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来 了

曾棠

　 　　                                                                                               曾 棠
　　
　　手机响的时候，小学校长武增坤正在替三年级的班主任赵老师上课。
　　
　　电话是乡联校的马副校长打来的，说明天上午，市里一位领导要来武家坡小学对口帮扶一个特困生，安排武增坤好好准备一下。
　　
　　我操他娘！武增坤的脑袋“嗡”地一下子就大了！市里领导来，这可咋准备呀！
　　
　　于是，武校长立即停止讲课，安排学生们先自习。他则逐个教室通知老师们开会。
　　
　　校园里东一堆西一堆的地堆满了玉米棒子。这些棒子得赶紧倒腾出去呀！要是给联校的人看见了，准会挨熊的！
　　
　　武增坤转了一圈，只看到了一年级班主任小娟。武增坤就问小娟：其他人呢？都干啥去了啊？
　　
　　小娟说：大概是都去地里砍棒子了吧！
　　
　　武增坤一听，气得不轻。啥玩意啊，不来也不吱一声。
　　
　　只好一个一个地电话通知他们，武增坤在电话里骂道：不愿干散鸡巴伙，想干就赶紧回学校来，有事了！
　　
　　小娟从没见过武校长发过这么大脾气，小声地问道：增坤叔，咋了？
　　
　　刚才联校打电话来，说市里要来检查了！武增坤有点无奈地说。
　　
　　打完电话，武增坤开始考虑，有那些事儿需要办！当紧的是：学校门口那段路面，前几天下雨冲坏了，得赶紧修好。这市里来人，校园文化也得布置一下呀。最关键的还是这个特困生名额该给谁？……这么多事儿，关键时候却一个人也抓不着！
　　
　　过了不大一会儿，接到电话的老师们一个都个阴沉着脸回到了学校，嘴里嘟囔道：
　　
　　啥吊事呀，跟火烧腚似的！
　　
　　都操他娘别这么理直气壮好不好！武增坤怒气冲冲地骂道，上课时间干私活还有理了咋的？
　　
　　老师们见校长真急了，就不在吱声，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珠子看着武增坤。武增坤就说了上级来人的事儿。
　　
　　老师们一听，又嚷起来：
　　
　　这当官的要来也不看时候，棒子都掰下来了，弄不回家来也不行啊！
　　
　　武增坤正要安排工作，电话又响了。这回是联校陈校长打来的，嘱咐武增坤一定要准备到位，绝对不能让市里领导不满意！
　　
　　不知不觉就到了放学时间。武增坤吩咐道：
　　
　　先去吧学生们放了吧！顺便安排一下五、六年级的学生，下午都让他们带铁锨来。
　　
　　“呼啦”一下子，学生们就走光了。
　　
　　武增坤说：咱们几个都别回了。弄点饭，吃着饭商量商量，这事看咋着准备！
　　
　　午饭很简单，每人一碗杂烩菜，一瓶啤酒。老师们边吃边喝边议论。一顿饭下来，方案也基本确定下来了。
　　
　　下午，六年级班主任武增果带着五、六年级的学生负责修好学校门口那段路，四年级班主任武增柱带领三、四年级学生帮着把操场上的玉米棒子装车倒腾出去。二年级班主任增鹏带剩下的学生打扫校园，拔除杂草。三年级班主任赵老师是女的，武增坤安排她和小娟准备教室文化。
　　
　　一时间，校园里忙碌起来，人来车往，尘土飞扬。
　　
　　武增坤东跑西颠地来回指挥着：这个地方应该这样做，那个地方不能那样弄……还不时的接电话，到下半晌，连电话都懒得接了。听到手机铃声响，他摸出手机，也不看就接通了，说道：正在准备着呢，知道了！
　　
　　你知道啥了？电话里却是老婆的声音，你知道啥了？你准备啥呀？那棒子你不要是吧？
　　
　　武增坤猛地打了一个激灵，稳定一下情绪后，对着话筒骂起来：你嚷嚷啥呀？傻娘们，不要了，爱咋咋的吧！
　　
　　武增坤气呼呼地挂断了手机！
　　
　　一下午，武增坤接了不止二十个电话。
　　
　　快放学的时候，马副校长的电话又来了，说要亲自来看看武增坤准备的咋样了！武增坤扣上电话不多大会儿，就隔着校园的透视墙，看见了联校那辆白色的面包车在校门口停了下来。他赶忙迎了出去。
　　
　　还没走到跟前呢，就看见富富态态的马副校长下了车，身后跟着几个这主任那校长的。武增坤赶忙上前，与一群人一一握手寒暄，领着一群人这里走走，那里看看。来到正在修路的学生们跟前，马副校长看到孩子们正费力地把一掀一掀泥土端到被冲坏的豁口处，一个个小脸都通红通红的，汗珠子顺着脸颊滴滴答答地朝下淌。
　　
　　马副校长有点不放心地对武增坤说：这事儿可不能办砸了啊！
　　
　　马校长您就放心吧！武增坤拍着胸脯说，一定得让领导满意！
　　
　　嗯，那就好，那就好！
　　
　　马副校长说着，就前呼后拥地走进了校园。看见那些还未完全倒腾出去的玉米棒子，马副校长的脸立时沉了下来：
　　
　　武校长，开会说多少回了啊，校园里不准农民堆晒粮食，咋一直就制止不住呢？
　　
　　这，这……武增坤支支吾吾了说道，这棒子都是几个老师家的。你不让他们拉到这里还能拉到哪去呀？在学校里还能看着点学生呢？要是卸到各人家里，还不得都缺岗呀！现在虽说老师们都转了正，可这一季的收成也不能瞎在了地里呀！
　　
　　武增坤解释着，心想：看来，这回挨老马一顿狗屁呲是脱不过去了！他低下头来，正等着挨熊呢，就听见马副校长的手机急剧地响起来。
　　
　　喂，哪位呀？哦，哦，陈校长，嗯，对，对，我在武家坡呢！嗯，嗯。好，好，我马上回来！
　　
　　扣上电话，马副校长的口气平和了一点，对武增坤说：
　　
　　县局赵局长来了，我得马上赶回去。老武，准备工作可千万不能落地下啊！
　　
　　马校长您就放心吧！武增坤连连应允着，心里却骂道：赶快滚你妈个蛋的吧！在这里光耽搁事儿！
　　
　　马副校长一行人匆匆地上了面包车，走了。
　　
　　放学的时候，校园里的玉米棒子终于全部倒腾出去，校门口那段路面也平整了。临放学前，武增坤和几个老师里里外外地检查了一遍，觉得可以了，就让学生们回家了！
　　
　　晚上，武增坤又留下几个老师，研究这个特困生名额应该给谁。一直到深夜十一点，大家才一致同意，把四年级的武玉玉做为特困生帮扶对象确定下来。
　　
　　武玉玉的父亲武明宝在外面打工时，染上了职业病。因打工的那家企业拒不承认，也不支付医疗费，前年死时落下了好几万块钱的债。武明宝死后，玉玉的娘承受不了这巨大的压力和债务，说是要出去打工，就再也没有回来。如今，十二岁的武玉玉跟着六十多的爷爷奶奶生活。
　　
　　第二天一大早，武增坤和四年级班主任武增柱就来到武玉玉家，反复地嘱咐武玉玉的爷爷：见到领导后应该说哪些话，哪些话不要说。
　　
　　武增坤看着老人来来回回地念叨了几遍，感觉到差不多了，说道：
　　
　　八叔，上午你啥也别干了，就在家练习这几句话！把这几句话说好了，孩子可就有福了啊！到时候，要说漏了嘴，可就把玉玉给害了啊！
　　
　　听见武增坤的话，武玉玉的爷爷气喘吁吁地应道：二坤，你八叔就是豁出这条老命，也得把话说好，你就放心吧！说着，竟流出两行浑浊的眼泪来。
　　
　　回到学校，武增坤看到学生们都穿上了平时舍不得穿的新衣服，有的还佩戴上了红领巾，正在校园里叽叽喳喳乱作一团呢。武增果和小娟正在按高矮个组织学生们排队。武增坤觉得一直紧绷着的心，稍微轻松了一点。
　　
　　这时候正是早晨八点多钟，天空明朗，丽日高照，暖洋洋的太阳正缓缓地朝着树梢上爬。武增坤走到已经排好队的学生们面前，正要说什么，就听见手机响了。
　　
　　武增坤摸出手机一看，是陈校长打来的。他就赶忙对武增果说：好了，升旗吧！我接个电话!
　　
　　说着，他自己来到一旁，接通了电话：
　　
　　嗯，陈校长，嗯，按您的吩咐，都安排好了，嗯，好，好，学生们正升旗呢！嗯，好，好！说着，他抬头看了一眼正在徐徐升空五星红旗。
　　
　　鲜艳的五星红旗正在微风里哗啦啦飘响。学生们列队站在下面，一个个脸上都流露出兴奋、好奇的神色。
　　
　　升完旗，几个老师在学生队伍面前来回地踱着步。渐渐地，几个人就有点不耐烦起来，嘟囔着：要来就马上来呗，净耽搁事儿！
　　
　　有几个老师烦躁了一会儿，便径直朝办公室走去。武增坤不敢离开，他不时地看表，脸上的神色也越来越凝重了。学生们也不安起来，队伍开始骚动。
　　
　　武增坤接了个电话。是马副校长，问武增坤准备的怎么样了，并说他马上就到！
　　
　　武增坤赶忙扣上电话，回头冲办公室喊道：
　　
　　都赶快出来，老马来了！
　　
　　老师们听到喊声，一窝蜂从办公室里出来，还没稳定呢，就看见联校那辆面包车在校门口停了下来，西装革履的马副校长领着几个人直接进了校园。老师们赶紧迎过去。握手寒暄，有几个关系不错的还开玩笑。
　　
　　一群人就簇拥着马副校长朝里面走。马副校长边走边问武增坤：老武呀，帮扶对象安排怎么样了？
　　
　　马校长您就放心吧！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安排妥当了！
　　
　　嗯，那就好！那就好！马副校长听了，十分满意，说陈校长在等着上级领导，马上就到了。
　　
　　武增坤请马副校长先进屋喝茶。马副校长说：别进屋了，咱们就在院子里等会儿吧，说不定他们马上就到了呢！
　　
　　听了马副校长的话，武增坤只好按吩咐増柱和小娟，把茶端到外面来，一群人就在院子里喝着茶等起来。
　　
　　起风了！鲜艳的五星红旗在空中哗哗啦啦地飘扬起来。
　　
　　马副校长站起身来，倒背着双手仰头看了一眼空中，太阳有点热起来。
　　
　　武增坤抬起左手捋顺了一下自己蓬乱的头发。
　　
　　几个老师烦烦地走来走去，联校的几个人在一旁小声说着什么。
　　
　　学生们一张张红扑扑的小脸上，流露出好奇的神色。
　　
　　这时，武增坤就听见马副校长的手机急剧地响起来。大家把目光齐齐地看向马副校长。
　　
　　喂，陈校…哦，是马主任啊！对，我在武家坡呢…啥？哦，好，好……
　　
　　马副校长的表情顿时黯淡下来，只见他“啪”地扣上电话，有点气愤地骂道：我操，咋说不来就不来了呢！
　　
　　2011年9月29日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刘满园 于 2011-10-31 14:59 编辑 ]

刘满园

先提一下。

阮镇

马副校长的表情顿时黯淡下来，只见他“啪”地扣上电话，有点气愤地骂道：我操，咋说不来就不来了呢！

点睛之笔
呵呵

碣石清风

坐沙发欣赏，小说一定程度的再现了农村小学教育的的现状，揭示了形式主义和官僚主义的危害性，很真实很生动，几个人物也活灵活现，不错，很有现实意义的小说，支持。

碣石清风

窃喜坐沙发了，切，连个板凳都没捞着

若水

现实社会中有多少这样的例子，不管来也好不来也罢，反正是领导下基层，基层都要脱层皮地准备这，准备那。文字流畅，讽刺意味浓厚。问好！

ouxiang2436702

切中现实问题，也是一种潜规则。文字流畅，很有启发，有幸拜读。

暴雨迎风

题材和情节不新鲜，但是写得异常的生动，个性化的人物和生活化的语言显示出一种特定的艺术魅力，感觉不错！

木门长子

语言灵动，值得学习！

曾棠

[quote]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1-10-31 15:04 发表
先提一下。 [/quote
问好刘老师，多帮助啊！

曾棠

原帖由 阮镇 于 2011-10-31 15:12 发表
马副校长的表情顿时黯淡下来，只见他“啪”地扣上电话，有点气愤地骂道：我操，咋说不来就不来了呢！

点睛之笔
呵呵

谢阮镇老师关注，问好:handshake

曾棠

原帖由 碣石清风 于 2011-10-31 15:21 发表
坐沙发欣赏，小说一定程度的再现了农村小学教育的的现状，揭示了形式主义和官僚主义的危害性，很真实很生动，几个人物也活灵活现，不错，很有现实意义的小说，支持。

问好清风老师，多指点

曾棠

原帖由 若水 于 2011-10-31 16:32 发表
现实社会中有多少这样的例子，不管来也好不来也罢，反正是领导下基层，基层都要脱层皮地准备这，准备那。文字流畅，讽刺意味浓厚。问好！

谢若水老师关注，问好 :handshake

曾棠

原帖由 ouxiang2436702 于 2011-10-31 16:53 发表
切中现实问题，也是一种潜规则。文字流畅，很有启发，有幸拜读。

问好朋友，多关注多指点啊！

曾棠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1-10-31 19:34 发表
题材和情节不新鲜，但是写得异常的生动，个性化的人物和生活化的语言显示出一种特定的艺术魅力，感觉不错！

谢迎风老师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