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

万禹

车祸
                文/万禹

      碰伤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

       那天，王振云刚从乡下赶回来，他们这几天是在鲁镇的王庄修建一批工程。其实，王振云他们顶多充当的就是一个施工员的角色，有时候承担一部分工程技术的指导和实施，这主要是针对由老百姓参与建设的一些工程。因为像他们这样的工程大部分是国家投资一部分，地方上筹资一部分，剩下的一部分再由受益的老百姓承担。但对于老百姓来说出这点钱又舍不得，就出劳力，像挖渠、铺衬渠道就都成了老百姓的了。像老百姓参与的这些工程，王振云要给老百姓提供一些尺寸。比如渠道的宽、深，还有高程，高程就需要仪器进行测量才能得到，所以像王振云他们就必须要会使用仪器来测量高程，和进行渠道的定线及测量施工工作。
今年，王振云主要负责王庄四条农渠的修建。那天正是他从王庄赶回来，太阳已经落山了。一路上他还骂着这段时日天黑得有些早了，刚才山尖上还顶着个大红太阳，一会儿就落下去了，天色也一下子暗了去。街上的路灯都相继亮起来。

       就在这时，王振云的摩托车从县图书馆的拐弯处驶过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前方一辆高架车正停在路中央，一些穿蓝色制服的人摆弄着路上方的电线。王振云缓缓地将摩托车速减下来。当他的眼睛还一直注意着前方的施工车辆时，从路西边的烤饼店门口伸出来一辆自行车的车轱辘，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正准备骑着它向路对面穿过。王振云当时就吓坏了，急急地将摩托车向路的左边冲过去，感觉车的后稍挂了一下，惊吓之中的他，差点没和迎面来的桑塔纳撞个满怀。他是一头的汗，回头看时，那个自行车上的老头已经坐在了路边。王振云感到事情不妙，想到是闯大祸了。早就听说这个年代初车祸讹人的比较多，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主，要被讹上多少呢？

       王振云担心当时被纠缠不清，惹上大麻烦。他的心理矛盾也在这里。王振云的脑海里瞬间出现激烈的矛盾纠葛，在去与不去之间争斗着。也许……哦， 不是也许，那是肯定。这个老头肯定没有看清他的车牌号，因为天色已是黄昏，靠路灯的灯光辨别他的车牌号还是有些困难。王振云觉得要逃走简直易如反掌，从他停车的地方，已与老头有了一条街之隔。不论是从天时还是从地理来讲，都对他是有利的。他当时要是一走了之，除了留下几个指着骂他的指头，对他来说根本不会损失什么。再者他清楚滴知道老头不会碰得很严重，因为只是轻轻地带来一下。对于交警大队来说才懒得处理这样的小案件呢。

       但最后王振云还是被人性道德的潜意识和个性的善良所谴责，让他把摩托车停在路的对面，向老头这边走过去。而就在他走过去的时候，一个路过的中年男子还对他悄悄地说：“快走吧！小伙子”他装着没有理会中年男子的话，而是执拗地走过去。

       就在王振云走过去的空儿，老头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王振云还在问，老人家你怎么样的时候，老头已经扶着他站了起来。老头说，就是腰有些疼。王振云想跌倒了，肯定会疼，稍缓和一下可能就好了，老头是不会纠缠他的。因为他觉得只是轻轻地带了一下，应该不会有大碍的。所以，他并不慌忙地安慰老头。他想着，安慰安慰可能就算了。没想到老头却提出要去医院看看。这下就让王振云慌乱了起来。他心里一下子像捏在了一起，又像什么东西压在它的上面，有点憋气。王振云就在心里有点自认倒霉。至此，他才知道今天的事已经不好解决，他后悔没有听刚才那个中年男子的话，只好硬着头皮答应老头去医院先做检查。

       他对老头说，他去把摩托车骑到家里，还要去家里取点钱，因为他身上只偶遇几十块钱。就在骑摩托车的时候，他还想到一逃了之。但老头却一瘸一点地跟了过来，拉住了他的摩托车，直到他打电话给他的儿子。不一会一个个子不高，身形略胖的年轻男子和一个胖胖的五十多岁的女人就来了。女人搀扶着老头去了医院，临走的时候还给王振云说到县中医院，那儿有个他认识的人。王振云心里还盘算着不能让他去有熟人的医院啊，这样医生合起来要敲诈他怎么办?他就对老头说，要不就到县人民医院吧。但老头执意要去中医院。他考虑到还不能将老头惹恼了，也就不好再坚持。就说，去就去。老头和那个老女人就先去了医院，而他就和老头的儿子骑上摩托车去了家里。虽然没有做介绍，他还是从他们的谈话中判断出这个年轻男子就是老头的儿子，那个女人是老头的老婆子。一路上老头儿子没有多少话，一看就知道是农村里长大的那种憨实性格。

       王振云骑着摩托车只前走了三百米远，就到了他家所在的家属院门口，没想到就到了家门口了却发生了这起事故。他一想起来就觉得有些窝心，当然，王振云的母亲要是知道了那还了得！当他开了门，母亲正和二姨聊天，还在奇怪王振云带了个陌生人来，就问是谁？王振云没说是谁，而是说他碰了人了，问他母亲家里有没有钱？王振云的母亲一听儿子碰下人了，紧张地脸都黄了。忙问，碰得严重不严重？王振云说只是轻轻挂了一下。又说，这会银行门也关了，自己身上也没钱……王振云的母亲就从里屋取了两百块钱给王振云，说：“就这么多了，够不够？”王振云将钱塞进了口袋，才说：“去了再说吧！”

       王振云到医院的时候，老头已经拍好了片子正等他们。就想到：这个老头真行，他还没来呢，就把片子拍好了。王振云走进拍片室时，老头给一个满脸疙瘩的大夫点点头。那个满脸疙瘩的大夫就让王振云先去交费。一个年轻的医生就递给王振云一张单子，王振云拿着这张开好的单子去了交费大厅。而老头却被满脸疙瘩的大夫叫进了里间的一个屋子。

       就在王振云出门的时候，他看到了这一幕，他就怀疑他们可能是在捣什么鬼。一路上，心里就有些怨恨这老头。想到当时他之所以没有一逃了之，而是陪老头到医院检查，就是他觉得做人不应该那么做。既然犯了错误就不应逃避。而此时这个老头却这么不地道！而他当时是那么的危险，为了躲避老头，他也差点碰到对面过来的一辆汽车上，如果不是他躲得快，很可能躺在医院的是他了，他当时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想想都有些后怕……想到这的时候，他委屈得差点哭出来，但他还是强忍着。

       当王振云重新走进拍片室时，老头和那满脸疙瘩的大夫都不在，有两个年轻的穿白大褂的小伙子在忙着填表打印。王振云一台仪器旁，看到上面有个腰椎的片子，就猜测可能是老头的。过去认真地看了看，但也没看懂多少，在那木木地站着。一会儿那个满脸疙瘩的大夫和老头从里面的房间里走出来。那个满脸疙瘩的大夫大声地问老头说：“老汉，你以前腰椎受过伤吗？”老头说：“没有，没有。”但王振云还是听出些什么。加上刚才想到的那些委屈就说，“老人，你今天先在这拍，明天我再领你到县医院检查，后天我再领你到市医院去看。”王振云这样说是怕这家医院的这个大夫真是老头找的托儿，那他真就成了他玩于鼓掌的什物了，他们想让他怎么样就怎么样。但这样一说，却惹恼了那个满脸疙瘩的大夫。

       那满脸疙瘩的大夫气呼呼地说：“小陈，写！”

       他说这话的时候，刚才那个正在摆弄电脑的小伙子，从桌子上拉过一张纸，就写起来，那个满脸疙瘩的男大夫说着。

       “……第十一根肋骨有纹裂，第十四根肋骨骨折……”

        那个满脸疙瘩的大夫沉吟了一会，又补充说：“后面打个问号。”

        王振云听到问好时，仿佛听到了救星一样。他是又惊又喜，想，这个大夫为什么要在最后打个问号，难道他也不确定？王振云很是怀疑。怪不得他刚走进拍片室的时候，他两个在里面嘀咕什么，一定是因为什么？因为王振云知道，他的摩托车只是轻轻地挂了一下老头的自行车，老头跌下去的时候，他也是看在眼里的，就像是自己走路不小心滑了一跤，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不应是跌这么一跤就腰损骨断的。即就是像老头这样年岁的人，最多是骨头受压缩钝疼了点，怎么会骨折呢？

       王振云这样想的时候，仿佛心里有了点底。等那个满脸疙瘩的大夫让那个年轻大夫写完了，把一张最终的结论单子给了王振云，几个人便一同走出了拍片室。又到了门诊上。可能老头还想着就近住院打吊针吃药，但可能被王振云刚才说明天要领他到县医院和市医院去检查的说法给临时打乱，一时没有倒过梦醒。到了门诊大厅，老头又说：“小伙子，那我晚上如果再疼起来怎么办？要不你给我开点药吧？”

       王振云说：“行！”

       老头就到最近的内科室让大夫给他开些止疼药，出来的时候又给了王振云一张单子。王振云一看又是九十八块钱。他一下气呼呼地在心里说：“什么止疼药？这么贵！这些王八蛋不是坑人吗？”心里这样想却并不发作，就对老头说：“我的钱不够，我刚才给你交了拍片的费用，没有这么多了。你看我今天也来的迟了，银行也下班了，钱没有取下……”

       听到王振云的声音，就从医院的缴费窗口里探出个漂亮的脑袋来，问王振云说：“那你有多少钱？”
王振云故意说：“只有四五十块钱了。”

       那个收费的护士就说：“那五十八块钱怎么样？”王振云从衣兜里摸出一张崭新的五十元给护士递过去，心疼了半晌，便在心里骂这些医院是吃人喝血的地方。王振云交罢钱，看着老头拿了药就和老头一起从医院里走出来。

        出了医院的大门，王振云对老头说：“老汉，你知不知道，那个大夫为什么在你的报告单的最后打了个问号？”

       那老汉摇摇头装着不知道。

       王振云又说：“因为他也不确定!”这话让老头很震惊。王振云接着说：“那就是你可能以前腰椎受过伤。”这句话一语道破，让老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明天我在县医院等你，我们再去拍个片子看看，后天我再领你到市医院拍个片子”，王振云愤愤地说：“如果两个医院的结论一样，你花多少我出多少！”

       听着王振云这么强劲，老头一家人都一直沉默着。

       就在他们要分开的时候，王振云说：“老汉，你看明天几点在县医院见？十点九点半行吗？”
老头说：“好。”

       王振云分明看到老头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固了。当他因今天的事而闹心的时候，自闷着头向自家方向走着，猛然回过头来，看到刚才一瘸一点走路的老汉，和他的儿子和老婆子走在一起，却像个好人似地走在那里。王振云心里就更有了几分把握。

       第二日早晨八点多钟，县医院一上班，王振云就到中医院去取了老头的片子，拿着就又奔向县医院，找了他在县医院上班的同学王乐，托王乐又找了县医院拍片室的杨主任和医院的几个专家，一起看了老头在中医院拍的片子。那几个专家一致都认为，这纯粹都是旧伤，有很多年了。因为片子上的裂纹和骨头错位都长在了一起……王振云就有些又气又恼,心里还骂道：“老东西！还骗我，说没有受过伤。”王振云很想在医院里等老头来了问个清楚。但等到十点了，还没见老头的踪影。他刚想回去，电话就想了起来，正是那个老头打来的。老头就在电话里说：“小伙子，你看我也不像是那种想讹人的人。我也不做那样的事！这样吧，这件事我们就私了了，你看怎么样？”

         “怎么个私了法？”王振云说。他很想把他的伤不是新伤的事揭穿。

         “你看，你就给我买些药，只要好了，我就不找你了。”

       “但你的这些不是新伤！我到县医院里给那些专家又看了你的片子了。他们都认为你的这是好多年的旧伤。”王振云想用县医院专家的话压住老头。但老头滑得像个泥鳅，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你看，小伙子，我也不想让你白花那冤枉钱，要是换成是别人，肯定住到医院里死活不出去……”

       王振云听到这，想起同事们说过好多出了车祸的人最后都是多付些钱息事宁人。宁肯私了，不公了，一到了交警大队，本一千能下来的，可能就得三四千。再说他车上的手续也不全，闹不好这事还更麻烦了。想到这，他只好说：“行！到哪买药？”

       老汉说：“到东关人民药店吧。我在那工地上看料。顺路儿。”老头又说：“明天下午三点吧，你来！今天我还有点事，也没时间。”

       王振云没说什么，气得憋了一肚子火，谁让自己那破车那么不争气呢。

       第二日下午两点半，王振云就从家里出来，步行着去。按扣下的时间刚好到东关人民药店。一到那，就看到老头已经开好了药，正和几个男女在门口等着他。王振云想可能是老汉的儿女或女婿儿媳妇。也想起了那天在中医院拍片室的情景，就又是气又是笑。

       当收银员让他交钱时，他看了看塑料袋里已装好的药，发现里面全都是治疗腰椎盘突出和风湿性关节炎的，没有一个是治疗跌打损伤的。他就有些疑问，但想着为了早点了结此事，还是把钱交了。一共两百三十五。就那么一小袋，七八瓶。王振云心疼得手没从胸腔里伸进去捏住。交了钱，又想：反正这药他也能吃一个月，一个月以后说不定就好了……想到这的时候，王震云还是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被人太多放血。想起别人说起的一些类似的交通事故，没有个千把万块钱是摆不平的，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庆幸自己的幸运。虽然对花掉的那五百块钱还是有些心疼，但花的还算是相对较少。他的心里也就有了些许的欣慰。

       几天过去了，一切风平浪静。没人打电话，也没人再来找他。这事似乎在王振云的心里过去了。没想到的是，一星期以后，老汉的的声音又出现在他的电话里。老汉又要让他去买药，说是药吃完了。王振云一听就来气了,对着电话里吼道：“那七八瓶药，你嚼着吃啊？”

      那老头也躁了说：“你这小伙子怎么不讲信用？我们说好的……”

       王振云打断老头的话说：“我们是说好的，但也没有你这样吃药的啊？你问问谁吃药是一天吃一瓶！？”

       老头威胁着说：“行！你既然这么做，我也就不客气了。那我就报警了！……”

       王振云知道老头是在试探他的底气，如果他此刻被吓倒了，自己很可能就陷入老头的圈套。而王振云偏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他料定老头此刻拿他没有办法，也就没个好气地说：“你报吧！你交警队报，我派出所报，我告你诈骗！”他忽然想起那天老头的女儿还问他要老头的片子，王振云当时幸好多了个心眼，没有将片子给老头的女儿，要不然事情就麻达了。

       听到王振云的这些话，老头气得捶胸顿足，在电话里一个劲地说着，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他索性压了电话，关了手机，一个星期了，他都没有开机，就这样躲过了这起交通事故。之后的那段时间里，他又重新打开手机，也再没有听到老头给他打来电话，但他的心里却一直悬着，每当接到一个陌生电话，他就担心是老头打来的，很怕老头再向他敲诈勒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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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万禹 于 2011-12-9 17:55 编辑 ]

从容

提读。问好。

木门长子

先不说这篇小说文中隐含的意义，就故事本身而言，语言流畅，引人入胜，一件小事却层层展开，如画一般。学习！

刘满园

先提一下。

万禹

原帖由 从容 于 2011-12-9 09:24 发表
提读。问好。

问好朋友

万禹

原帖由 木门长子 于 2011-12-9 10:36 发表
先不说这篇小说文中隐含的意义，就故事本身而言，语言流畅，引人入胜，一件小事却层层展开，如画一般。学习！

谢谢朋友的赏读，:handshake

若水

社会陋习，过去的人们是多么淳朴啊，怎么现在的人就变了呢？问好！

暴雨迎风

先提一下！

曹国魂

好文笔，问好兄弟！

暴雨迎风

文笔不错，但写得太实太细，失了小说味。个见。

万禹

原帖由 若水 于 2011-12-9 15:08 发表
社会陋习，过去的人们是多么淳朴啊，怎么现在的人就变了呢？问好！

问好，谢谢赏读

万禹

原帖由 曹国魂 于 2011-12-10 17:08 发表
好文笔，问好兄弟！

问好老哥，近来可好!

万禹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1-12-11 15:43 发表
文笔不错，但写得太实太细，失了小说味。个见。

呵呵，谢谢暴雨迎风版主的提议，让您能读出一份“实”来很欣慰，至少说我这小说成功了一半，因此而失了小说味，我觉得还是不能苟能，我也慢慢体会吧，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