趟过村庄的女人

曹国魂

    奶奶指着她的鼻子说，将来长大也是一个骚货！那年她十岁。

    父亲在县城工作，在乡下除了奶奶和爷爷，姐夫是招进来的女婿，她打小就记不清母亲的模样了。母亲和父亲离婚的时候她只记得是一个很冷的冬天，父亲登记完生产队里的工分就和母亲吵了起来，一个晚上她的母亲躲在被窝里哭，晾了她和父亲一晚。第二天早上，天上飘着毛毛雪，父亲分配对立的农活又出去了，这次和她的母亲一同去。

    下午父亲一人回来，自此她再没见过母亲。后来才知道，那次是父亲和母亲去公社离婚。母亲第二天就从外婆家坐上了西去的列车。

    她恨母亲，她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母亲。

    学校的冬天很冷，土炉子被力气大的男生挤倒了，红红的煤渣从炉口里淌出来，她的小腿被一块煤块烫伤。老师让她回家养伤。养伤的日子很短，伤口好了，留下了一块疤痕，她抱着腿哇哇哭了起来，说自己以后咋穿裙子。奶奶端来鸡蛋，她不吃，姐夫在院子里指桑骂槐，说家里养着一个不争气的闲牲口。

    第二天，她从学校背回来衣服和行李，她觉得自己要养活自己，给姐姐和姐夫看。

    那一年她十四岁。

    生产队里的活很苦，半夜三更就得起来拉土拉粪，一年四季没有闲的时候。太阳晒黑了她的脸，风吹皴了她的手背，只有胸脯鼓鼓的发胀，夜里还做一些让她脸红的梦。奶奶说，这丫头心眼开了。

    心眼开了的她出脱的亭亭玉立，在村子里成了地地道道的美人。除了别人夸她，她喜欢有事没事照镜子。

    有一年冬天村子里来了一帮军人，说是拉练，长长地队伍走在村子里，就像一条黄龙伏在大地。有拉大炮的汽车，有坦克，步行的军人手里都握着明晃晃的枪。
她们家后面有一块闲地，是生产队里的麦场，堆着横七竖八的柴火。有一部分军人就在他们家后面的麦场上安营扎寨，垒砌土块做灶台，升起烟火。

    那天中午收工回来，院子里站着一个军人，奶奶递给他一盒火柴，男人很腼腆，怯怯的，临走时望了她一眼。这一望，改变了她的一生。

    那一年她十八岁，她认识了那个军人，军人就在她们县城服役，军人退伍的时候她跟着进了新建，军人的老家。

    二十岁的时候她回来了，带着一岁的儿子，父亲给她娶了后妈。在父亲工作的县城，她呆了一个月，又抱着儿子回新疆。

    不久，她的老公来父亲这儿找她，说她走出家门半个月了，没有回来。见到她不在父亲这儿，她的老公又到她的老家来找，最终很失望的回去了。

    那一年，她走上了东南沿海的深圳，她跟着一个深圳的药贩子去的。

    女人突然回来了，乡村的土路上卷起一阵尘土。女人从深圳坐飞机到了省城，又在省城租了一辆几十万的小车连夜赶回老家。老家出了红人，以前没有人拾捡的她火热起来。七大姨八大舅，左邻右舍的都来看望她。她也不吝啬，来的人都给一个红包，有一百的，也有二百或是更多的。有仇的不再说仇，只说小时候的友谊。整个村子里的老母鸡都几乎一半吃光了，就连韭菜都跟不上长。

    女人的父亲和后妈也来了，后妈也不再像上次冷眼，跟前跟后，洗衣做饭也不嫌弃老家的灰尘。

    女人没给兄弟姐妹多少钱，只给父亲在县城买了一套楼房，把父亲和后妈安置在那里，享清福。

    女人走后，村子里很快染上了闲言碎语得病，大大小小的人都不相信一个连初中都没上完的女人会在深圳特区做大生意。有人说，女人腿里有个偏偏货，走遍天下都不饿，男人腿里有有个屌，走遍天下饿的嚎。

    女人成了村子里贱货，拿了红包的后悔脏了手，没拿红包的嘴里也很脏，脏的都听不进去。有人也说，人家有钱是人家的，眼红也是白眼红，要不，把自家闺女也送到深圳去。也有人说，村子里的领导找过女人，要女人出资在村子里把两公里的主干道硬化掉，女人没答应，也有人说，领导最终想是让女人在村子里打一眼机井，吃水不忘打井人，雁过还留声呢，人活着就是能在世上留个名。

    这一切不论是传说也好，事实也罢，女人没答应。

    在村子里没有人提及女人的男人，偶尔说她的儿子，她的脸色就很难看，有些恼羞成怒，像是很避讳。

    村子里人看见女人第二次进老家门时候是年跟前的早上，阳光很温暖，女人老房子门前停着一辆出租车，车上落满一层白霜，很刺眼。

    女人依旧见了村子里的人，大小称谓都得体，很贤惠，只是人们的笑很拘谨，很不自然，讪讪的。女人很纳闷，缓不过神来。

    这个年村子过的很平静，人们完全忽视了女人的存在，话语里仍旧是春天的庄稼，孩子，肉牛和小尾寒羊。即便女人拿出红包，村子里的人都推诿得不得了，让女人骑虎难下。

    女人四十岁的时候回来了，在县城开了一个饭店，开业那天请了村子里所有人的人，村子里的人都去了，女人流了泪，向村子里的人深深鞠了三个躬。

    据说，女人开业那天，新疆的儿子结婚，女人感到了胸脯的阵痛。




[ 本帖最后由 曹国魂 于 2011-12-3 23:15 编辑 ]

刘满园

先提一下，问好曹版。

木门长子

可怜的女人，无论做多少都是不能两全的，世事如此，也就自个宽心吧！

木门长子

问好山村老师，周末快乐！

七笔氏

拜读曹老师小说。问好。

邱天

小说道出了女人的辛酸史，即便她风光地回来。

问好曹版！

万禹

情节很曲折，叙述流畅，又一个让人感慨的女人的故事，我以前也曾写过一个，问近好了！

曹国魂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1-12-3 23:23 发表
先提一下，问好曹版。

祈望批阅 ！

西夏楼兰

国魂老师的小说写得蛮有味道，人物背后的故事虽然汹涌但却没有走到台前，引发人强烈的好奇，写法值得学习。主人公命运坎坷，能干要强，立得起来，让人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