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那场车祸

刘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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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平时国庆最不屑的事儿，就是逛街，不光无聊，还累得慌。他甚至想不通那些红男绿女们，为啥那样醉心于此，屁大点城市，屁大些街巷，能有点啥新鲜事情？可是那天，他却跟着媳妇鬼使神差在街上溜达了一天，这事儿后来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也觉着非常奇怪。他上街溜达一天，从城西到城东，大小商场都跑了个遍，却没有购来一分钱的货物，这又何苦啊。

　　就在他们回来的路上，无意之中，两人共同亲眼目睹了一场车祸。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乞丐，就是经常在大街上，在人多广众之下，脱得一丝不挂的那个又疯又傻的老男人，被一个青春靓丽的小姑娘驾驶的灰白色小汽车撞了个正着，当场就鲜血飞溅，骨肉分离，令人触目惊心。事故就发生在顷刻之间，就发生在和平路路口，当场，好多人蜂拥而来，交通堵塞，所有的人都被这飞来的横祸吓傻了，那场面，惨不忍睹。

　　过后回想起来，国庆的娇妻中秋也觉着有些后怕。那天的国庆，不知为什么，走路说话，都一副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样子，没有出点啥事儿，真是万幸。晚上，当两个人都上了床，平躺下来，中秋却久久不能安然入睡。她摩挲着自己越来越隆起来的大肚子，也摩挲着国庆的脸庞，突然就变得有些伤心起来。中秋一直蒙着被子小声啜泣着，任由国庆怎么劝说，也不顶用。国庆是懂得中秋的，女人在怀孕这个时段，感情最为脆弱。何况，单位里正在给她压担子，有着明显的倾向性。一个女人，面对这样重大的问题时，最敏感，也最需要某种依靠或者支撑。

　　不过，怎么就这样伤心感怀呢，我国庆难道还能跟那个老乞丐一样，无缘无故从地球上消失掉？夜色迷蒙中，中秋一直搂着国庆，不停地吻着他的面颊，吻得比往常更加投入，更加倾心。国庆显然感觉到中秋的激动不已，好像这天出事儿的就是国庆或者她自己。怎么想着，中秋的这种表达，都有些牵强，有些多余，简直是杞人忧天嘛，至少也流露出女性的一种懦弱。这个世界太复杂，也太多元，诸如此类的事情，多了去了，几乎天天都在随时随地上演着，干嘛总那么设身处地啊。

　　奇怪的是，就在中秋这样伤感的第二天，国庆到单位里上班，就听到了关于这天这场车祸的一种说辞。叙述者是单位里的活跃分子，一个特别热衷于闲言碎语的成熟女人。她先是一副近乎神神叨叨的样子，悄悄对办公室的同志们说，知道不，昨天和平路又发生了一场车祸，一个领导包养的情妇，公然把一个农民工轧死了，原因就是这个拉煤的农民工嘴硬，不给人家的小汽车让道。听过描述，好多人由悄声议论进而转化为大声感叹，甚至激动不已，接着便是骂不绝口，娘希皮，腐败分子害死人啊！

　　这种描述很快就流传开来，下午国庆到单位里去，就有很多人这样给他转述，一而再，再而三，同时大家已经把那位情妇描绘得更加具体，连身上穿的衣服，车辆的型号都说得清清楚楚，有板有眼，好像他们人人都在现场一样。最后，很多人在描述中，差点都要叫出那个女人的名姓了。只是关于那个农民工，一会儿是卖煤的，一会儿是卖菜的，每个人的说法都不尽相同。

　　国庆当然不敢说什么，根本就别想作出任何更正，那些说话的人，都是单位里的强势群体，平常都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人家说出的话，哪怕有点什么差池，也是不容置疑的。国庆当然明白，自己看到的事实，在这儿是无法辩驳的，他要是说出来，就会立即遭到同事们的攻击，他的话反而会成为谣言，大家还会对他嗤之以鼻，这样的经历，他已经有过多次了。

　　而且就在同一天，在文化局机关，在中秋的单位上，却传播着另一种叙述。这种叙述，当中秋听到时，已经传得很普及很大众化了。而且，局机关的部分领导也在接受着、感叹着这种叙述的可悲和无奈，为此，中秋也不敢更正什么，就算她跟国庆亲自目睹过车祸的经过，可还是有口难言。这种传播，已经跟事实相去甚远，而且都有些变调。说：前天晚上，一个夜深酒醉的年轻富贵女人，睡在和平路口，一个乞丐路过，拿去了她的财物，另一个乞丐路过，占足了她的便宜。天明女人醒过来，找不着钱包，去找警察，警察却从监控录像中调出了她失身的全部内容，女人当场差点昏死过去，从此再无后话。

　　这样的叙述，竟然有着无尽的感染力，有着更多的传播者，其流传速度之快，十分惊人。很快，国庆和中秋，也分别听到了不同版本的不同叙述，而且更加活灵活现。当然了，情节框架之外，女主人的身份形象，故事发生的时间地点还有背景环境，总在不断变更。曾经一段时间，这个小城人集体创作的故事，成了大家饭后茶余，街谈巷议的主要话题，人们那样充满遗憾充满同情充满怜悯地叙说着，添加着，更改着，都有些乐此不疲，也有些忘乎所以。

　　就在这种叙述占据着小城人的闲暇和笑谈时，已然到了这一年的年底，年终的评优选先和考评考察工作也正在如期进行。那天，中秋竟然兴冲冲地回到家来，对国庆说起自己今年果真被定为考察对象的事情。令中秋大失所望的是，国庆竟然无动于衷，甚至连一点反应都没有。而且，国庆的神色十分沮丧，好像有什么十分重大的事情压在心头一样。好在，国庆还是坚持了沉默，什么话也没有对中秋说。

　　第二天，中秋风风火火走进办公室，好多人看着她的眼神忽然就有点怪怪的味道，好像自己真的做错过什么事情，十分对不起大家一样。这天的局长们也怪，平时那样爱跟中秋开玩笑，看见她都要搭讪两句，玩笑一番，今天格外严肃，好像自己一夜之间成了陌生人，跟他们压根儿就不认识似的。中秋觉着这太滑稽了，怎么会这样呀？就随便弄了弄卫生，打开电脑，倒好一杯淡茶水，才赶紧奔8楼的综合办公室而来，她想到平时最贴心的端阳姐那里探探虚实，看看同事们究竟为什么这样对待自己，大家莫不是有啥事情吧，或许是自己工作上什么地方没有做好，出了纰漏？

　　听完端阳的述说，中秋当场就昏倒在人家办公室的沙发上了。端阳也吓得手忙脚乱起来，不知如何是好，迟疑了一阵子，才反应过来，赶紧给国庆打了电话。随后端阳还想起，多亏此前就给国庆念叨过单位里有人居心叵测的话题，叫他有了思想准备。楼上楼下的同事们，当然不敢惊动，中秋这件事儿，还是先不让别人知道着好，要不就更加说不清楚道不明白了。

　　可是中秋的突然入院，孩子的无辜流产，还是让局里的同事们想入非非。难道，大家几乎难以启齿，也不堪设想，难道那个被老乞丐糟践了的年轻漂亮女人，果真就如传言所说，果真就是中秋？

　　面对端阳的深深歉意和不断叹息，国庆倒也没有多想什么，他只是觉着对方这一招，也太损了点，太狠毒了些，比起那场真实发生的车祸来，更加惨无人道。他有时甚至还想，要是那天自己心情不因着单位的事情而郁闷，不要带着中秋无故上街溜达，要是看不到那场晦气的车祸，说不定事情就不会如此这般糟糕了吧……
　　
　　
　　

[ 本帖最后由 刘满园 于 2012-1-6 01:11 编辑 ]

邱天

马路杀手，猛于虎！

很好的一篇小说，欣赏了！

荦春

流言蜚语真害人啊！学习了！

木门长子

一个小小的城市，一群无所事事的人，一个“狼有九只眼”故事，却在阐述人性的缺失。问人问心，我们是不是应该善一点、好一点，想事坦然一点，平和一点。

刘满园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2-1-6 06:31 发表
马路杀手，猛于虎！

很好的一篇小说，欣赏了！

谢谢邱版来读，问好祝福。

刘满园

原帖由 荦春 于 2012-1-6 08:58 发表
流言蜚语真害人啊！学习了！

谢谢，谢谢来读，问好新年。

叶柄

新年第一次拜读佳作！高兴！

刘满园

原帖由 木门长子 于 2012-1-6 10:03 发表
一个小小的城市，一群无所事事的人，一个“狼有九只眼”故事，却在阐述人性的缺失。问人问心，我们是不是应该善一点、好一点，想事坦然一点，平和一点。

谢谢木门来读，谢谢。

刘满园

原帖由 叶柄 于 2012-1-6 10:44 发表
新年第一次拜读佳作！高兴！

谢谢叶先生，问好祝福。

碣石清风

都说人言可畏，其实，走了味变了样的人言更可畏，小说通过车祸现象引出一系列传言，假的成了真的，这就使小说有了深层的寓意，很有现实意义。小说语言有特色，通俗而流畅，更给人以具象感。赞 顶。

若水

流言害人，人言可畏，世间就有这样的人热衷于传播，更有别具用心的人利用流言整人于无形中。欣赏精品小说，问好！

妖魔的狂笑

很平静地叙述一桩尖锐的事，有穿透力

刘满园

原帖由 碣石清风 于 2012-1-6 11:25 发表
都说人言可畏，其实，走了味变了样的人言更可畏，小说通过车祸现象引出一系列传言，假的成了真的，这就使小说有了深层的寓意，很有现实意义。小说语言有特色，通俗而流畅，更给人以具象感。赞 顶。

谢谢，谢谢碣石老师来读，来评，以及鼓励，谢谢也祝新年快乐。

刘满园

原帖由 若水 于 2012-1-6 13:55 发表
流言害人，人言可畏，世间就有这样的人热衷于传播，更有别具用心的人利用流言整人于无形中。欣赏精品小说，问好！

谢谢若水，谢谢来读并关注、鼓励。

刘满园

原帖由 妖魔的狂笑 于 2012-1-6 14:43 发表
很平静地叙述一桩尖锐的事，有穿透力

谢谢鼓励，问好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