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绝决之恋

似水纤纤

[1]
　　夜如黑纱轻柔地笼罩在清冷的街道上，一个瘦小的身影蹒跚地迎面走来。那是一位七旬的老婆婆，花白了头发，穿黑色布衫，她的脸上流敞着焦急的眼泪。她张着迷茫的双眼不知所措地左右张望，迫不及待地寻找着心中的目标——XX医院。

　　一路风尘地步行了近二个小时，老婆婆才气喘吁吁地赶到了XX医院。她一见到护士就像见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紧抓着不放，原来她迫切地想知道叶老伯到底住在哪个病房。老婆婆老泪纵横的脸上那份急切之情让每个护士都为之动容，从她的描述中大概了解了所谓的叶老伯的情况后，护士小姐便火速带着老婆婆去病房。

　　在101号病房里，一个枯槁的老人正躺在病床上。他手上的静脉被扎上了针孔，脆弱的生命如今也只能靠这些点滴来勉强维持。在他的身旁，是他养育了四十多年的子女，二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早都各自成家，他们已经连续三天三夜守候在老人的病床前，因为他们接到了父亲的病危通知书，随时准备接受无法避免的噩耗。可是叶老伯似乎还在坚持着或是等待着什么，始终不肯就此与死神委协。

　　终于，101号病房被推开。瘦小的身影走了进来，就是那位老婆婆，她颤抖着身子，炽热地看着叶老伯。心电图上突然奇迹般地闪动着飙升的频率，已经是结肠癌晚期的叶老伯变得异常激动，在镇痛药物作用下本来无法动弹的手竟然艰难地从被子里伸出来，并且紧紧地握住了老婆婆的手，轻轻地对她说道：“谢谢……你能来！”

　　老婆婆顿时哭得更加厉害，她一把抱住叶老伯，紧紧地抱住他，生怕他会立刻弃她而去。身旁的子女及在场的医护人员目睹此景无不潸然泪下，特别是叶老伯的小女儿更是哭倒在大哥怀里，嘴里还惭悔地喊着：“哥，我们都错了！”

　　叶老伯的脸上充满了安祥的笑容，终于带着心满意足随死神离开。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也慢慢地演变成了一条直线，发出悲怆的鸣叫。

　　“不！你不能就这样走了啊……。”老婆婆红肿着双眼凄历地哭喊着。医护人员不得不流着泪拉开她，还在老婆婆的注视下拨掉了叶老伯身上的插管。当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将叶老伯推出病房时，老婆婆终于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悲痛晕了过去……。

[2]
　　那一年正好是玫瑰盛开的季节。袅婷只有十岁，却已经出落得精致秀美。她是周家的幼女，父亲是村里的地主之一，拥有无数财富。袅婷自小在家里就跟着一个日本老师学语言和礼仪，接受着良好的教育。

　　叶忠良只是周家一个长工的儿子，他似乎一出生就注定了和自己父亲一样的命运，顺其自然地成了周家的下人。可是他的内心并不屈服于命运，总是盘算着一有机会就要离开周家去自力更生。当他长到十三岁的时候，竟发现自己深深地爱上了六小姐袅婷。

　　其实是从这一天开始的。当时周家的人大概都出去了，早晨七点的时候，忠良分明看到周老爷驾着黑色的汽车载着家人去野餐。于是，他偷偷地溜进了周老爷的书房，贪婪地翻看着书柜上一本又一本的书，他虽然从小没有读过什么书，也不认识多少字，可是他却下意识地喜欢它们，特别喜欢的是历史书上的插图，感觉看得特别过瘾。

　　叶忠良看得十分投入，以至于不知道袅婷什么时候就走进了书房。

　　“你……，你在这里干什么？！”没想到袅婷看到他就像看到盗贼，大声地叫喊。

　　叶忠良立刻被惊吓，手上的书籍突豕地掉落到地上。他看到六小姐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穿着雪白色的洋裙，指着他质问。

　　“我……，我只是看看。小姐，对不起！请你不要告诉老爷，他会打死我的。”忠良低下头卑微地哀求。

　　他看到袅婷红色的皮鞋一步一步地接近自己，并且听到她在说：“你很喜欢这些书吗？”

　　“是的。”忠良慢慢地抬起头，看到了袅婷可爱的脸上露出的些许微笑。

　　“你能看得懂它们？”袅婷有些好奇地问他。

　　“我……，也许看不懂，可是我能感受到它们！”忠良不清楚自己会不会说错，俨然勇敢地说出了心里话。

　　忠良这句不经意的话却带给了袅婷太大的震憾。因为这些书平时会让她心生厌烦，可是眼前这个没接受过什么教育的孩子却对书籍有着如此大的渴望，这真让自己感到惭愧。于是，她真诚地对忠良说：“好吧。这些书你以后不用来书房偷着看了，我向父亲借这几本书然后再送给你看，我把我学会的生字教给你，我们一起学习，只因你让我有了看这些书的兴趣！”

　　从此，周家偌大的花园中总能瞧见袅婷和忠良的身影。袅婷借口让忠良陪她去花园里采玫瑰，其实却是教忠良一起识字，然后利用忠良对文字特有的悟性去理解书中的意思。他们脚边那片五彩斑澜的玫瑰此时发出淡淡的清香，忠良就是从那个时刻深深地爱上袅婷的，他从侧面痴痴地欣赏着她如百合一样柔滑的肌肤，陷入了令人向往的梦境中。

　　好景不长，周老爷终于发现了他们来往甚密的行踪。不久，叶大鹏就把儿子叶忠良叫到身边，警告他以后不许再接近六小姐，也不能再陪她去玫瑰花园中采花。忠良恳求父亲去向周老爷说情，说自己已经无可自拨地爱上六小姐了。

　　叶大鹏听到儿子竟说出这种话，便因此被激怒了，他毫不客气地给了忠良一个狠狠的耳光，并且大声吆喝：“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娃子！说什么屁话呢？你没有资格说这话，我们可高攀不上周家。你这是癞蛤蚂想吃天鹅肉！”

　　叶忠良不解地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也只能强行把苦水咽进肚子里。

　　后来，叶忠良还是被赶出了周家，被迫去投靠远房的表亲。他离去的那天，看到豪宅最西边的窗户上露出了袅婷尖巧的小脸，那深潭一般幽凉的双眸忧郁地看着他。他会永远记得那时最美丽的一瞥，她的发青如丝，唇若珊瑚……。

[3]
　　旧中国闹起了革命，经历了几场浩大的动荡之后，终于迎来了崭新的面貌。叶忠良历经无数沧桑，最终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商人，而且，他没有放弃自己对文学的热爱，还是一个业余的诗人，写的大部分都是赞美袅婷的诗。然而，袅婷却似人间蒸发，再也无法寻觅她的芳踪。

　　到了而立之年的叶忠良终于成家，对方是一个很贤慧的女子，并为他生了二男一女。随着时光的流逝，再深刻的记忆也会褪色，于是，袅婷这个名字还是被他遗忘在了某个角落，暂时地尘封了。流年换转，叶忠良的三个儿女在他含辛菇苦的拉扯下长大成人，后来各自成家，终于了却了他的一桩心事。然而，也正在这个时候，他的妻子因车祸逝世。

　　世事变迁，叶忠良也由一个强壮少年变成了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这些年，虽然他搬去和大儿子叶明一家同住，却仍然感到非常孤独，这种虚无的茫然若失也只有像他这样的老人才能深深体会。特别在他退休之后，把生意都交给了两个儿子后的他更是无所事事，每天除了去小区里找其他老人下下棋之外，便再无乐趣。

　　人生已经走过了大半辈子，叶忠良以为这一生就这么过了，却万万没有想到在他年过七十之后还会再起涟猗，况且，这还不是一般的动荡。

　　这一天，同住在一个小区里的好友张大妈突然打电话约他出来喝茶，说是要介绍一个好朋友给他认识，她的那个朋友在她家看到他自资出版的诗集，现在慕名想要见他。
叶忠良欣然赴约，三个老人约在大唐茶馆聚成一桌。

　　“这位就是我的好友，大诗人叶忠良啦！”看见叶忠良打扮整齐的到来，张大妈便为他们热心地作介绍。

　　“哦，您好！幸会，幸会。你写的诗我全都很喜欢，它让我想起了从前许多最美好的回忆！”张大妈的那位女友是一位神采奕奕的老婆婆，岁月的沧桑虽然在她的脸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迹，但是仍可看出她年轻时的美丽，况且，她此时的打扮高贵大方，气质不凡。

　　“这是我一位留洋归来的朋友袅婷，很多年不见了，最近才回国定居，也等于是落叶归根吧。”张大妈笑吟吟地说道。

　　“什么，你说她的名字是……？”叶忠良的心这时好像被提到了嗓子眼。

　　“我是说她叫袅婷，很富诗意的名字吧，我也这样觉得。”

　　“不可能吧……，这世上很少人用这个名字的，你以前有没有在周家村住过？”叶忠良的嘴唇在微微颤抖。

　　“是的，你怎么知道？！难道你是……？”袅婷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我是大良哥呀！”这是袅婷小时候对叶忠良的称呼。

　　“大良哥，真的是你！？”袅婷顿时满盈着泪光，一双手情不自禁地握上了叶忠良的手。

　　“太好了！原来你们早就认识的啊，那我就不用多费口舌了。对了，我还有点事要先走了，你们就好好叙叙旧吧。”张大妈惊喜地看着他们说，然后，识趣的告辞。临走时，还不忘把叶忠良拉过一边说话。

　　“老叶啊，你也单身了这么多年了，我早就想给你介绍一个老伴了，一直苦于没找到相配的对像，这不就找到了，还有缘得很呢！你呀，可要好好把握哦！”张大妈低声对着叶忠良的耳边说，还示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看着张大妈远去的背影，叶忠良又坐到了桌子上。他贪婪地打量着袅婷，仿佛看到了她年轻时的模样，其实她在他心里的份量一直没有变。叶忠良最想知道的就是她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

　　袅婷轻轻地呷了一口绿茶，感慨万分，过去的情景此时就像倒带机一样放映在她的脑海里，于是，她娓娓道来：“自从那年闹起了革命，作为地主家庭的我们便难逃被批斗的命运。早在我家落败之前，有先见之明的父亲就把我送到了日本并让我留在了那边。于是，我就嫁了一个日本人，变成了一个相父教子的女人。后来，因为某些原因我离婚了，然后去了新加坡生活了好长一段日子，开了一间茶艺店，又嫁了人，可惜最后婚姻还是失败了。到了这把年级，才觉得还是中国最好，这就回国了，没想到这辈子还能遇到你。”

　　“真没想到你经历了这么多。那么你的孩子呢？现在好吗？”叶忠良关怀的问。

　　“我与日本丈夫生有一个儿子，目前居住在日本，生活得很好。我想回国，可是他却不肯回来，随他去吧。”袅婷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你现在岂不是一个人孤伶伶地生活？”

　　“也不是，我请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保姆，她是一个纯朴的农村妇女，子女都大了也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也等于给我作个伴，又可以补贴家用。”

　　“那就好。我现在也是孤身一人，老伴早在好几年前就去世了。”

　　“想开一些吧，人生就是要经历不断的悲欢离合的。”

　　“那我以后是否可以经常和你见面？”叶忠良的眼睛里充满了渴望。

　　“当然可以。”袅婷对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4]
　　叶忠良和袅婷就像回到了从前的时光，他们一起去晨练、一起参加老年人俱乐部的活动、一起结伴去公园散步，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叶忠良也因此变得精神抖擞好似年轻了好几岁。终于，在这一天，他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那就是要和袅婷名正言顺地住在一起，相互照顾。

　　“老爸！我没有听错吧，你竟然想要结婚？还是和那个周老太？”听到这个震憾的消息，刺激最大的还是小女儿叶绢。

　　“是的。希望你们都能够理解和支持老爸的决定。”叶忠良召集了三个儿女开家庭会议，并勇敢地说出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决定。

　　“我不同意！这成何体统呀？别人会怎么议论我们家啊，肯定会说您这是为老不尊，这么大年级了还要成婚。”大儿子叶明也跟着反对。

　　“我不赞成你们的看法，我觉得老年人也应该有追求幸福的权力。我支持老爸的想法！”还是二儿子叶文通情达理。

　　“二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可不想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你以为我没听说过那个周老太的事迹吗？她是一个离过几次婚的女人，别人的评价可不怎么正经啊。我坚决不同意！”叶绢口沫横飞地又说起来。

　　“小绢！我不许你这么说你周阿姨。她好与不好只有我自己最清楚。好了，你们都不要吵了。为了你们的面子，那么我以后不会再提起此事了！”叶忠良心寒的说完，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叶忠良的情绪从此变得无比低落起来，因为叶明和叶绢万分叮嘱他今后不要再和袅婷来往这么密切，他们害怕左邻右舍说闲话，这会丢了他们的面子。所以，叶忠良不得不尽量减少和袅婷的见面，不过，他们仍会经常保持电话联系，当家里人都去上班的时候，他才可以安心地和袅婷通通电话，询问一下她的近况。

　　他们仍可避免闲言碎语而得于见面的时候就是老人们去晨练时。老人们都站成整齐的队伍在练着延年益寿的太极拳，他就站在远远离她两排的人墙身后目睹着她的背影，无限感叹，为何近在眼前的幸福，自己却无能为力去把握？！

　　其实袅婷也已经觉察出他轻微变化，并能体会到他的心思，也知道他所承受的压力。所以，她也配合着他的行动，两人会心地保持了一段距离，只是在晨练的时候见见面，其他的时间便是打电话。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袅婷即使在晨练时也无法见到叶忠良的身影了。她打电话问他，他就说自己现在回家乡住上一段时间需要清静一下。

　　其实袅婷她并不知道，此时的叶忠良他正在住院，医生诊断为晚期结肠癌。他不想让她为他担心与忧虑，所以没有告诉她。好在他的子女还算挺孝顺的，他们每天都会轮流去医院送饭以及照料他。

　　就这样过了好些日子。一次偶然的机会终于让袅婷知道了叶忠良的病情。那天晚上张大妈打电话给袅婷向她慰问叶忠良的病情怎么样了？她竟然一头雾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此事。张大妈非常吃惊，这才知道叶忠良原来是向袅婷隐瞒了自己的病况。袅婷了解到叶忠良目前已经病入膏肓后就立即挂上电话，急匆匆地赶去张大妈所说的医院。

　　于是，这也就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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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格子

好文字，好文章！
向纤纤问好：）

山里娃

麻烦了,我正在写着一个爱恨交加的故事,想不到叫似水纤纤丫头捷足先登了,写的这样好,俺也不敢来竞争了,只好换思路了!!

滢滢

咯咯，娃哥哥遇到对手了。问候纤纤妹妹：）

似水纤纤

蓝格子MM好啊，好久不见了。
山版主为何不继续你那个爱恨交加的故事，说不定别有一番风味哦，期待中。
问滢滢JJ问好。

江南行

偶最怕这类文章了，净挣人眼泪的买卖，看了才知道听不错的，也难怪娃哥要换思路

一楠

半个世纪的爱恋，的确感人！学习！

山里娃

最初由 江南行 发表
偶最怕这类文章了，净挣人眼泪的买卖，看了才知道听不错的，也难怪娃哥要换思路

哈哈,就跟知道我的底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