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人为什么可以不流泪

夕羊西虾

我叫无泪，我不知道我是谁，我只知道我是一个杀人工具，我只为一个目的而活着，那就是钱。

　　我从来都不曾流过泪，或者可以说我已经忘记了怎样流泪。我从来都是冷冰冰地看着我要杀的人，他们象受伤的小兽一样在我眼前挣扎地死去，我的无泪剑一出鞘，他们的血就象梅花一样洒在天空，色彩斑斓，美丽得让我迷恋。

　　秋天的傍晚，斜阳荒山，寂寞鸟语，天地间有一种凄绝艳美的气氛。我走进孤独客栈，安静并带着嘲笑的影子。一个女人孤身坐在那里，她周围的每一粒灰尘都在反光，这层尘埃的光幕使我看不清她清瘦寂寞的背影。我喜欢寂寞无依的东西。

　　我在她面前坐下来，无声地打量，我知道我目光一定恰如我的无泪剑。她抬起眼睛的时候，有一道光笼罩了整个客栈。那是一种明亮的光，在惨淡的黄昏格外璀璨。多年后我仍然记得那灿烂的一瞥，那是一种横行霸道的蛮不讲理的美丽，让人抵挡不住，这种美丽是注定要带来灾难的。

　　 她的眼神象苍白的火焰一样在我和我的无泪剑之间一舔而过，那一瞬间，我承认我被她俘虏了。我说：“做我的女人吧。”我习惯把寂寞无依的东西占为己有，而这个女人拥有寂寞无依的背影。她笑着，那笑就象在雾里一样影影绰绰，朦胧得象修拉的画，也许这在电影里会是一个特殊处理的镜头。

　　我们喝着酒，一直没有停止过，她喝酒的时候带着三分天真七分狠劲，我喜欢她那种懒懒的表情，不屑地烟视众生，幼稚的勾引。在这个年代，她是少数几个懂得懒懒的魅力的女人之一。

　　 我们来到客栈的房间，她的两只眼睛烁烁有神，在黑夜里象两颗水晶珠子。我不是第一次和女人睡觉，但这个女人让我感到心在胸膛翻腾，好像一个睡在洞穴里的野兽翻了个身，轻柔地惊动了睡在身旁的另一只野兽。她熟睡的脸冰凉而光滑，象条刚从河里打捞上来的小鱼，那种光明嘹亮的气质一下子就绽放出来了，就像破晓的鸡啼心疼。我突然觉得心疼，美好而脆弱的东西总是让人心疼和痛惜的。

　　我对她说：“跟我走吧。”外面的天空，雾还没有散，飘荡着睡眠的气息，蓝色的。一只孤雁清清冷冷地叫了一声，便飞出城外，无限孤寂。我牵着她，她垂着眼睑，没有说话。落叶象蝴蝶一样落在我们的上空。她看着我，脸上是我喜欢的麻木和警觉。

　　 仍是那样无所谓地看着我，眼神从不移动。手中却多了一把匕首，冷冷地向我刺来，带着体温和速度。我不曾躲闪，伤口的血汩汩流出，沐浴在忧郁的月光里。我幽幽地看着她，她无辜地回望着我，明艳而沉着。无泪剑一出鞘，她安静地倒下了，没有血，或许是我看不见。她只说了这辈子唯一跟我说过的一句话：我认得这把剑，是它杀了我丈夫。

　　尘埃十日，只一阵秋风便干净了。无泪剑一出手，没有人不倒下的，我爱的女人也不例外。我得意洋洋地大笑起来，笑到一半，觉得凄惨。我笑起来的时候心开始发痛，那是一种难以忍受的钝痛，仿佛随时都会炸裂开似的，我的下巴在发抖，我的脸也在发抖。

　　头顶一方铁灰色的天空，空空的，无所归依。

　　我希望我可以象个娘们似的流泪，先是一滴滴一串串，到后来变成倾盆大雨，让人感觉安全和平静。但是我没有眼泪，我努力让自己回忆面对悲伤应该怎么做，然而太久没有面对让我心痛的死亡了，我已经忘记了怎样去悲伤，忘记了怎样去流泪。

　　 记忆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流泪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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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萍

http://www.zhongcai.com/bbs/showthread.php?threadid=2162
怪不得这么眼熟，原来它已在“天籁之声”里出现过了~~呵呵

夕羊西虾

觉得这个比较适合以小说的形式出现，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