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中永
一层暮霭罩在玉田村的天空,夜沉了下来。村道上,一头老黄牛哞哞地叫,呼唤着失散的孩子,落在后头的小牛犊,听到母亲的召唤,一蹦一跳赶了上来。一群归拢的鸭子,嗄嘎嘎地欢叫。暮归的人们,荷着锄头,挂着毡帽,匆匆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村前的院子里,传来一阵阵琵琶声。这是村里的民办教师西石,晚学归来,抚琴自乐。他弹罢一首《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接着又来一首《外婆家的澎湃湾》。整个村子荡漾在一份乡村风情中。 弹你的命!弹琴能当饭吃?还不把应急灯拿去充电,给土铳装上火药!晚了就充不足电了!不知何时,媳妇河凤站到他身边。一把抢过琵琶,往地上一摔,地上传来一阵哐啷啷的声音。毕剥一声,一根弦断了。西石默不作声,低头拾起断了一根弦的琵琶,畏畏葸葸走进了堆放锄头镰铲的杂屋。
杂屋里,地上并排放着三管土铳,一枚土炮。一张三条腿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由应急灯改装的头灯,这是他今晚出夜的工具。
三年前,河凤是玉田村有名的美人儿。河凤鹅眉柳月,两条小辫子一甩一甩的,跟谢东唱得“小芳”一模一样。撩得玉田村的男人们夙夜心急火燎,辗转难眠。但是,却没有谁敢上前说亲。
只有西石托人去说媒。当时,西石正在考民师班。河风想,嫁个老师,以后就可以不用耕田,永远脱离农村的苦井,当真是好哩。就传过话来,只要西石能考上民师班,他们的事能成,如果考不上,这门亲事就黄了。
西石刚从书房门出来,在学校里,他的各门功课都不错,只是高考时没有发挥好,才没考上大学。考民师班,在他看来,何异于囊中取物。当时民师班要召三个教师,而实际报名的只有两个,他考取民师班,更成了在木板上钉钉的事。过门之后,河凤才知道,民办教师是泥饭碗,工资低,随时还有被解聘的危险。要想转正,端上铁饭碗,那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河凤大呼上当,经常找西石出气。
玉田村四周山高林密,不时有野猪、黄麂出没,据说,前几年还出现过华南虎。西石白天上完课,晚上上山狩猎,以贴补家用。
深秋的夜晚,四处一片寂静,走在山岭上,猫头鹰在树上偶尔发出一两声“唷嗬” 声响,顿时令人毛骨悚然。
西石减缓了脚步,一边听一边走。突然,脚下一阵窸窣声,把头灯摁亮,往脚下一扫,猛然发现一头一百多斤重的野猪躺在脚下。西石眼疾手快,抠动板机,砰的一声,正中野猪的头部,野猪嗷的一声,就再也没有爬起来。西石回村叫了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连夜把野猪扛回去,剃了毛。第二天早上摆在村口前的案板上,附近的村民听讯后,纷纷前来购买。
来买野猪肉的人走了一拨,又来了一拨。野猪肉卖完后,西石在家里哗啦啦拨弄了一阵算盘子,卖了几百块钱,足足抵了西石几个月的工资。河凤的气色回到了以前的神情。当天晚上,河凤美美地犒劳了西石一番。
因为打猎经常熬夜,影响了西石的教学工作。校长提出意见,西石说,如果我不去打猎,我家里的生活,谁来维持?校长又不能解聘他,只能让他呆在学校里,白天照旧上课,晚上照常打猎。
后来,上面有一批民转公指标,西石参加了考试。可是,他一门心思扑在狩猎上,早已荒废了学业,考了个倒数第一名。留在学校他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干脆辞了职,专门干起了下课上山的营生。河凤在村里开了个小卖部,卖些烟酒油盐之类的日用品,小日子过得很滋润。
不久,山村里修了一条水泥公路。据说,这条水泥公路是县政府用山里的所有木材换来的。县政府跟一个林业开发商签了一个合同,林业开发商铺好山区的水泥路,他承包山林十年。
可是,林业开发商只用了五年,就把稠密的山岭变成和尚岭。先前活跃的飞禽走兽也绝了踪迹,西石家的生活从此一落千丈。河凤受不生活的穷故,卷了铺盖,带了小孩,跟西石散了伙,跟一个木材商人远走他乡。
先前和睦美满的一户人家,顿时成了鳏寡孤独,西石欲哭无泪,可是又无能为力。痛苦之后,拾起了那份荒芜了多年的责任田。
山岭光了,山上再没有副业可搞了。村里的青壮年都到外地打工去了。攒了钱先后到城里镇里买了房子。先前人多马欢的村子,只剩下几户人家。
西石找到那把尘封多年的琵琶,重新续了弦。每当夜幕降临,一曲曲凄婉、哀怨的歌曲飘荡在玉田村上空,听得令人心酸、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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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刘满园 于 2011-11-29 00:00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