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鸡肉]附[鸡肉创作谈]

龙侠

---------作者近照
呵呵，想看龙侠近照的可找一本〈百花园〉7期，文中附了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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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鸡肉
　
　　龙侠
　　
　　Ａ

　　下午３点左右，根儿爹接到儿子的电话，说晚上要回老家来。

　　根儿爹放下电话就朝老伴说，咱根儿要回来了，还有媳妇、孙子，晚上都回来。根儿娘正在床上盘着腿忙针线活，根儿爹的衬衣下摆掉了一个扣子。她推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拿眼瞅着老伴，还以为自己的耳朵背呢，你说啥？谁要来？根儿爹从墙上的月历牌上撕下半片纸，捏了点烟丝卷了，不紧不慢地说，是咱根儿啊，晚上要带着媳妇、孩子家来看看。根儿娘一听灰土土的脸上就象抹了一层油光，她把老伴的衬衣往床角上一扔，下了床，朝老伴黝黑的额头点了一下，你啊，根儿要回来了，还不快忙活忙活？根儿爹吸了口烟，说，自己儿子又不是外人，有啥忙活的。根儿娘白他一眼，亏你还是当爹的，自己儿子进城工作十几年了，一年到头见不了一两次面，你不想俺还想呢，再说还有媳妇和孙子呢。根儿爹眯着眼说，亮亮这孩子九岁了吧，嘿嘿，真的很想他呢。根儿娘嗔怪道，那你还坐得住腚？

　　根儿爹掐了烟卷，嘿嘿地笑着说，老伴，你身子骨虚弱，还是我来忙吧，你看，咱先忙活些啥？

　　根儿娘说，根儿从小就爱吃鸡肉，就把家里那只芦花鸡宰了吧。根儿爹说，咋不宰那只老灰鸡呢，半年多没下蛋了，养着也是白糟蹋粮食。根儿娘翻了老伴一眼，说那只灰鸡象你一样，皮包着骨头，浑身没几两肉，你让根儿他们啃骨头啊。根儿爹说，行，就宰那只芦花鸡。说完，他袖子一捋就到院子里去了。

　　根儿娘进了厨房，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墙角里放着几根黄瓜和两个茄子，都有些蔫了，根儿娘一边洗着一边想起根儿小时候的事来。根儿从小就调皮的很，经常去乡亲们的菜园里摘人家的瓜，没少让乡亲们找家来。乡亲们总说，根儿这孩子长大了没啥出息，但也拿他没辙，毕竟是个孩子，和家长发几句牢骚也就算了。根儿娘有些娇惯着儿子，每当根儿惹了祸，她就不住地向乡亲们道歉，甚至拿钱补偿人家。一晃儿子就大了，而且进了城，在单位大小也混了个干部。

　　根儿娘正想着，突听老伴在院子里喊她。根儿娘出来一看，乐了，原来根儿爹脸上划了几道血印，头发上、胡子上全是鸡毛。这阵儿，他已把那只芦花鸡堵在墙根下，正俯着身子，把芦花鸡摁在扫帚下，但他腾不出手来，怕一松劲芦花鸡又跑了。根儿爹见老伴出来了，说，这畜生和我怄气，抓了它几次，都被它跑了，还在我脸上挠了几下。根儿娘说，瞧你那凶样，鸡见了也知害怕呢。说着走过去把芦花鸡抱在怀里。也怪了，芦花鸡在根儿娘的怀里温顺地伏着，竟一点也不挣扎。根儿爹捋了几下头发胡子，拿手向芦花鸡敲去，骂道，你个畜生。根儿娘抱着芦花鸡转了下身子，没让根儿爹敲到，边抚摩着芦花鸡说，要不是根儿他们今天回来，我是舍不得你的。

　　Ｂ　

　　根儿下班后到家，媳妇正在给儿子亮亮穿新衣服。根儿说，又不是去什么高贵地方，用得着换衣服吗？媳妇说，不穿亮亮不干。根儿对亮亮说，儿子，以后不能这样，要听妈妈的话。亮亮嘟着嘴说，就穿就穿。根儿说，好，好，快点吧，乡下那段路太窄，晚上不好走。

　　媳妇给亮亮系好扣子，一家三口下了楼。司机已在下面等着了。上了车，小车飞驰而去。根儿掏出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这次是根儿娘接的，她在那头兴奋地说，是根儿吗？走到哪了？娘给你炖了鸡肉呢。根儿说，娘，正上道呢，您老是忘不了我爱吃鸡肉啊。根儿娘说，你是娘的儿子啊，娘怎能忘了？又说，是用手机打的吧，快关了吧，费用很贵的。根儿说，没事，单位报销。根儿娘说，谁的钱不是钱啊，反正一会就见面了，娘先挂了啊。说完，根儿娘真的把电话挂了。根儿向媳妇和亮亮笑笑，娘又炖了鸡。媳妇说，亏你一年回不了一趟两趟的，如果隔三岔五就回去，娘有多少鸡炖啊？

　　根儿的老家在城西５０里处，虽然偏僻但不算太远，路上车辆不多，车速很快。

　　路程过了大半，突然根儿的手机响了。

　　喂，在家干什么了？对方问。

　　……啊，是领导啊，有什么指示吗？根儿问。

　　领导说，刚好三缺一，等你啦，快过来吧。

　　根儿瞅瞅媳妇和儿子，略微沉吟。

　　你小子忙什么了，是不是在泡妞啊？领导有些不耐烦了。

　　啊……不是……我马上来。

　　挂了电话，根儿对司机说，去领导家。

　　小车迅速调了头，向来路飞奔。

　　亮亮一看不干了，在车上闹腾，不，我要去奶奶家，我要去吃鸡肉。根儿媳妇拉着亮亮的手，说道，儿子，要听话，爸爸有公务。又说，鸡肉有啥好吃的，妈妈不是经常给你做着吃吗？亮亮不听，双手乱挥，双脚乱蹬。突然一下子撞到司机的胳膊上。小车方向一偏，一头就扎进路边的沟里。

　　司机受了重伤。根儿媳妇和亮亮都受了轻伤。

　　根儿抢救无效，死了。

　　Ｃ

　　根儿的葬礼是在老家举行的。

　　根儿娘说，根儿是俺的儿子，他也该回家了。根儿的葬礼异常隆重，领导亲自赶来并主持了追悼仪式。会上，领导怀着悲痛的心情，念了三大页悼词。最后，他说，根儿是个好党员，好干部，好助手，他是因公殉职的，我们将永远把他记在心中。

　　参加追悼仪式的乡亲们忍不住都掉了泪，心说，别看根儿这孩子小时侯挺调皮的，大了却出息了，可他刚刚３０来岁，多可惜啊。

　　根儿娘怀里抱着一大碗鸡肉，她随着送葬的队伍来到墓地，亲自把那碗鸡肉放在根儿的棺木上面。根儿娘老眼中淌落两行热泪，她喃喃地说道，根儿啊，娘知道你不是因公殉职的，你是想回家看娘啊，是不？

　　（完）



附《鸡肉》创作谈

　　《鸡肉》是我最近一来贴在中财论坛的较为认真的一篇小说，我这么做的原因大概也是因山里娃的一段话吧。我和山里娃相识于中财论坛之外，是老朋友了，在齐鲁、大河、荆楚等地方就认识了。因此，我和他之间，除了一般朋友那般的交流外，彼此还多了一份关心。山里娃是个负责的斑竹，他之所以对我说那段话，我心里很明白，他的意思是，我们虽然是好朋友，但，我不能因私费公，你也不是写不出好作品，认真些，别让我为难。

　　这是一个好斑竹的做法，但这样的好斑竹在哪里也是罕见的。

　　《鸡肉》的创作也算因他而起。创作过程很快，前后大约一个小时，半小时构思，然后半小时码子，大致修改了两遍，一切ＯＫ。《鸡肉》的创作时间虽短，但不能算是初稿，因为我大多的初稿是直接打在论坛上的，很少认真地看上一遍，只在朋友提出意见后，才做出修改。而这篇，我认真地看了一遍，基本不想再加以改进了。

　　虽然，《鸡肉》或许仍有些许不足，我想，这世上又有什么是十全十美的呢？诚如维纳斯一样，残缺未尝不是一种美。

　　我写《鸡肉》的初衷是想影射官场丑态，但在写作上做了些处理，毕竟官场讽刺类的小说不很卖座。我把官场的那面做了暗线，而表面上是写了一位普通的母亲为儿子准备晚饭的过程。实际上，这层意思，只是生活的表象，真正的内涵还在本质上。

　　一个３０几岁的儿子，正是我这样的年龄。我对我所生活的时代，生存的环境十分熟悉。在我这一代人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来自农村，大多在城市打拼了１０几年了。这些人中，象我这样的老实巴交的多是始终老实巴交着，也有适应能力强、善于钻营的，象文中的儿子一样，这样的一批人已基本上混得人五人六了。
　　但这段打拼的过程我没有明写，而是浓缩在“自己儿子进城工作十几年了，一年到头见不了一两次面”这样的话中，同时，从儿子回家一次，母亲就要给儿子炖鸡的事上看，儿子回家的次数也不会太多，否则，按现在的生活现实，在农村，又有多少人能隔三岔五吃上炖鸡呢？

　　儿子的手机费、打麻将、公车私用这类的点滴语句，其实正是文章中那条暗线的不停跳动。值得注意的情节是儿子接到领导电话的反映，这种决定难道仅仅是第一次么？也许在儿子进城后的十几年中曾经有过很多次，不是儿子不想回家，而是外面的“应酬”太多。

　　但这一次是出了意外，而且是致命的车祸。

　　死，是个震撼人心的字眼，这种处理往往会影响到情节的真实性，事实上，死在公务而且是娱乐场上的大小官们每年都有，这种处理正是这些人的好归宿吧。

　　震撼情节也就成为震撼之笔。

　　结局因公殉职的处理我觉得很满意，比较贴近当前官场的现实。很多人明明是死于“非”命，却拿着国家的补贴，戴上了“以公殉职”的光环。这样写，也是对这类官们的一种讽刺。

　　而母亲最后的一句话，我也有过思量的。母亲不喜欢儿子戴上光环么？儿子小的时候就被乡亲们议论不会有什么出息呢，“以公殉职”的光环应该足以籍慰母亲的心灵。

　　而结尾“根儿啊，娘知道你不是因公殉职的，你是想回家看娘啊，是不？”这句话，我想是母亲把闷在心窝里十几年的话掏出来了吧。

　　也许，天下的母亲都会如此。

　　（完）

　　　　　　　　　　　　　　　　　　2004.4.18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龙侠

独占二楼。
朋友们不得不排在后面啦。

荷大姐，我在二楼是为了到时给大家透露一个秘密的，看来大家还没发现；下面公布：

喂，破文有啥看头，大家一定要欣赏中间那幅图画啊
里面有个秘密，只要你盯上5秒钟，绝对给你意外的惊喜……

这幅画供大家收藏着玩的。不收费啦……

张光茫

小说认真拜读，为根儿爹娘伤心，养出个当大官的儿子，却只有独自在贫瘠的家里过活；也为根儿的做法感到悲愤，真想说，死的好，大快人心！

龙侠

也不是太大的官，
单位中层或略上一般的吧。
是比较常见的那种，这种人活得累啊。

龙侠

是吴永胜常用的头像
我看着和我相似，就借了来。

山里娃

《鸡肉》几乎是我看到的龙侠一系列作品中最为成功的一篇，本篇小说的立意不仅仅是根儿回家又拐回让爹娘在老家苦苦等待这个框架的铺设，更是很辛酸地反映了亲情、职位、官场和做人等方面在时代面前所出现的裂痕、冲撞以及变位，就如小说中的爹和娘，即使是儿子多少年不回家，即使是儿子为了向上爬不惜巴结领导，但依旧是他们的儿子，他们依旧用心地疼着、想着、怀念着，这就是中国农民的善良，永远不会改变的善良！
      令人震撼的小说，绝对精华！！

山里娃

只是龙大侠不该在创作谈里夸奖俺的，叫俺脸红了，俺工作没有作好啊，惭愧！

山里娃

最初由 晚亭 发表
侠龙，那是你吗，是不是进美容院了，给你整了个将来的形象，三个字，真难看。不过小说倒还好。所以俺以后见了俺老爷子就闭眼了，只看文字不看人。再者，俺比你小99岁呢，该叫你爷爷，不能称为叔，晓得了吗。

笨亭亭，好哄！！

托耳思太

拜读了，不愧是精品。

龙侠

最初由 山里娃 发表
只是龙大侠不该在创作谈里夸奖俺的，叫俺脸红了，俺工作没有作好啊，惭愧！

让你说的，俺只是认真地写了。但要说精品，俺脸就红了。

山里娃

最初由 龙侠 发表
让你说的，俺只是认真地写了。但要说精品，俺脸就红了。

哈哈，大侠啊大侠，你我都是本真之人！！

若荷

最初由 龙侠 发表
独占二楼。
朋友们不得不排在后面啦。

占了也得把你按下去。
大侠的这篇小说写出了官场普遍的一种现象，让３０的根儿的死是，是让人痛之又痛不得不的情节。

龙侠

最初由 若荷 发表
占了也得把你按下去。
大侠的这篇小说写出了官场普遍的一种现象，让３０的根儿的死是，是让人痛之又痛不得不的情节。

二楼的更新了，大姐看看公布吧。

纪慎言

好话都让山版主和各位说了，老朽直言就说点美中不足吧。一是不分ＡＢＣ；二是把Ｂ部分再精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