿这个。”

　　看着那花花绿绿的睡袍和拖鞋老汉不屑一顾的哼了一声。

　　“我不换，穿你嫂子做的千层底布鞋习惯了，这鞋他养脚知道不？穿那玩意走路像轧棉花似的没劲，还有那衣服那叫啥玩意，穿上跟日本人似的，我不穿。”

　　“好好，爹说不穿咱就不穿，只要您老乐意咋着都成。”

　　一会儿子又讨好的拿出来一条大红鹰递给了老爷子：“爹给你抽这个，别人刚送的不花钱。”

　　“哟，你小子长本事了啊，小心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收了人家的烟就得给人家办事。”

　　停了一下又说：“你小子给我听好了，咱们老牛家祖辈都没做过坏事，别到你这里给我板了杈（办坏事）。”

　　“呵呵，您看您老把儿子说的，现在这个社会不都是这么？这些都是过节的小意思嘛。”

　　“从小到大，从少到多，你给我听好了，以后给我规矩点！还有我不抽这玩意儿，抽着憋气，没有我的旱烟抽着舒坦。”

　　儿子本想讨好却遭了个大蹲底，弄了个大红脸悻悻的干吧喳嘴。

　　那知道老爷子没说过瘾，他看看了屋内摆设着，柜式空调，平面彩电，真皮沙发，落地钟又补了一句：

　　“你小子真他妈的回享福啊，烧的不轻呢，哼！”儿子只点头不敢多说一句话了。

　　到了晚上，儿媳妇进家看见老爷子还是那身打扮，就使了个眼色把丈夫拉倒了卧室门也顾不得关就叨唠起来：“你爹也真是的，你瞅瞅他那身衣服土气的样，这几天你们局的人知道咱爹来了都要来看他，叫我们的脸往那搁啊？还有，你就没闻见？他身上一股牛粪的臭味？他那烟袋锅子吧嗒吧嗒弄的满屋子烟气。”

　　“嘘~我的小姑奶奶你小声点中不？老爷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惹急了他你叫我吃不了兜着走啊。好了，好了我一会再去劝劝爹啊。”

　　这老爷子虽然在大厅看电视，可耳朵却伸到了儿子媳妇说话的屋，因为他看见媳妇进门的脸神就不对头，想必是冲他来的，因为他也知道这个小儿媳妇不是个什么善茬，看见儿子那点头哈腰的熊样牛老汉就有气。当听见儿媳妇那句“牛粪的臭味”老汉一下明白了，原来儿媳妇嫌他土气还有牛粪味，听到儿子媳妇的嚷嚷声。牛老汉明白，小儿子不同大儿子，这富强在媳妇面前简直就是一个脓包。心里骂了一句：“妈的，那像我的儿子，还不如富贵”想到这老汉起身喊：“小强过来！”

　　“哎，来了爹。”富强一边答应着一边扭头对媳妇说：“看看，你要惹祸了”。

　　“富强，爹在你这住不习惯心里闷的慌浑身的不自在，你还是把我送回老家去。”

　　“爹，您老别急，什么事都没有，天都快黑了您就在这里安安心心的住上几日，赶明儿我陪你出去逛逛。”

　　“逛什么逛？你爹我又不是没见过。”
　　
　　“可是城里比咱家好啊，高楼大厦柏油路，晚上霓虹灯一开好看着呢。”

　　“好个屁，城里有农村的新鲜空气么？城里有牛叫么？你家这楼上上下下的累死个人，还没我的牛屋好呢。”

　　几句说的富强哭笑不得，任凭儿子怎样劝牛老汉就是听不进去，只管抗起他的包袱扯个身子要出门。那边小儿媳妇看着老爷子那吹胡子瞪眼的样子那娇脾气也不撒了，吓的不敢出卧室的门。

　　富强知道老爷的倔脾气，只要他认定的事八匹马也拉不回头。僵持了一会看没有缓和余地只好找人开车把老爷子又送回了乡下老家大哥那里。

　　“爸爸，妈妈，爷爷又回来了”。

　　听到儿子的喊声，富贵两口子急忙出得门来一看，可不是咋的，老爷子又回来了。

　　富贵看见弟弟给他挤眉弄眼的他似乎猜测到什么了，肯定是老爷子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不敢多问，明翠接过老爷子的包袱，富贵搀着老爷子一声不吭进了他的牛屋。

　　进了屋牛老汉长出一口气，才露出了一天难见的笑容：“还是我的牛屋好啊！说我牛粪味？哼！想闻你们还没有呢。你们喷哪个啥气？对叫清新气，妈的还清新呢，把我熏的头疼，我老牛天生就是住牛屋的命。”

　　两个儿子你看我我看你无奈的笑了笑悄悄的退了出来。从那以后无论小儿子怎么劝说老汉硬是不进城了。

　　哞！

　　老牛的一声凄叫把牛老汉从回忆里拉了出来，他起身给牛灌了一点水可是老牛已经不会喝了，他掰开牛的嘴像喂孩子似的勉强灌了几口，牛进了一点水似乎好了一些，对着牛老汉无力的摇了摇尾巴，老汉守了两天这个时候感觉自己确实饿了，就喊过来明翠给他弄点吃的。

　　儿媳妇一看老爷子要吃的不敢怠慢，急忙活面烧水，不一会一盆鸡蛋面做好端了过来，给老爷子盛了一碗，看着老爷子吃饭了明翠一颗悬着心总算落了地。牛老汉不歇气吃了两大碗，看着盆里剩下的面条牛老汉又想起来前几天家里发生的事。。。。

　　改革开放以后农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过的好了，大儿子吃的是公家饭，儿媳妇家里地里都是一把好手，勤劳肯干。大孙子也大学毕业分配了。不几年家里也买上了四轮车，播种机收割机，犁地耙地播种收割机械化一条龙，比一前省了好多劳动力。农闲的时候儿媳妇还种起了蘑菇，家里小日子过的红红火火的，可就是有一件事闹的他和儿子媳妇都不开心。

　　原来大儿子看着家里的机械化农具多了起来，都放在院子里风刮雨淋怕坏的快。晚上就跟媳妇合计商量把老牛屋拆了再盖三间大瓦房做农机库。

　　第2天中午儿媳明翠擀了一大盆老爷子爱喝的鸡蛋面条，又炒了几个他爱吃的小菜，还烫了一壶老白干。儿子也从乡里赶了回来，一家热乎乎的围在一起，儿子看着老爷子呼啦拉喝的香喷喷的，那开心的样子心想商量那事有门。当给老爷子盛第2碗面条的时候，富贵堆着一脸的笑凑到老爷子跟前说：“爹，跟您老商量个事。”

　　“嗯，说吧，不耽误我吃。”

　　“爹，你看现在咱家日子过的咋样？”

　　“好，好！”老汉一边喝着面条一边回答着。

　　“现在咱都实行机械化劳动了，犁地耙地也不用牲口了是不是？”

　　听到这里老爷子警惕的看了看儿子，停止了嘴里的嚼动。看看儿子，又看看媳妇明翠的那紧张的眼神说：

　　“你小子别给我拐弯抹角的，有啥事就直说好了。”

　　“我昨天和明翠商量一下，想把咱那老牛屋拆了盖三间瓦房。。。。”

　　没等富贵说完，老爷子就把筷子趴的一声摔在了饭桌上，然后抓起酒壶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抹了一下胡子说：“成啊，等我死了你们想怎么盖就怎么改，爱怎么整就怎么整。只要我活一天你就别想拆我的牛屋。”说完起身把坐的马褡子用脚一蹬出门去了。

　　老爷子不紧不慢的几句话把富贵噎的脖子伸了老长，脸憋的青一阵紫一阵的。明翠见状急忙端来一杯水，这富贵正窝火不敢出，这下可有了发泄对象，伸手把杯子煽到了地下。明翠委屈的直掉泪，那知道老爷子并没有回屋而是在门外站着喘粗气，听见儿子对媳妇发火，又抬脚回到堂屋门口对着儿子骂了起来：

　　“你小子逞什么能，有本事冲我来，欺负老婆算狗屁本事，妈的，我在还有你横横类。”

　　听到老爷子的骂声吓的富贵也不敢出声了，因为老爷子的倔脾气他比谁都了解，不是他的倔娘也不会死那么早。富贵心里唉了一声，算了以后这事还是不提了。

　　“唉~”
　　从回忆里走出来，牛老汉长叹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我这个犟脾气啊是改不了咯。”

　　这一夜牛老汉没睡。早早的就起来了。看着快不行的牛，抬腿出了牛屋。

　　这几天老爷子心情不好，大儿子也没去上班。富贵是有名的孝子，他生怕老爷子急出个好歹来，就守在家里。

　　“富贵，富贵你出来一下爹有话说。”大清早牛老汉就站在院子里扯开嗓子喊了起来。

　　“来了爹”富贵急忙答应着从屋里跑出来。

　　“爹，您老啥事。”

　　“今天是阴历初几？”

　　“嗯，我想想。。。。今天是三月初八，有事吗爹？”

　　“明天三月初九是个吉日，你不是想盖新房么？看看这满院子的砖瓦，要是都备齐了明天就动工吧。”
听着老爷子的话富贵心里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一夜老爷子不知道怎么敖过来的做出了这个决定。于是小心的问爹：“爹，那咱这牛。。。。。”

　　“埋了，埋了，怎么也是治不好了，这牛都20多年了也该老了，不喂了，我也老了啊，还是想歇着吧。”

　　“哎，哎！听您的爹，您老怎么说我们怎么听就是了。”

　　吃过早饭儿子和媳妇帮他把喂了20多年的老牛拉到自家的责任田里埋了。看着老爷子难过的样子儿子和媳妇也陪着掉泪。

　　这一天是老爷子在牛屋的最后一夜了，他没吃几口饭就早早的躺下睡了。

　　噼里啪啦咚！一阵鞭炮声把牛老汉从梦中惊醒，他睁眼一看天大亮了，知道这是儿子要动工扒牛屋盖新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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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娃

拜读！！这位高手，你的格式还是不对，段前空两格，有的地方没有空，太多的是空了三到四格，小娃帮你重排一下！！

一楠

牛老汉的牛故事从一个侧面再现了农村的发展和变革。故事亲切感人！

一叶秋雨

朴实感人

心语

最初由 一楠 发表
牛老汉的牛故事从一个侧面再现了农村的发展和变革。故事亲切感人！

主题很不错的。

托耳思太

谢谢~向您问好！

轩轩

拜读了。：）

托耳思太

最初由 山里娃 发表
拜读！！这位高手，你的格式还是不对，段前空两格，有的地方没有空，太多的是空了三到四格，小娃帮你重排一下！！

谢谢斑竹！

蓝格子

感人！拜读拉

山里娃

最初由 托耳思太 发表
谢谢斑竹！

不要客气,你的鉴赏力是非常权威的,俺相信你,还希望在不是太忙的时候多来看看大家的帖子,好吗?

阿瘦7

喜欢看
现在少见这种好文章了。

托耳思太

谢谢上面的几位老师！问好。

托耳思太

最初由 周铁兵 发表
是啊！同意娃娃的意见，多来论坛看看。

我来了，向各位老师学习。

潇湘珍珠

好感人。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