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传奇

朵兮

   
　　电影艺术是文学艺术的拓展与延伸，情节的视觉再现。它和文学一样，从内容到形式，都会有着个体生命体验的部分融入。文学，是单一个体的完成，而电影艺术，它是一个综合体，所囊括的视觉以及心灵体验，更为丰盈多姿。

    有人说由蒂姆·伯顿导演的加拿大电影《大鱼》有蒂姆·伯顿生活的剪影，我一点都不感觉到奇怪。蒂姆·伯顿的父母感情不好，他一直与父亲情感生疏，甚至诅咒过父亲。多年以后的蒂姆·伯顿，拍这部电影，有没有对年轻气盛时的自己与父亲关系的反省，或者说有自我的忏悔，谁也说不准。

    看电影《大鱼》，是因它与电影《二手雄狮》有些微的共通处：离奇的故事，貌似常人不可为之的传奇经历，伴随着一个孩子在半信半疑和不断求证中成长。只不过，《大鱼》家庭关系为父子、夫妻，而《二手雄狮》为祖孙。两相对比，《二手雄狮》的故事，像一千零一夜，《大鱼》的故事像安徒生。

    儿子威尔，从小在父亲的故事中长大，小时候，父亲的故事和他一起走入梦境，而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多，对父亲讲过的故事，威尔越来越持怀疑的态度，并开始厌烦父亲的一次又一次的重复讲诉，终于在自己的婚礼上，因父亲的夸夸其谈，令自己本应很风光的一生只一次的重要场合，居然在父亲喋喋不休地编排故事中度过，与父亲闹翻，和新婚妻子远离家门去了法国，父子之间几年沉默，所有的联系，都是通过母亲传递，直到父亲身患癌症，才携妻重返故里陪伴父亲到他安然而逝。儿子，也终于理解了父亲，尽管有些迟。

    这样的叙述，实在不够新鲜。如此这般的亲情故事，一抓就是一大把，比这感人生动的要多得多。

    让我觉得新奇的，是父亲的故事。这些故事，借儿子威尔之口来回忆复述，当然，它们不是单纯的故事，而是父亲一生的传奇。

    父亲从小与别的孩子不同，胆大心细，智慧勇敢，半夜到森林里和小伙伴里去找传说中的女巫，独自一人去见她，把她带到伙伴们面前，让伙伴们看女巫能预知生死的神奇玻璃眼。父亲是篮球健将，为镇上的青年人所拥戴，镇上长得最高最猛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十八岁时，自告奋勇去会袭击了村子的可怕巨人，并将他带离小镇，和他一起闯荡天下。独自一人走废弃N年的丛林深处的小路，与森林里的食人树、马蜂窝、蜘蛛、黑暗搏斗，在丛林深处遇见一个美丽安详的小镇，镇上的人都不穿鞋，生活幸福，在镇上还遇见了他自小就崇拜的诗人诺顿。晚上在湖边乘凉，邂逅了美人鱼。被镇上一个十岁的小女孩爱上。

    带巨人去马戏团，与现任妻子桑普顿一见钟情又瞬间分别，在马戏团做了三年苦工，用以和在半夜就变成一只大黑熊的马戏团团长的嘴里换取桑普顿的消息，用一万株黄水仙赢得了桑普顿的爱情，为报销祖国应招从军，到过中国，并从中国带回一对双生姐妹送给马戏团。退役后与桑普顿结婚，威尔用婚戒做诱饵，钓到了传说中谁也钓不到的大鱼，从大鱼的嘴里要回婚戒作为给即将出生的儿子的礼物。为给妻子买一栋有白色篱笆的房子，利用自己能说会道的优势，一直做推销员，很少在家，其间，再次遇到丛林深处的小镇，用全部的积蓄使败落的小镇旧貌换新颜，又一次奇遇8岁时爱上自己的小女孩珍妮，珍妮已经长大，只是，为了等他，尚未婚嫁。

   无这些故事令我像在爱徒生童话里穿行：有女巫的森林和神奇玻璃眼的女巫、住在山洞里一个晚上能吃完全镇庄稼的巨人、晚上变成大黑熊的马戏团团长、荒无人烟的丛林深处的美丽小镇、从来不穿鞋的小镇上的人们、湖中的美人鱼、一万株黄水仙、挂在树上的红色轿车、食人树等等。这对于一个不堪世事的孩子来讲，惊险有趣，容易信以为真，渴望自己可以成为故事里的人，而对已在成人的世界里，失去了想象，被繁芜的世事，凡俗的生活磨蚀掉了童真的威尔来说，它们只是书中写的童话，根本不可能在现实世界里发生。

    因父亲的工作原因极少在家，与威尔一起生活。而且，每次父亲回家，就会给她讲述自己童话般离奇的经历，长大后的威尔根本不相信父亲的故事，他很想知道故事背后的父亲，渴望了解父亲真实的一面，但几次试图与父亲沟通，父亲都一本正经地告诉他自己对他讲的都是真的，那就是真实的自己，他不是在编故事。

    似乎有点像勃拉姆斯的狂想曲。迷雾重重。父子之间的矛盾由此而生，沉默代替了沟通。的确，除了爱看安徒生童话的孩童，没有人相信父亲的故事是现实，因为我们从来没有经历过，所有与这些传奇类似的，都是童话书中才有的。父亲甚至讲述到后来，告诉儿子，他就是那条谁也钓不到的大鱼变的，自己死后，要回到河离去，老年的父亲，经常觉得口渴，浑身发干，需要经常泡到浴缸里，这让故事的真假愈加难以辨别。

    也许，如一句话所说：“当一个人重复着去讲述一个故事，那么，他自己也就成了故事的本身。”如同谎言，说的多了，谎言也成真。

    说实话，知道故事的结尾，我也无法分辨父亲的讲述是否真实。与桑普顿一见钟情、一万株黄水仙的求婚，而她，也真的是他一生挚爱的妻。丛林深处的小镇，威尔也在父亲的书房看到了父亲拯救小镇时与小镇上的人们签订的契约，而且，见到了长大了的珍妮。在父亲的葬礼上，那些父亲故事中出现过的人一一现身：马戏团团长、小丑、双生姐妹、巨人、诗人诺顿，他们都曾是父亲故事中出现过的人物。

    那么，我想，父亲的故事中，有很大一部分是真实的，他的讲述，或许添了油加了醋，进行了文学的粉饰与夸张，他试图以这样的夸张与粉饰，在妻儿的心中树立高大无畏的形象，告诉他们，他是他们的依靠；或许，他只是想装点一下平凡枯燥的推销生活，释放压力，让自己在童话的想象世界里，永远保持一颗活泼的、快乐、年轻豁达的心，并将如此的生命态度，传递给儿子，传递给周遭的人们。导演蒂姆·伯顿，是否想传递给观影者这样的生活理念？以瑰丽的童话色彩，来为成年人书写一部童话，让平凡的生活，在宽阔的想象力，变得多姿多彩？

    蒂姆·伯顿曾经导演过《剪刀手威尔》，似乎对运用用饱满鲜明神秘的魔幻色彩表达主题情有独钟，更难能可贵的是，在运用神秘怪诞的元素时，不忘细节处温情脉脉的处理。

   《大鱼》这部影片，除了亲情，爱情也以非常完美浪漫的格调呈现给了观者。他给除了爱情最珍贵的内涵：忠贞不渝，彼此信任，相互理解。

    妻子桑普顿应是所有男人心中的偶像：美丽温柔，优雅高贵，对丈夫爱德华·布鲁像孩子一样宽容，照顾得无微不至，爱德华晚年总感觉到浑身发干，她用淋浴器给他浇水，爱德华在儿子的婚礼上喋喋不休长篇大论，桑普顿看出了儿子的不愿意，但并没有马上制止，而是以宽容和欣赏的目光看着丈夫，缓慢而优雅地走到爱德华身边，微笑着在他的脸颊吻了一下，将他带下婚礼前台。

    爱德华搞推销，常年不在家，她是他的长明灯，是他温暖的港湾，为他照亮归途，给他甜美的梦境。老年的他们，和衣在浴缸里相拥，这个场景，几近让我落泪。此时无声胜有声，万语千声，都在这一拥里了。所谓地老天荒，不过如此。如果父亲是大鱼，桑普顿，就是河，平静安详的河，给他天空，任他遨游，给他港湾，随时休憩。

    爱德华对妻子，也是忠贞不二。虽然威尔曾怀疑总不在家的父亲有另外一个家，并拿着父亲与小镇居民签订的契约找到了老去的珍妮。他从珍妮那里知道了母亲才是父亲这一生挚爱的女人，尽管，珍妮为父亲终身未嫁，但父亲从来没有在她那里停留。珍妮说了两句话：“爱德华只到过他那里两次，一次去得太早（她才8岁），一次去得太晚（爱德华已经有了深爱的妻）；在他父亲的眼中，只有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妻子，一个是其他女人。”

   爱德华，也是无数女人心中好男人的典范：自己的打拼，就是为给妻子一个有着白色篱笆的家，给妻儿一个温暖的无风无雨的家，并如愿以偿，不要回报的用尽积蓄令小镇旧貌换新颜；和许多的人成为朋友，为许多的人所爱戴。

   得承认，父亲有点爱“吹牛”，但是我相信父亲不过是想为生活做一些快乐的点缀，想为儿子装一双想象的翅膀。

   儿子在父亲临危的病床前，和父亲一起完成了爱德华这一生传奇的续写。女巫玻璃眼中父亲的死亡方式：和儿子威尔一起逃离医院，跑到河边，父亲用嘴将婚戒交给美人鱼一样等在河中的妻子，然后变成了一条大鱼，恋恋不舍地绕着妻儿游了两圈，游向远方……

   现实与故事，梦幻般交叠，父亲在泪流满面的儿子讲述的故事中，安详睡去。

   片中的父亲，因为他毕生所讲诉的故事，成为了传奇。平凡而琐碎的生活，需要故事，生命的蓝天，需要想象的翅膀，方可以自由地展翅翱翔。

　　　　

[ 本帖最后由 万里山水 于 2012-1-30 08:47 编辑 ]

朵兮

敬一兵

先记号，明天细读。

万里山水

父子之间的交往，可以有着多种的样式。就如交恶的母子之间，仍然也可以讲出动人心魄，叩人心弦的故事。张导曾经导演出《我的父亲母亲》那样隽永别致的故事，其实《大鱼》也是一种讲述长辈的不俗版本。朵兮朋友在一份平静中，静静梳理一份儿子心中带有传奇色彩的故事，条分缕析，丝丝入扣，安静中有情感的飘飞，沉静里感悟深远。不失为一篇优美深刻的影评。新年开始，朵兮朋友以崭新的姿态为人们奉献出新美的文字，令人欣喜。

敬一兵

原帖由 万里山水 于 2012-1-30 08:57 发表
父子之间的交往，可以有着多种的样式。就如交恶的母子之间，仍然也可以讲出动人心魄，叩人心弦的故事。张导曾经导演出《我的父亲母亲》那样隽永别致的故事，其实《大鱼》也是一种讲述长辈的不俗版本。朵兮朋友在一份 ...

万版的评点很到位，我完全赞同。文章里充满了个性的见地与认识感悟，是为亮点，可喜可贺，欣赏并问好！

夏冰

朵的影评文字很见用心。影评、点评俱佳，让人感受到这部影片独到的魅力。问候！

朵兮

原帖由 万里山水 于 2012-1-30 08:57 发表
父子之间的交往，可以有着多种的样式。就如交恶的母子之间，仍然也可以讲出动人心魄，叩人心弦的故事。张导曾经导演出《我的父亲母亲》那样隽永别致的故事，其实《大鱼》也是一种讲述长辈的不俗版本。朵兮朋友在一份 ...

每一次看这样温馨的电影，都觉得是一次心灵的荡涤，让我的内心愈加地丰厚与美好。：）谢谢老师如此精彩的评。

朵兮

原帖由 敬一兵 于 2012-1-30 09:48 发表
万版的评点很到位，我完全赞同。文章里充满了个性的见地与认识感悟，是为亮点，可喜可贺，欣赏并问好！

问候老师新春愉快。：）

朵兮

原帖由 夏冰 于 2012-1-31 16:26 发表
朵的影评文字很见用心。影评、点评俱佳，让人感受到这部影片独到的魅力。问候！

谢谢夏冰老师，问候老师新春愉快。：）

娴情逸致

先记号，最近事多，细品后复！问候！

娴情逸致

原帖由 万里山水 于 2012-1-30 08:57 发表
父子之间的交往，可以有着多种的样式。就如交恶的母子之间，仍然也可以讲出动人心魄，叩人心弦的故事。张导曾经导演出《我的父亲母亲》那样隽永别致的故事，其实《大鱼》也是一种讲述长辈的不俗版本。朵兮朋友在一份 ...

欣赏、学习，问好朵兮！提前祝元宵节快乐！

小湖

惭愧，还没有看过这两部电影，真要去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