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

龚咏雨

　　　　　　　　　　　　　　　　　　　　　　　惠
　　
　　　　　　　　　　　　　　　　　　　　　文／何晓欢

　　我将离开这里，我客居的苏州，我带走的和我带来的一样，一个简易的小包。将去哪里却不知道。雨很大，天阴沉沉的，仿佛一直这样，多少天已经不记得了。
　　
　　走出隔着卧室的门帘，又回望了一下，再低头掀开帘子——这个镜头在我脑海再忘不掉，一种淡淡的悲伤，一个瘦影，一种无奈的气息弥漫——我又走进了卧室。
　　
　　我不知道我将要去哪里，但我知道我要离开这里。
　　
　　这是我在苏州的小屋，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当初在这里放下行李，就是因为看到了墙壁一角，一幅精致的有着旧苏州淡淡哀伤之美的海报，是一个关于苏州凄美绵长的情事。很漂亮，别致得就像一幅画。我初以为那老房东而感动，尚有如此心事。而后来才知道，这是我之前一个房客的遗留。
　　
　　第一次从老房东的嘴里得出上一个房客的信息是：
　　
　　那是一个姑娘，住了两年，走了。
　　
　　我于是想，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姑娘，哪里人氏。我不由得联想起那个海报，一个关于旧苏州的黑白的淡淡哀伤之美的故事。我只能想到这里。
　　
　　第二次，从房东的闲聊里得出了关于她新的信息。
　　
　　她叫惠，在窗台上种了很多兰花，从窗子外面的破烂的围墙外看不到屋子里的任何景象，都是兰和缠绵披离的绿藤。
　　
　　我是果然在窗台上看见一些只有枯土的瓦罐。
　　
　　关于她的故事，我多了一些描述，那就是，一个幽静地在老楼房里的不为外人所知的隐秘的心事。我对她产生了好奇，我甚至常常站在那荒墙之外看这窗口，我在体味绝无人知的故事。
　　
　　她到底是谁？
　　
　　第三次，从老房东的嘴里又得出新的信息。
　　
　　她有一个女性朋友，来过些次数，离开时总是泪流满面的。我问房东：她是做什么的？房东答，这个倒不知道，不常见，见面她只是笑笑。我问，她长得漂亮？房东答，漂亮是漂亮，机灵倒不机灵。还有次夜里闹贼，他们都开门，嚷嚷。就她房间关得紧紧的，也不知道是睡得太深，还是怎么了。她不爱搭理人。我问，她就这样两年？房东仿佛沉思，嗯了一声，随后又惊讶地啊了一声。提高了嗓门，说，她，自杀。我听得脑子了嗡了一声。问，为什么？他说，听着房子里吵闹，还好像有个男人的声音，后来，就看到一个男的扶她去了医院。
　　
　　——关于房东的这次描述也基本到此为止，我第一次获得如此多丰富的信息。为了感谢他，我还给他买了一条我都未品尝过的香烟。
　　
　　仿佛有一个故事已经构成。她为情所困，可那女性朋友是谁？为什么这么亲密，莫非有同性之恋。那男人是谁？为什么出场的次数如此罕见，一次出场还是如此惊悚的现场。那贼是谁？最耐人寻味的就是这贼，假如要我编故事的话，我一定让那贼与那叫惠的女子发生一场故事。
　　
　　老房东在一场车祸中丧生了……我听到过那场奇特的车祸。就如同一个证人一样，被谋杀了。在我这个故事最紧要的关头被一股神秘未知的力量杀害。我再也无从得知这叫惠的女子的信息。
　　
　　时光也似乎在一刹那里停滞下来，清阴飞舞，钟表滴滴答答的，而似乎光阴不曾流逝，好慢好慢，好慢好慢……而我日夜消磨，消磨无奈的清阴天。
　　
　　而终于一天，发生了一件惊讶的事情，那是难得的梅雨后的初晴，我在晒被子的时候，抖落出一张照片，微微发黄，是一个美丽的女子，有烟头烫过的痕迹。背后有字：毒誓，再不爱恋，惠。
　　
　　我静静坐在床沿，看那张照片很久，那是一个古典的女子，妆台边，绣一团扇，是兰花，绿兰叶与黄兰花，淡雅精致而柔弱，一根缠绵的线拉起，叼在殷红的唇间，低眸，衣裳也是淡黄绿的，丝绸质的古典衣裳柔软而精致，上有随意的花影，似卧在春湖的柳叶。那照片虽有艺术的特意创造，但那低眸刹那的姿态展现了为今天看来惊世骇俗的古典美。
　　
　　我分明能记起她，我分明能记起她，那种只深沉的爱着才知道的彼此无间的温馨的美丽感受。而一种可怕也同时袭来，殇恋！她为何让我如此熟悉？可我不是那伤害过她的人，与她也没有过故事。而我仿佛确实是做过类似的事，我在脑海中搜索，惊讶地发现有一个时间区间的记忆是空白！我又一笑，我不可能是与她认识。
　　
　　而从此，一种我无法抗拒的意念常常出现了——我爱上了她！而且痛彻。惠，你好，可你是谁？
　　
　　我在这房间搜索她的留下的蛛丝马迹，我感觉她还在这里，就像和她恋爱一样，我站在梳妆台边，我感觉她就坐在那里梳妆，我站在窗台那里，我感觉她就在伺弄兰花……
　　
　　在这个房间，我居住了两年，夜夜梦见这叫惠的女子。我总蓦然凄凉地发现，这场爱恋只我一个人！
　　
　　终于想到离开，我不能再爱了，却不知道要去哪里。雨未停，天更黑了。我带走了我所带来的，两样东西我未想过要带走，一是那海报，二是床铺下的惠的照片。或者这海报和这照片可以给下一个房客一个新的故事。
　　
　　惠，再见。
　　


[ 本帖最后由 暴雨迎风 于 2011-11-1 17:54 编辑 ]

刘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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