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长空第一枪
朱荣华
“叭咕!”
——己丑年正月十九的清晨,黑潓江峡谷的永安桥边,两声清脆的枪响,划破了峡谷的晨空,回荡在山谷中,振憾着群山,传向远方。紧跟着就是“噼噼!叭叭!”、“咚咚!咔咔!”火烧竹林一般连续不断爆响的枪声从路边的林子里散向向谷底……
——就是这两声枪响,改变了黑潓江峡谷的命运,也改写了整个滇西,滇北的历史。
1949年的元旦刚过,历时66天的淮海战已经降下帷幕。在中国共产党的英明领导下,中国人民解放军经过三年多的艰苦奋战;进行了伟大的战略转移,取得了三大战役的伟大胜利,使国共两党的军事力量发生了根本的转变,全中国的解放已成定局。然而,在远离中原的西南边陲,在滇西高原,在莽莽的横断山区,依然是万马齐喑,一片沉寂,似乎还没有半点改朝换代的迹象,依然还是暗无天日的国民党统治。
己丑的春节过了,黑潓江峡谷依旧是四季不变的葱笼绿意,春天的使者带着甩不脱的一阵阵寒意,在悠深的谷底与那拂面的杨柳风正幽会着呢。罗坪山顶银龙起舞般的皑皑瑞雪却还是忘不了告诉人们:立春才刚刚过去不久,冬天还没走远呐。
滔滔黑潓江不知疲惫地宣扬着自己的洁身自好,从不张扬,也不寂寞。江边的一条并不宽敞的古商马道从小盐城乔后伸了出来,又扭扭捏捏地向西边的莽莽群山中爬去。
寒意犹存的谷底,清晨,淡淡的晨雾漫漫悠悠地顺着峡谷游荡着。林子里那些喜欢卖弄嗓子的画眉鸟,和那些知名的,不知名的鸟儿,迎着刚刚爬上龙罗坪山顶的暖隔隔的太阳,在一篷篷被秋冬的粉霜染得鲜亮桔红的豆金娘果子上欢快地唱着早餐晨曲。在它们看来,一切依然是那么的安逸自然,一切还是与往日不变的晨欢。也和往常一样,天一亮,它们就开始在这里重复着呼朋引伴拮食采果的高歌。然而,就在今天的凌晨,一支神秘的队伍,乘着月色,悄然来到这里,早已隐没在这路边的密林之中,它们却还全然不知。
太阳已爬上一杆子高了,晨雾正在慢慢散开,鸟雀的喧嚣声渐渐淡去,依稀还能听到树叶和微风的窃窃低语。哗哗啦啦的江水声,此时却显得格外的热闹起来。在路边的草丛里,灌木丛中,密密的树叶缝里,偶尔能看到伸出的铮亮的枪口,间或还传出了悉悉索索的响动,突然,一声低沉的咳嗽止住了接连的响动声。
“队长,都憋了大半夜拉,脚杆杆都弯麻了,要是这样下去,到时候咋个冲锋啊?”说话的是胡队长身边的三小队长李杆子。
这人姓李名阿跃,精瘦个高,别人在背后说他像根麻杆。他在绿林中入过伙,使过枪,穿山越岭,行走如飞,攀崖走壁,如履平地。胆儿大,枪法准,所以就得个绰号叫李杆子。他可是胡队长的一名爱将,随时就跟在队长身边,所以今天别人没敢出声,他却敢跟队长说起话了。
原来,凌晨时分,悄悄潜进来的,就是由党代表郝剑锋和队长胡葵盛亲自带队的,地下党罗潓特区组建起不久的罗潓武工队。
“莫说话!”胡队长没好气地瞪了李杆子一眼,说着,侧转头看了看离自己不远的党代表郝剑锋。
胡队长的没好气并非是冲着李杆子的,他现在不光脚杆子弯麻了,心里也急麻了。眼看着太阳都这么高了,路上还没个动静。这情报到底准不准?可别让老子这第一炮就撞个瞎眼炮啊?
看到郝老师镇定自若地蛰伏在那里,胡队长心里这才有点缓和劲。
是啊,郝老师这时心中也在着急,可他更相信这情报是绝对准确,不须半点怀疑的。
罗潓武工队才刚刚成立,这是武工队成立后的第一次武装行动,行动的成败意义特别重大,这谁的心里都明白,特别是身为党代表的郝剑锋,心里哪有不着急的呢?
罗潓武工队,名义上就是黑潓江峡谷里刀展乡的自卫大队,实际上就是共产党滇西工委掌握下的第一支人民革命武装。
黑潓江峡谷,虽然名不见经传,但却是南来北往的古商马道网络的交汇中心,更是历来的兵家必争之地,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而且峡谷里的乔后盐井又是唐朝以来滇西的岩盐重要产地,现在已经成为滇西地区盐务管理的中心,是云南省财政的一个不可多得的聚宝盆,也成了兵匪都十分觊觎的财源宝地。所以,率先在这峡谷组建一支人民武装,意义重大,是滇西工委工作的重中之重,早就在筹划准备着呐。
正当滇西工委紧锣密鼓地加紧筹建罗潓地区人民武装的时候,也是滇云风云变幻最为特殊的时期。
因为天缘巧合,还是历史形势的契机?在云南,正好在庐汉主席被蒋主席单独召见,密授机宜之后;庐主席指令,为了严防和镇压共产党在云南的革命活动,以清乡剿匪为目的,全省城乡都要实行自安联保,各地都得筹款筹枪成立了自卫队。于是乎那些原来早有称雄割踞野心的民团恶霸,落魄军人,便乘此机会纷纷拉起了队伍,一时之间群雄四起,有的拉起几百人,有的一拉就上千号人马,而有的则嚣嚣号称有数万之众,于是乎,抢枪夺地,弱肉强食,扩大势力,大鱼吃小鱼,闹得不可开交。
那些大大小小的乡镇保长都忙得个骨碌转,能扩的扩了,能壮的壮了,被兼并的兼并了,剩下的就得各找靠山,各找主子,各找出路。
就在这样的特殊形势下,地下党滇西工作委员会也接到省工委的指示,滇西和滇西北地区要创造条件,尽快组建革命武装,积极开展武装斗争,配合全国解放战争,用武装斗争迎接云南解放。
一年多来,峡谷地下斗争的形势得到很快发展,但就整个滇西的形势看,要公开成立一支革命武装,就会立即遭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敌人的重重围攻,压力和风险是不容置疑的。地下党考虑,如果利用成立自卫队的机会,成立一支名义上是地方自卫队,实际上是共产党领导掌握下的人民武装,那是最好不过了,可这得有一位可靠的,具有双重身份的两面人物出来领导这支队伍,正好,刀展乡的壮丁队长胡葵盛让人传过话来,说是愿意和共产党合作。这真是天赐良机啊。
——他就是地下党正准备物色的一个不可多得的两面人物,能堪此任。
胡葵盛可是刀展乡举足轻重的人物,就是乡长也不得不让他三分。他也曾用钱财谋得一个乡长干得好好的,但因为不愿意听从罗坪山外武英削坝子里的那位一心称霸滇西的六老爷子的招呼,竟然不明不白地被人暗算了,乡长被革去不说,还差点搭上一条命,这一来,他可是怒从胸中起,恨从胆边生,但没法子,那六爷子,连县长都惧他七分,人家大腿就是比咱这胳膊子粗多了,能有啥耐何呢?
还是天生我才必有用,后来,他好歹又募到一个壮丁队长的肥差干着,也算平下了胸中一口气。
这壮丁队长,算起来官儿确实不大,可在深山峡谷的边僻小地方,权利还不小呐,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乡里筹款买枪,筹人出丁。你说,这年月,有枪,有人,那是何等的威风啊!
你看他,骑着一匹大白骡子,雪白的绵羊皮大褂罩着高大的身躯,腰间两把合子枪的穗带随时从羊皮褂子下露出来,一身十足的豪气加霸气,身边随时带着十个八个的壮丁弟兄。在方圆几十里的地面上,想让谁家出壮丁,谁家就得出;要让谁家筹款就得筹,都得依着,要是不识好歹,有一两句二话顶着,那就定你个抗丁抗税之罪,轻则吊打一顿,敲几个钱花花,那也只是家常便饭。不高兴了,还可以让你远离家人,充夫充丁上前线,上战场,这一去,哪还有回头路,会弄得你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胡葵盛可是个做事都能留着余地和后路的精明人,事事都有些分寸,在乡里乡亲们的口碑中还算过得去。
也就是为人精明,一听说上峰有令,要让成立自卫大队,他心里就瞄上了这美差,心想,原来手里的那十多条枪,十几号人,可就是难得的资本呢,正儿八经地弄个自卫大队长干干,那更是何等模样啊?于是就四处张罗着想干这“保境安民”的自卫队大队长。
而且,更精明的是,在这风云莫测的复杂形势下,他竟然把目光闪到了正在峡谷里暗暗组织贫苦百姓闹革命的地下党身上。他心里明白,如今气候不同了,别看不起这些泥腿子,穷光蛋,共产党让他们的腰越来越粗了,他们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响了,这共产党该是何等之人?他愿意与共产党合作!这是谁也未曾料到的。
竟然一拍即合,共产党完全同意了,经过特区党委严谨周密的部署,一支由80多人组成的武工队,打着刀展乡自卫大队的旗号,于戊子年的年末成立了,委派地下党的主要负责人郝剑锋担任党代表,胡葵盛也如愿当上了自卫队的大队长,他还带着弟兄翻过罗坪山,到县政府要回了三十多条枪和不少弹药,加上原来在本地筹集的枪支弹药,这一下子就把个自卫大队弄得壮实了许多,但武器依然大为不足,还有不少自卫队员只能拿来着老辈子人留下的老火药筒子,长矛,大刀,弩子,齐眉哨棒等当武器,然而,这些来自贫穷的茅草农舍的自卫队员却有着高昂的斗志和火一样的革命热情。
为了尽快把这支刚刚成立的武工队培养成听党话,跟党走,拉得出,打得赢的革命武装,特区党史委决定,首先就把这支自卫队拉到石箩村的土地庙中进行集中培训,那里依山傍水,远离村庄,有利于训练,也有利于随时把队伍撤入罗坪山中。
由党代表郝剑锋和地下党员王刚专门对自卫队进行政治思想教育;上党课,讲国际国内形势,讲解放战争取得的胜利,讲《吕梁英雄传》讲“红军长征”等革命故事;学习“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上级还派来了柳逢春担任军事教导员兼副队长,由他专门进行射击、投弹、爆破、攀爬、防护、进攻等基本军事训练。
经过两个多月的整训,队伍的面貌大有起色,正的这时,从乔后盐厂的地下党那里秘密送来了一份重要情报:
“正月十九早晨,弥沙盐井的盐务主任将带一小队的税警队,从乔后盐务总署武装押运一批银元和金元券回弥沙井”。
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地下党正为筹集经费发愁呢。党的各种地下活动需要经费,刚刚建立的武工队也正需要经费,今后的武装斗争更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于是特区党委决定武装夺取这批课银,筹集经费,打响武装斗争的第一枪,也是对这支武工队的一次实战锻炼。
队部立即派出熟悉的侦察员前往乔后到弥沙的必经之路上进行侦察,并马上召开了紧急会议,制定了战斗计划。
研究分析认为:虽然情报说,只有一个小队班的税警队押送,但税警队可不是等闲之敌,万万不可轻敌当意,否则就会功败垂成,影响士气,也影响到今后整个峡谷地区的对敌武装斗争,只能采取突然袭击的方式,打它个措手不及,一举歼灭押送之敌,方能保证任务的顺利完成。
说到税警队,就得说说这税警队的由来。
中国的税警总队是由财政部长宋子文一手创立起来的,后来又交由被称为世界四大名将之一的孙立人精心训练,还配备了当时最先进的武器装备,这就成了国民党政府手中的一支王牌中的王牌,精锐中的精锐。
虽然到了地方上是大打折扣了,可从训练和武器配备,也算是一流的,连省主席的保安团也不能与之相比。好多猖獗一时的大股土匪都曾垂涎过这乔后盐城盐厂的财宝金库,却都奈何不了税警队的强大攻势而惺惺败北。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武工队从全队中精心挑选了三十几个素质好,枪法准又勇敢的战士作为武装战斗员,其余还挑选了十几个专门背运战利品的运输战士。
最后根据侦察员的汇报和建议,选取了在乔后到弥沙的必经之路上的永安桥西设伏,这里离简敢盐城只有十来里路,敌人绝不会想到有危险,疏于防范,容易麻痹,而且这里山高涧深,森林茂密,地形复杂,来往行人稀少,不易暴露部队行动,战斗结束后,要撤退到东边的罗坪山或转到西边的黄花岭都容易。
恰好,正月十九是栗子头寨王保的儿子喜事,按照白族人家的习俗,头天就热闹开了,要杀猪宰羊,请乡里族里有身份有地位的一起吃生皮,喝酒吃肉,赌钱,玩牌。王保长和胡队长是老熟人,他特意请胡队长头天一定光临。
栗子头寨就在离盐城四五里地的半山,为了不暴露行动机密,胡队长带着三个弟兄,照样到王保长家做客喝酒,约定接头暗号,说好后半夜永安桥会合。自卫队白天和往常一样,照旧进行学习和训练。
吃过晚饭,集合起队伍,郝剑锋和教导员柳逢春才临时宣布了人员名单,只说是去执行一项紧急任务,也没说到什么地方执行的什么任务。其余队员由一位副队长带着,在营地原地待命。
对参战人员进行了简单的战斗动员,给战斗队员发放武器弹药,检查武器,擦好枪,运输队员准备好箩筐,队伍就悄悄出发了。
从石箩村到永安桥要走四五十里山路,还必需绕过乔后盐城。为了行动的机密,也为了不惊动沿途的老百姓,一开始,队伍就绕开大路,顺着罗坪山腰,沿着崎岖的山间小路,急急的向西北方向进发了。
元宵节已过了三天,月亮要在亥时左右才能升上来,一出发就得摸黑前进,凭着山里人惯走山路的本领,也不打火把,也不打电筒,偃旗息鼓,一路急行军。
走过四条涧,翻过五道梁,队员们都一身大汗,可谁也顾不上擦一擦,毕竟好多人都没参加过这样的行动,虽然还不知道具体的行动和目标,但知道是去执行一顶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心里既兴奋又紧张。
从行动的方向上来看,这是向着盐城方向去的,有的就在暗暗猜测,会不会是到盐城去干它一仗呀?那样才过瘾呢,可是就这么三四十人枪,分明不可能去和税警队硬碰硬的干硬仗,最多也只能去扰乱它一下,但还带上背东西的箩筐,这到底是去哪?要干什么?
月亮渐渐升上罗坪山顶,借着月光,路好走多了,也离盐城越来越近了,郝剑锋知道,绕过盐城是一道巨大的难关。
从盐城东边的罗坪山半山绕过去,那是不可能的,税警队和镇警队的设防一直到了半山腰的清静寺,一路上修了好几个碉堡,拉了铁丝网,设了不少岗哨,还有巡逻队日夜巡逻。
只有从黑潓江边悄悄穿插过去,只是这江边,到处是刺棵和荆棘,行走困难,还有几处悬崖独路,雨水季节涨洪水的时候,路被江水淹没,跟本没法通过,幸好现在是枯水季节,勉强能单人穿过,可行走中,如果一不小心就会掉到冰冷湍急的江水中,那就糟糕了。还有一片叫水柴坝的大砂滩,河边到处堆集着用江水从上游漂运下来煮盐用的木柴,高高的,一垛垛,一堆堆码着,还有专门捞水冲柴的人在那里看守,如果惊动了那些守柴人就会泄露行踪,更要命的是随时都会有税警队或镇警队的巡逻队巡逻,要是碰上就更麻烦了。
虽然白天侦察员经过了细致的侦察,也事先拟定了行动方案和路线,但谁能料到情况会不会有什么变化?这时,郝剑锋的心还是紧紧地悬着。
这一路上,派出打前哨的战士一直都没发回信号,队伍行进很顺利,一直走到离乔后盐城十几里地的猪仔铺,队伍就离开山路,转到黑潓江边朔江而上。
一开始就走在一大片乱石砂滩上,那鹅卵石又滑又埂脚,实在也不是好走的,接着就是一大片密密的荆棘蒿草滩,那些豆金娘,野蔷薇,麻刺棵,一篷挨一篷,白茅草和锯齿草比人还高,顺着月光中隐约能见的野兽行走的路径穿行,手上和脸上,被那锯齿般的干硬的草叶划出一道道伤痕,汗水浸到划口上,火辣辣的烧疼;张牙舞爪的刺丫丫,不是勾住手,就是勾着脸,又尖又硬的刺杈,随时都会没脸没面地弹来,一不小心就会扎得满脸是血。
更为艰难的是,绝大多数战士穿的是草鞋,在这样的刺林林中穿行,最难防范的是脚下随时都会被尖刺扎伤,好在大多数战士都有经验,只要脚下感觉一不对劲,就垫起脚尖,能让的就让过,要是不小心扎进去了,一弯腰,一提脚,顺手一拔,刺就拔出来了,最伤脑筋的被那些干刺朽刺扎伤,那东西不经动,轻轻一拔就断,断了,一时没法取出来,只好咬着牙忍着继续前进。
好不容易穿过荆棘滩,接近水柴坝,前面又几次传来了情况暗号,队伍只好立马停下,就地隐蔽,等到前面传来解除危险的信号才又继续前进。
就这样慑手慑脚地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直到四点左右,队伍终于顺利到达永安桥西的预定地点。
“咕咕,咕咕,咕咕!”林子里传出了连续声夜鹰子(民家话叫遥格钟)的叫声,按约定这是胡队长他们发出的接头信号。
柳副队长马上回了两声,那边有人问道:
“勒劳?”(民家话,干啥?)
“虾老虾把!”(屠虎杀豹!)石队副回答。
“啊卯!咋个这项才来?我都急伤了,就害怕路上出问题。” 胡队长他们早就等得作急了,不无担忧地对郝剑锋说。
“路上倒是没出什么问题,就是在水柴坝这里耽搁了好几次,还有那片刺林子也不好走,好几个同志的脚上都戳刺了;好拉,一切顺利。地形你都看查过了吧?马上派出前后哨,然后把同志们围过来布置任务,然后马上进入伏击位置埋伏好,天快亮了,担心会有人过路或有马帮经过。”
“好的,赵二狗,你带一个弟兄,跑到东边五百步之外布哨;王老四,你带一个弟兄,到西边五百步之外布好哨。都要注意隐蔽好,一有情况,马上跑回来报告,要是来不及跑回来报告,就学三声狼叫报警,千万不准暴露你们自己,要竖着耳朵听,瞪着眼睛看,不能放过任何一点可疑情况,不准出半点意外!马上出发!”
郝剑锋特别向前哨单独交待了监视的对象特点。派出了前后哨,全体队员围在路边,郝剑锋简单交待了任务:
“同志们,我们这次是专门来截击敌人运往弥沙井的一批物资,这是我们武工队和以后的革命斗争急需的物资,一定要全部缴过来。敌人只有一个班的税警队押运,但我们千万不能轻敌当意,要打他个措手不及,要速战速决,战斗结束后,由三中队长负责安排分发搬运物品,运输队的同志收拾好缴获的物品,全体人员马上向罗坪山上转移。今天来的中间可能还有几个赶马人,他们是被敌人拉夫拉来的,都是贫苦老百姓,要注意,不能伤害他们,但是不能放走一匹骡马,因为那上面驮着的东西,就是我们这次任务的主要目标;同时,每一个人都要服从命令听指挥,要遵守纪律,在胡队长的枪响之前,谁也不准先开枪!要隐蔽好,路上不论出现什么情况都不能暴露,特别是天亮以后,路上会有行人来往,我们哪一个人发出的一点响动都会暴露目标,一旦暴露了,就难以保证顺利完成我们的这次任务。千万要记住!具体任务由胡队长分配。”
在月光下也能看得出,所选的这伏击地,这是古商马道上平时赶马人时常歇夜住稍的一个山弯子,前面一个山嘴伸向江边,后面一个山包挡住了西边的去路,中间一段不到百来丈长的弯子留出一块空地,下面是滔滔的黑潓江,上面是连着高高的罗坪山的茂密的林木,是一个绝好的伏击之地。
胡队长把队伍分成三个战斗组:
“柳副队长和一中队长带领第一组埋伏在前面山嘴的林子里,任务是先放过全部敌人,战斗一打响就负责截断敌人退路,消灭往回逃跑的敌人,截住慌乱的驮马。
二中队长带领第二组到后面的小山包上埋伏,阻击敌人和骡马向西逃跑,三中队长带着运输队员到后面的林子里藏好,等枪声一停,立即出来搬动东西。
其余的战士就跟着我和郝老师分散开埋伏在这弯子边的林子里,等天亮以后,敌人来了,进入埋伏点,我的枪一响,大家就一齐开火,把狗日的全部干掉!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全体战士情绪激昂,低声有力地回答。
“记住了,老子的枪不响,哪个都不准先开枪,不听招呼,老子敲他的葫芦瓢!”胡队长狠声补充道。
春节才过,晚上的天气还那么阴寒,刚开始的时候,因为一路的行军,身上都还暖和着,埋伏下没多久,渐渐就冷得让人难受了。队员们都没能穿上厚实点的衣服,有几个穿着羊皮褂子,披着烂披毡的还勉强能忍着;别的,早就冻得直打哆嗦了,又不准抽烟,只好咬着牙坚持着,谁也没哼一声,也没动一动。
天麻麻地放亮了,身上也渐渐暖和了点,只是双脚却还麻木。
“老胡,我看现在不会有啥情况,赶快让大伙先原地适当的活动活动,然后继续潜伏。”郝剑锋身有体会,果断地作出了这样的决定。
“好吧,杆子,你去说给大家活动一下,完了,马上原地埋伏好,不准再有响动了!”
听到传话,大家都有高兴地站了起来,长长地舒着气,扭动一阵子酸麻的身躯和麻木的双腿,然后又很快原地潜伏好。
……眼瞅着太阳爬上两杆子高拉,路上还是没见有动静,胡队长再也憋不住了:
“郝老师,叫杆子跑到前面和尚岭那边山头上看看,看盐城那边出来的路上有没有动静,不会是情报……?”
“好吧,注意不要暴露,不要走大路,不要扛着大枪,你拿把盒子给他带上。”郝剑锋也正想到派人前去探探情况。
李杆子接过盒子枪,站起身正准备上路,突然前哨急匆匆地跑回来,喘着粗气报告说:
“来了,来了!恐怕是一里路外的弯子里转出来一拨子人马,看着像是有人有马,马匹还不少呢,好像就是他们了。”
“好!全体各自就位,隐蔽好!”胡队长高兴地低声下了命令。
大家都屏息静气地等着,各人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慢慢的,山嘴子那边转出了两个倒背着步枪的税警队尖兵,离他们不远,紧跟着从林子后面转出了一队人马,越走越近,也越来越看清楚了,十几个全副武装,衣冠不整的税警队员,簇拥着一乘滑杆悠然自在地向前晃着,那些税警兵油子,因为从未遇到过啥麻烦,只有他们吓虎老百姓,没人敢惹他们,哪能想到今天会大难临头?他们有的倒背着枪,有的横扛着枪,有的披着衣服,有的枪头上挑着衣裤;十几匹满载货物的骡马夹在他们中间,一伙人马漫不经心地向弥沙井方向摇来。
“胡队长的枪一响,你就把那俩尖兵放倒!”郝剑锋低声对身边的石队副说。
“嗯!”
只见胡队长右手一抬,“叭!”射出了第一枪。
“叭咕!”几乎就在同时,石队副的手指也勾动了汉阳造的扳机,两个尖兵来不及蹬一下脚,就躺下不动了。
“咚咚!叭叭!哗啦啦……”连续不断的爆响,分不清是东南西北哪来的枪声,几名斜背大枪的税警队员就莫明其妙地滚到了路边不动了。
“冲啊!”胡队长带头冲了出去,那乘滑杆连人带轿摔到路下,坐滑杆的弥沙井盐务主任和俩抬滑杆的滚到路下,也不知鉆到哪里去了。
因为怕伤到赶马人和那几匹骡马,夹在赶马人身边的几个税警队员才没挨着枪子,那几个家伙的警觉也贼快,甩掉衣服和枪,一头钻到路下的草棵密林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跳进了冰冷的黑潓江,被江水卷走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几个赶马汉子跟本就没见过,吓得扒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头不敢动。
“马上派几个人把那几个赶马人的眼睛蒙上,双手绑起来,不要绑得太紧,等我们走了,过路的人会帮他们松开的,别让他们看到我们,快!”郝剑锋对石队副布置完了,转身大声招呼大家说:
“立刻打扫战场,收拾完了就马上撤退!柳教官,你带几个人从那边开始,前前后后搜索一下,看有没有漏网之敌躲藏在附近,胡大队长,你派几个同志,和一中队长他们到前边看着点,以防盐城那边再有人来。”见大伙都忙着去解马驮子,翻看驮子里的银元纸币,郝剑锋赶紧布置着战后清理战场的事。
没到半个时辰,战斗就结束了,武工队没伤一人,路上却躺着四五具敌人的尸体,还有七八条枪。
惊恐万分的几匹骡马已被战士制服住,抬下马驮子解开一看,妈妈呀!几驮白花花的银元,还有好多好多的崭新的金元券,这么多的钱,在场的谁也没见过。
“别只顾看了,这些钱都是我们的了,快装进篮子里,回家再慢慢数!”胡队长高兴地大声吼道。
大家伙高兴极了,七手八脚地往箩筐里装银元和成匝的金元券,郝剑锋走到马驮子边,抽出一匝崭新的金元券仔细地看了又看,目光盯在钱匝上陷入了片刻的沉思:
“哎,老胡,你看,这钱不能拿回去!”
“啊?咋个说?”
“这钱我们拿回去留着也没法用。”
“……?”胡队长瞪着郝剑锋不解其意。
“你看,这些金元券根本还没用过,全部都是连着号的,他们那边发出这些新钱,都会记着编号,从多少号到多少号都会有记录,我们要是拿出去一用,敌人就会知道这次课银就是用这些钱的人劫的,这样顺藤摸瓜一查,我们就暴露了。”
“是这样啊?”胡葵盛不服气地拿过几匝钱,连连翻看:
“真是连着号啊!那咋个整呢?背回去就好好埋起来?”
“不!背也没必要背回去了,就是以后,也不能用,不能用的钱拿回去也是祸害,还要费那么大力气背它干什么?不如就在这里全部烧掉,也不能留下一张给敌人!”郝剑锋果断地说。
“啊?要把这好多新钱烧掉?”几个战士都异口同声地惊叫起来。
“烧!坚决烧掉,时间紧迫,马上就烧!胡队长,你负责执行!不能留下一张钱!”
那崭新的金元券烧起来也不是很容易就烧完的,那一匝匝的新币表面的烧糊了,里边的还没燃,只好折散了烧。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纸味和油墨味,费了好大一会工夫,快要烧完了,突然“叭!”的一声,河对面的林子里冷不防飞过来一颗子弹,“当!”的一声,子弹射击到火堆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嗤——”地反弹过来,正好射穿了准备背银元的杨小严小腿肚子,小严一个踉跄坐倒在地上。
胡队长这下火不知往哪来?掏出盒子枪朝着对面的林子就是一气猛射,几个战士也举枪朝对面林子里乱放。
这时远远的盐城方向也隐隐传来了“乒乒乓乓”的枪声。
“赶快包扎一下,先背着他马上撤退,到山头上再想办法扎个担架抬着走。敌人援军可能出动了,快!马上撤!”郝剑锋大声喊着。
胡队长也回过头来喊道:
“二中队长前边带路,往猴子岭方向撤,柳副队长,一中队长。你们带人垫后,全体人员马上撤退,不要怕,敌人还远着哪,路上要换着点背花钱。”
郝剑锋跑到柳逢春和一中队长他们身边说:
“挑几个枪法好点的压在最后,掩护大家撤上山,下边人少留几个,目标小点。留下来的要选个好点的地形隐蔽好,要沉着,敌人不发现你们,也没往我们撤退的方向追来,就不要与敌人接火,不要轻易暴露,别的人可以先撤到半路上接应你们。敌人一下子不会赶到这里来,估算我们撤到半山腰,你们就跟上来,万一敌人追上来也不要恋战,你们几个枪法准的,远远瞄准了干掉他几个,他就不敢追来了。”
交待完了,才和一直跟在身边的石队副和小龙一起退入到罗坪山的密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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