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的日子

徐慧莉

徐慧莉

    周六，张敏丽在家休息。

    本来她要到一个学生家去家访，走到半路上突然接到了一条祝贺信息，是妹妹发来的，这提醒了她。于是，她打电话给约好的那位学生家长，把家访日期改到下周。张敏丽今年带初三毕业班，平时工作很忙，几乎没有时间陪家人，家里的事都由母亲帮助打理着。今天不同，她跟母亲一起去菜市场买了好多菜，这些都是女儿和老公王长龙喜欢吃的。

    母女俩买菜回家时，王长龙开门正准备外出。一个要出，一个正准备进，门一开，把彼此都吓了一跳。张敏丽与王长龙青梅竹马，上大学又进了同一所师范类大学。两人感情一直很好，让周围人看了好生羡慕。毕业后，张敏丽当了中学老师，工作上游刃有余，年年得先进。而王长龙则没有这么幸运，他改行进了一家旅游公司，想干一番事业。可是，旅游业的发展除了靠个人能力外，还与人脉资源、资金以及国际国内经济发展相关联的，想做好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十多年下来，王长龙跳了好几次槽。半年前，他改了行，进到朋友的一家矿业公司当总经理助理，拿年薪。收入高了，应酬也就多了，有时要到深夜才回家。对此，张敏丽没说什么。她知道他性格倔，好强，要面子，认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与其一说就吵架，还不如保持沉默。所以，两人在家基本不说工作上的事，只说家里或孩子的事。

    看见妻子和岳母大包小袋地拎了好多回来，王长龙作势朝外面看了看，打趣地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我们的张主任今天居然亲自到菜市场去买菜？”

    “就你话多，平时不是忙吗？等这个班学生毕业后，我从初一开始带，轻松轻松。”张敏丽一边找鞋一边搭话。

    “我到大名苑去见一个老板，谈一笔生意，中午和晚上都不在家吃饭。”王长龙把母女俩让进来，自己穿鞋准备出去。

    “大名苑？怎么没听说过？”张敏丽对王长龙说的那个地方很陌生。

   “开业才半个月，在离市区三十多公里的S县，你当然不知道。”王长龙本来是想开句玩笑，说你天天跟你那些学生粘在一起，跟你说了也不知道。但看到岳母也在旁边，怕老人家多心，就换了一句话。

    看着电梯下去了，张敏丽才想起刚才忘记提醒王长龙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也许，他还记得，晚上会早点回来。张敏丽心里这样希望着。

    帮母亲把东西放到厨房里，她走进女儿的房间里。女儿正在写作业，看见张敏丽进来，她抬起头，轻轻地问了一句：“妈妈，爸爸又出去了啊，会不会又喝很多酒？”

    说到喝酒，张敏丽就气不打自一处来。自从进了新公司，王长龙是“小喝天天有，大喝三六九”，每次回来都醉醺醺的，满嘴胡言乱语。脸色也越来越差，原来健康的皮肤渐渐变成了酱色。有一次，夫妻俩上街，在街上遇见王长龙的高中同学和他五六岁大的女儿，可爱的小姑娘看了看王长龙，奇怪地问她爸爸：“伯伯的脸为什么跟猪肝是一样的颜色？”一句话把王长龙说得很不好意思，但同时也提醒了张敏丽。她赶紧安排王长龙去体检，可他就是死活不肯去，说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肯定没问题，还一个劲地说医院的体检中心都是胡人的，骗钱。比如某某某，本来是男性，体检报告上却有妇科结果，那不笑死人么。对此，张敏丽无言以对。其实，张敏丽知道，他是害怕，担心查出什么问题。可是，有些事回避能解决吗？但她就是想不出有什么招能让他去医院体检。逼急了，他还会说，难道你希望我身体有问题再找第二个男人吗？一席话，把张敏丽气得发晕，他居然把自己的好心当成驴肝肺。这之后，张敏丽绝口不提体检的事。

    “大人的事小孩别管，你好好学习。”看着女儿懂事地点点头，张敏丽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头，走了出去。

    “这大龙，肯定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男人啊，都一样，你爸年轻时也从不记得，但那时跟现在情况不同，是没有条件。”母亲正在厨房择菜，老人家朝女儿脸上望了望，小心地说。母亲喜欢把王长龙叫成“大龙”，从小到大就一直这么叫着。

    “没事，妈，我们自己吃。”张敏丽强作欢颜，劝慰母亲。

    吃过晚饭，母亲与对门的阿姨一起出去散步。张敏丽陪女儿看了一会儿少儿节目后，便安排女儿睡下了。她自己则坐到书桌旁改了一会儿作业，有个叫陈重的学生作业居然没做完，做好的那部分也是脏而乱。这个学生是新近转到她班上的，具体情况她不太清楚，但听知情人说，好象父母最近在闹离婚。

   九点多时，母亲开门进来，她一边走一边大声高兴地叫着：“敏丽，敏丽，我今天去学跳舞了。”

    “哦，好，知道了。”张敏丽低声地应着，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大龙还没回来？”母亲瞪大眼睛，朝女儿女婿的房间里瞄了一眼。

   “没有。”张敏丽轻轻地回答，没有显出不高兴的情绪。在母亲面前，她一向只呈现快乐的部分。父亲于十年前去世，母亲就一直跟着自己过，帮忙料理家务，井井有条。如果没有母亲在身边，张敏丽不知道生活会乱成什么样子。

    母亲沉默了，走进卫生间去泡脚。现在天气冷，母亲晚上总觉得手脚冰凉，泡脚是她每天必走的程序。

   “打电话问一下。”提这个建议时，母亲把盆里的水踩得直响，感觉有些生气。

   “好。”张敏丽听话地拨响了王长龙的号码。

   “南呀么南泥湾，南泥湾是个好地方……”悠扬动听的女音在耳边响起。这是一首老歌，看来他还很念旧。以前，他的手机铃声是一首流行歌曲，不知什么时候他换成这首夫妻俩都喜欢的歌，这让张敏丽鼻子酸酸的。大学时，俩人经常在一起听老歌，听着听着，仿佛就回到了童年，回到了爷爷奶奶都在，一家快乐地生活在一起的那段时光。那时，两家大人经常在一起小聚，讨论一些有趣的话题。可是，现在这一切都走得很远，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我在高速路上。”王长龙说话时带有浓重的鼻音，看来今晚又喝了不少酒。对王长龙的一切，张敏丽了如指掌，他的行为习惯，一举一动，甚至有时他说话的内容，说了上句，张敏丽能猜到下一句会说什么，且八九不离十。所以，王长龙有时开玩笑地说，你比我肚子里蛔虫还厉害，幸亏你是我老婆，要你是我的对手那还不坏大事了，百战百败。所以，从现在王长龙喝酒后的声音分析，张敏丽知道他今晚喝了不少于七八两酒，想赖都赖不了。

    他的周围很嘈杂，有喇叭声，汽车声，还有男女的混叫声。张敏丽侧着耳朵细细地听了一下，那男的声音似乎是那个A地金老板的。两个月前的一个周六上午，张敏丽见过他。之前，王大龙央求张敏丽，让她去陪生意伙伴金老板太太去医院看病，说他们在本地只有认识自己。张敏丽知道这是假话，那公司总经理他不认识吗？可以去找他啊，你王长龙只是总经理助理。可王大龙对此事十分在意，说这是培养感情的好机会，让张敏丽一定要帮这个忙。话说到这个份上，就不能再推辞了。刚好张敏丽那天也不太忙，就去了。

    在医院大门口，第一次见到了那个金老板。五十左右，个子不高，体型粗壮，皮肤黑黑的，笑起来眼睛成了一条线，感觉就是一“笑面狼”。女人三十岁左右，圆脸，长发披肩，皮肤不白，长相很普通。但她有个让男人喷血的地方——巨乳，那圆滚滚、结实的乳房高高地挤在胸前，呼之欲出，似乎想要冲出衣服的蕃蓠，尽显自己夺人的风采。女人是来做流产的，张敏丽不明白她年龄也不小了，为什么不把孩子生下来。事后问王长龙才知道，金老板已有妻室，还有三个儿子，这个女人是他在这个城市包养的。被包养前，两人已经有过约定：女人不准孩子，不到外面工作，随时等候男人调遣。男人送给女人一套100多平米的房子，每月给女人2000元生活费，随便怎么用，但要报帐。女人答应了，也采取了避孕措施，没想到走了火，怀孕了。女人哭着闹着要生下来，可金老板就是不同意，怕犯重婚罪，更怕家中的老婆知道。因为家里经济大权都由老婆撑控着，她限制每月他只能消费两万元钱。现在，那幢以女人名字署名的房子就在离张敏丽家不远的小区里，张敏丽知道那里的房子已建成五六年。而他们是新近才买的，显然是二手房。

    丈夫跟这样的人接触，张敏丽哪里放得下心，建议王长龙不要跟金老板接触，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可是，王长龙说对方是公司的主要客户，不接触肯定不行。还说那金老板就是生活作风方面差一点，为人处事等方面都很不错，出手也大方，讲义气。张敏丽见说服不了丈夫，但却从此警惕起来。每次他应酬回家，她都会趁他熟睡后，在他衬衣、公文包里检查一番，看有没有可疑的地方。不过，还真没发现什么。现在这么晚了，他们又在一起，这让张敏丽有点坐不住了。

    十一点整，她再次拨响了丈夫的手机，却一直没人接。这让张敏丽尤其不安，她在屋里来回踱着，不断地拨电话，可就是无人接听，只有那个说着“你所拨的电话无人应答，请稍后再拨”的女声一直陪伴她。这让她很气恼，她在心里恨恨地骂着：“可恶的家伙，回来让你好看。”平时，她温文尔雅，说话和气，甚至连一句骂人的话都没过说，但今晚她实在生气了。

    “还没回来？也没来电话？”母亲披着衣服从房间里走出来，看着站在客厅不停拨打手机的女儿。

   “没有。”她简直有些咬牙切齿了。

   “会不会出什么事？”母亲一惊一乍地问，这让张敏丽产生了新的忧虑。这才是她最担心的，A地离此几十公里，他又喝了酒，开车回来非常危险。下午出门时，她忘记提醒他，让他不要开车去，不知他开没开车去？

   “妈，你睡去吧，应该快回来了。”想到母亲也跟着一起担心，张敏丽很难过，安慰道。母亲没吭声，进了自己的房间，钻进了被窝。最近天气本来就冷，今晚就更寒了。

    “请速汇钱过来，我出事了，被公交局抓住了。这是我朋友的手机，请不要打电话给我。”焦急中，突然一条信息蹦到手机屏面上。她迅速查看，发现是外地号码。

    是不是他手机掉了，用金老板电话发信息过来的。她现在已经失去了辨别力。她确信丈夫出了事，虽然平时手机里也出现过类似的信息，那时她一笑而之，但现在这种特殊场合、这个时间，容不得她想许多。

   也许我应该出去看看。想到这里，她浑身发热，再也坐不住了。找了一件最厚的羽绒服包在身上，又找了一个最亮的手电筒，下了楼。

    出了小区，她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发现钱包没拿，手机也忘带了。如果他打电话来接怎么办？于是，她又返回家去取。又怕母亲醒来看不见自己着急，她走进母亲房间，轻轻叫醒母亲，说下楼去看看。

   “小心点，不要走暗处。”迷糊中，母亲担心地嘱咐着，说过后还叹了一口气。

    这让张敏丽很难受，母亲跟在身边，自己不但没让她安度晚年，反而让她担惊受怕，真是不该。要是父亲在世的话，一切可能都会有所不同。想到父亲，她的泪一下子涌出来，前面一片模糊，走起路来也是飘浮不定的。于是，她停下来，把泪水擦干。冷风吹过来，脸也疼起来，可能是给泪水腌了一下，皮肤受损了。

    她重新出了小区。小区的门卫抬起头仔细地看了看她，没作声。

    “我去A县。”等了十多分钟，才来一辆出租车。她迅速地钻进去，朝司机轻声说。司机扭头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这是个五十多岁的大伯。

    沉默中，走了差不多有二十分钟，攥在手心已经流汗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接通，一把举在耳边。

   “敏丽，你怎么不在家？”王长龙急切的声音在那一头响起，有些气喘。

   “你去哪里了？现在才回电话？”张敏丽发现自己的声音如此虚弱。她不是要找他生气的么，怎么现在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有一丝惊喜。

   “我十点多就回来了，满大街地找花店，谁知道都关门了，后来跑到市中心才找到一家。今天不是我们结婚十周年吗？”王大龙在那边兴奋地说。

   张敏丽心一热，泪水从脸上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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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徐慧莉 于 2012-1-17 16:06 编辑 ]

邱天

“小喝天天有，大喝三六七”?

应该是“小喝天天有，大喝三六九”才通顺。

徐慧莉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2-1-17 15:56 发表
“小喝天天有，大喝三六七”?

应该是“小喝天天有，大喝三六九”才通顺。

谢谢邱老师指点！我是想强调主人翁喝酒频率高，所以自作主张地改过来了。既然不顺的话，那我就再改过来，呵呵。谢谢老师！！

[ 本帖最后由 徐慧莉 于 2012-1-17 16:10 编辑 ]

木门长子

真情永在啊，其实等等他就会回来！

荦春

人物描写生动，学习了！

刘满园

年底太忙，先提一下。

徐慧莉

原帖由 木门长子 于 2012-1-17 19:53 发表
真情永在啊，其实等等他就会回来！

谢谢木门来评！祝好！

徐慧莉

原帖由 荦春 于 2012-1-17 21:51 发表
人物描写生动，学习了！

谢谢老师的肯定！祝春节快乐！！

徐慧莉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2-1-18 00:00 发表
年底太忙，先提一下。

谢谢刘老师提起！因为明天就要回老家过年，很长一段时间上不来，所以抓紧时间发一篇稿子。在这里，提前祝老师们春节快乐！新年有大收获、大喜悦！！

碣石清风

结尾这一笔，平中见奇，真情永在啊，不错 问好

暴雨迎风

情节曲折，结尾逆转出彩。叙事沉稳，张力不错。

麦穗儿清

原来是这回事啊！不过没事就是最大的好事！看来这位老公还是很浪漫的。结尾出人意料，写的真精彩！

徐慧莉

原帖由 碣石清风 于 2012-1-18 12:19 发表
结尾这一笔，平中见奇，真情永在啊，不错 问好

谢谢老师肯定！

徐慧莉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2-1-18 16:02 发表
情节曲折，结尾逆转出彩。叙事沉稳，张力不错。

谢谢版主老师的肯定和鼓励！祝好！

徐慧莉

原帖由 麦穗儿清 于 2012-1-18 18:15 发表
原来是这回事啊！不过没事就是最大的好事！看来这位老公还是很浪漫的。结尾出人意料，写的真精彩！

谢谢麦穗儿清的肯定！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