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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盐城风萧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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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30 17:0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盐城风萧萧

  永安桥划时代的枪声首先动了黑潓江峡谷里的乔后小盐城;动了设在盐城的迤西盐务公暑,震惊迤西盐务公暑的盐务总长严诚

  迤西的盐务公署之所以设在黑潓江峡谷里的乔后小盐城里,是因为它离大理司管区不到两百里的路程,比别的盐井要近得多,这就便于政府的直接控制管理。还因为,这乔后盐井在迤西的矿盐盐井中,算是最大最好的一个盐井,这盐井不仅产量大,而且出产的盐也是全迤西各盐井中比起来是最好的。从南昭大理国时期,这里就开始产盐,卖盐;直到明清时期,这里的岩盐更是越产越旺,食盐的供应不仅限于峡谷周边地区的几十个县份,更已远销到藏区和印缅境外。

  原本就有从成都平原到印度的古商马道经过,还有,从普洱思茅经由大理西洱河,然后顺潓江而上,直到藏区的茶叶、食盐为主要运输物资的茶盐马道也要从这里经过。这就使黑潓江峡谷里成了古商马道交叉的十字路口,用马帮运送食盐,还里十分便利。更何况,这小小的峡谷历来又是兵家必争之地,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掌控着小盐城,也等于控制住这个小峡谷咽喉要地。到了民国,盐税已成了政府的主要财政支柱,这里也就更加为各级政府重视。

  源源不断的盐税的诱惑和支持,民国以来,对乔后盐城几次进行了重大的整修,弹丸之地的小盐城已建成墙厚门高的磐石小城。

  从高高的罗坪山流淌下来清亮沏骨的小小玉清河,把小盐城一分为二,玉清南岸是乔后镇。镇子四周是又高又厚的寨墙护卫着,东南西北四面都修了厚实的寨门。寨门门楼上的枪眼,仿佛是怪兽的眼睛,让人不敢正视。那些日夜轮流的岗哨卫兵,更有不可一世的恶煞之气,让人望之却步。

  从南门到北门,弯弯曲曲逶逶迤迤地贯通着一条不足一华里的街道,街道中间是前后相连的青条石铺着,两边镶嵌错落的墨青色的鹅卵石,因为年深日儿的踩踏,已被踩磨得抹了一层油似的墨光铮亮。街道两边挤满了低矮狭窄差参的店铺;操着南腔北调的生意人的叫卖声,用本地民家人生硬的土汉话和民家话讨价还价的嘈杂声,在这里奏鸣起没完没了的混声交响曲。铺面旁偶尔还挤出一条两条的小巷,慢慢往深处爬去。小巷中里处处裹藏着三教九的污流腐浊之气,但也没法阻挡住时代朝流的乘隙而入。

  高阜之处,耸立着那一院阴森高大的砖墙瓦房,那就是盐务公署大院。公署大院四周如群星拱卫着一色的青瓦房,就是盐城里有钱、有身份地位的人家,远近闻名的八十三灶灶主们的豪宅府弟。为了让这些显贵们觉得心里踏实,也为了让他们的身份地位在小城里更加显赫,场署大院后的半山坡上新近又增加了两座高高的土墙碉堡,使这里更多了几分让人寒栗的气氛。

  玉清河北就是喧嚣不息的灶城。一排排宽敞的灶棚挤在一起,互不相让。棚屋顶上,浓浓的黑烟像一条条张牙舞爪的黑色蟒蛇,扭着腰身窜向低空,然后又紧紧地绞合成厚厚的烟云,把整座灶城盖得严严实实。空气里弥漫着的木柴燃烧的焦臭味和盐味,使人感到一阵阵的窒息。

  灶棚里,齐腰高的煮盐灶张开大嘴,吐着红红的烈焰,舐噬着工人的汗水。闷声闷气的木锤夯盐坨的敲打声,好像从来就没有停息过。

  每天天还没放亮,人喊声,骡马的嘶鸣声,就在腾腾的烟雾中响起;让人突然感觉出,空气里还夹杂一股难闻的马屎马尿味。这些进出盐城的马帮的喧嚣嘲杂声,一直到半夜才能慢慢平息下来。

  透过灶城弥漫的盐雾往高处望去,远远的半山坡上却墩伏着拥挤不堪,杂乱差参,歪七倒八的木板棚,低矮的土屋和破旧的茅毛房。偶尔还能看到光腚篷发,满身污泥的小孩在那里玩耍打闹;那就是矿山工人们和煮盐工人们的栖身之所,这里也聚集了三百多户人家,有两千多的工人呐。来自四面八方的逃难谋生的挖矿、背矿、煮盐的工人,每天都用自己的血汗挣得一点点维持生计的工钱,还要随时受到矿主工头和硐长们的欺压刁难和无理层层克扣。

  离得不远处就是工人们日夜劳作的矿山。原来也只是一些狗刨坑似的盐窝窝,现在却已越挖越深,有的已有三五千尺深了吧?矿井边到处是忙忙碌碌的矿工的身影,还有背着长枪的税警和镇警在来回游荡监工。
挖矿的工人,嘴里咬着油灯,在狗洞一般大小矿洞里,跪着双膝拄着手肘把盐矿数从千尺深的矿井里拖出来;只见一个个被被油烟薰黑了面孔,鼻孔里积满了黑黑的油烟,只露出一双眼睛在骨碌碌转动,难以辩认谁是谁?用麻布或破布片包着的双膝双肘都被磨得血肉模糊,目不忍睹。甚至随时都有井坑倒塌的危险,好多人就那么活活被埋在几千尺下的深井里而无法寻找。

  挖出的塃矿就由妇女和童工一筐筐地背到灶城;从天亮到天黑,都能看到从矿山到灶城的那几条崎岖的山路上,蠕动着妇女童工们的身影。

  把盐务总署设在这样一座城高墙厚的峡谷小盐城里,有三四百人的税警队驻防把守,加上两三百人的护井队、镇警队的护卫,算得是固若金汤的了。还有千百年来,都这么忍辱负重,逆来顺受的工人。尽可以让那些税务要员觉得,可以高枕无忧地稳收盐税了。

  从磨黑盐场调到乔后盐城的迤西盐务公署上任还不到半年的严诚易,更认定了要在这边陲峡谷的小盐城施展一下自己效忠党国的雄才大略。因为,就在磨黑盐场,以他训练有素的军统少将的身手,将蛊惑工人企图造反闹事的共党份子们一网打尽而功勋卓著。本以为,像在磨黑盐场那样,把这里的那些个蓄意煽动工人造反的共党和他们的余孽彻底清除,那只是举手之劳。可等他来到乔后盐场之后,这才发现,事情无没有预想的那么乐观,而且让他有危机四伏的预感,难怪他的前任就因为一次又一次的工潮而卷席走人。

  然而,踌躇满志的他,突生出了天将降大任的豪情壮志。几个月来,他正处心积虑地紧急筹划着剿共立功的宏伟计划;而且每天来到场务办公室,依然总忘不了钻进机要室办点别的事。

  机要室就在场务办公紧里边,一隅隔音密室,只有场长和机要秘书秦曼莉能自由进出。还有税警大队的蒋大队长也偶尔出入过几次,其他人员当然无缘也无权窥其半分。只要把那扇厚厚的木门一关,就在一壁之隔的场务办公室,也绝对听不到里边嘀嘀哒哒的发报机的敲击声。

  这天,他一进机要室,办公桌上美艳风骚的秦曼莉早已满面绯红,眯着饥渴难耐的双眼迎接着他;严大场长肥胖的身躯刚刚靠近,她就用左腿狠劲勾住了他那圆木桶般的胖腰,右手紧紧箍住他挤满肥厚肉叠的脖胫,张嘴闭目,吟吟娇喘,纤长的左手早已从场长的小腹处直插而下……

  严场长却如肥猪拱稀泥般“哼!哼!哼!”地喘着粗气,抖着小红萝卜似的胖手指,在秦曼莉的三点禁区间来回游离……

  虽然还没到半年,可色中饿狼恰遇情场饥客,只觉相见恨晚。偏偏不让人如意的是,这严大场长却又十分的惧内,只好每晚和这单身女人定时幽会,匆匆完事便走人回家。而上班后,经从办公室钻进机要室的适时操练,却也成了他们欲火宣泄的必修之课。

  每当此时,警务队长“金钱豹”一定会在门外忠实地守护着,他们大可放心演练。可让人不可理解的是,这严大场长却有他自己恪守的信条,白日里这样的演练,他只是动动口,动动手,而绝不深入理会。
正当他们操演到入微之处,却突然听到办公室门口有人跑动的声音,紧接着是一个汉子高声大气地喊了声:
“报告!”
  “你龟儿子有么子事?”操着黔北土腔的警务队长金钱豹迎出去问道。

  “报告队长,永安桥方向好象有枪声,要不要向场长大人报告一声?”

  “枪声?”机要室里的这对男女都不由得一个激凌,立马停住了手头的活,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唏嘘着。
说来,事有凑巧,也许今天的严大场长情急疏忽,忘记了随手关门,所以外面报告的消息就真真切切地传进了密室……。

  “金钱豹,快到税警队蒋队长派一个中队火速赶到永安桥看看,狗日的张羽棠他们可能出事了!”从机要室抽身出来的严大场长气急败坏地扯着公鸭嗓子忘记了叫金队长,而是直接叫他的绰号金钱豹
是!”金钱豹嘴里答应着,已闪场署大门,飞也似地向税警队跑去。

  大场长隐隐感觉到事情大有不妙,腆着大油肚,急急忙忙来到场署大院门口,想听个仔细,弄个明白,到底是枪声还是办事人家放炮仗?

  永安桥是乔后到弥沙的必经之所,今早起程运往弥沙盐井的课银就得从那经过。那里离盐城也就十多里路,运钞银的马帮和警员刚好走了不到两个钟头,按说也就到永安桥附近了;要真是枪声,那还要说,必然大事不好。

  在这些深山密林中运送课银是一桩十分的危险的事,这,他严大场长一来到乔后,看看这复杂的地理环境,就已预感到了。还听说,在他之前,也曾有过小股土匪的拦路抢劫过几次课银,却都因税警队的得力护送而未曾闪失。然而,过去并不等同于现在和将来,尤其是当下,到处都在闹赤患,共党们的手里就是不缺人,正缺的是钱,缺的是粮。所以,他一到任就立即制定了许多保密制度,作了周密防范。

  却细心想想,这盐城附近的乡村,直到现在,那些土包子们也只是在闹腾“农抗会”,“妇女会”;唱歌,演新剧之类的小打小闹。这些无疑就是共产党的惯用把戏,还没有情报证明他们已经有什么武装队伍。

  在离小盐城不远的罗潓乡,倒是组有一支自卫大队,可那是按卢主席的剿共命令建立起来的,队长胡葵盛还是个地道的地方土霸王,绝不会亮着胆子去抢课银的。

  盐城的的工人们闹腾的“工抗会”更是在他的严密监视之中,他们要求组织的工人矿山自卫队,他还没答应他们哪,不可能有人偷偷跑去抢劫课银的。

  想到这里,严大场长心中略略宽慰了些。可当他来到场署大门外,明明白白地听到“咚——叭!”“咚咚——叭叭!”“哗啦——”,拖着长长的尾音的枪声,顺着河谷拐拐碰碰地飘过来时,稍稍宽慰的心,又一下子缩紧了。

  凭经验,他知道远处正有一场枪声密集的激战。

  “热锅上的蚂蚁用这话来形容他此时的情形,也许还是没错。可说他是蚂蚁却有点不够形象,你看他,矮胖的身躯挺着个大油肚,活像个屎壳郎,工人们用民家人的白族话在背地里叫他“雷私嗯”一点也没错。

  急得他从场署门外刚刚回到办公室,还没在太师椅上坐稳当,又急急地转出来;在院里竖起耳朵听了听,又喘到大门口的沙堆上,跷首向西北方的永安桥方向望去……

  怎能么会出这样的事

  但愿事情不是自己想像的那么遭,最多也只是几个散匪劫贼的小打小闹,而课银运送却无大碍,更不是什么共党游击队出现。

  要真是共产党插的手?这个字眼对他来说是太可怕了。

  到迤西盐务总署走马上任没几天,他就以敏锐特殊的嗅觉感知,在这滇西大山中的小盐城里所潜藏着的政治较量,已远远超乎自己的想象,绝非磨黑盐场时的形散意疏的小打小闹,而早已经形成了一股强劲的潜流暗涌。

  不论是街头巷脑的低头窃语,还是小学生们放学回家路上随口唱的歌谣,都会让他感到心惊肉颤,如背针芒。

  名正言顺成立起来的工人工会,更是他寝室难安的一块心病。

  也不知那些工人着了啥魔?粘进工会里,胆子就特大起来。不听招呼,不怕吓唬;软的不吃,硬的不怕。有事没事的都要凑到一起,胆敢高声大气地说工长的不是,揭场长的蜚短流长。

  前不久又软磨硬套,利用他自己时时挂在嘴边的“三民主义”,“民生”“博爱”的话语为由,硬是要求成立了“工人识字班”。那个年纪轻轻的教书先生和工人搅和在一起,什么“当家作主”“自由平等”的新鲜花样,就源源不断地灌进了那些木瓜脑袋之中。这分明就在制造一坐随时都会爆发的火山,还死死地把他往这火山口上逼。

  “咚咚!哒哒!……”一阵离得更近,更加清晰的枪声把他从苦思冥想中惊醒,浑身不由得一阵紧缩,此时他,确实感觉到大事不妙:

  “金队长,再派出几个警务队员到前面看看,这到底是咋回事?怎么枪声离得更近了?我要随时听到准确的汇报!还有,通知蒋队长,税警队全体马上集合待命!各处岗位都要严密警惕,增派清静寺和高寺兵力。

  林华,跑去通知王镇长,马上派人关闭各处寨门,城门寨口加派兵力,严格把守。盐城内外加派巡逻队,控制好盐城内的局势,以防有人乘乱混进城捣乱。把镇警队也全部集合起来,都要进入作战准备!”真不愧是久经风雨的老牌军统,如此情急之下,还能指挥若定。

  他严诚易心里清楚,如果只是一些游寇散匪的小打小闹,那他们根本也奈何不了这盐城,但若是什么游击队,或大股来历不明的武装队伍的有备而来,要守好这小小盐城,也不是那么轻松的事。

  “严场长,我已派出四五拨人马,马上就会有消息传回来的。”金钱豹一边回复严场长,一边就派遣身边的警务队员去通知蒋队长,严诚易的随身勤务员林华也应声跑去通知王镇压长。

  这警务队长金钱豹确实不是省油的灯,好像事事都早已为自己的主子想到了。他到底是何许之人?

  “金钱豹”本名叫靳现宝,出生在黔北的一个叫石头坑的小山村里。那些地方十年九旱,山头不长草,山下石头多,土坑坑里长玉米,石头再比玉米多。为了生计,好多人不得不以贩运私盐谋生,明知那是坐牢砍头挨枪子的行当,可为了养家带口,不少人还是不愿意放弃。干这生计,都是明不来暗来,狠着劲,咬着牙,和绿林匪帮一般无二,所以,好多人都学了一些手脚功夫。

  这靳现宝为人聪明伶俐,从十二三岁就跟着大人跑盐帮,还苦练了一些拳脚。到十八九岁就邀约了七八个生死要好的弟兄,独立门户,想要干那劫富帮穷的绿林营生。然而,在那盗贼多如牛毛的川黔交界的十万大山里,根本就没有这些小鱼小虾的存活之地。无奈之下,不甘人后的他只好带着几个弟兄弃暗投军,本想凭着一身本事,在军旅之中奔个前程,没想到,恰恰又遇小东洋野心勃发,亚洲风去骤起,只好肩负重任,远赴印缅异国。几经珠死搏杀,带出去的弟兄都血溅丛林,骨埋异乡。只有他,带着疫方的“打板子病”,拖着如柴的瘦骨,终于挨回到故国南疆,却再也没有力气回到黔北老家了。就在他躺在路边奄奄一息地等死的时候,一个骑着赤骡子的胖子救了他的命,教他吃了几副狗胆,医好了打板子病,还把他留在身边做杂役。

  这个知恩图报的黔北汉子也就死心塌地跟着这位严场长,还以他的身手和赤胆,一步步地赢得他的信赖;从磨黑盐场跟到迤西盐场,从杂役爬到场署警务队队长。

  因为几次显露出他的机警干练和彪悍,人们都不再叫他靳现宝,而是以威振山林的“金钱豹”呼之。

  看来,确实他也并不愧此尊号。你看,就在听到枪声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时辰,这场署大院里里外外都已布齐了他金钱豹手下的警务队,高高的房顶上也架好了两挺机枪,一个个荷枪实弹,严阵以待。

  说到这小支只有二十多人的警务队,原来是严诚易来到迤西盐署之后,特意让金钱豹从税警队中挑选组建起来的;实则就是严诚易的忠实卫队,也是具特殊性质的特务队。这些一长一短双枪齐备的精明汉子,有的是从前线下来的老兵油子,有的是出没过山林的贯匪,有的是身有特技的忠实警员。都是些好色好赌之徒,却都不沾烟土;各自都有点让人咋舌的本事,都是些听到枪声就不要命的亡命之徒。

  就为把这么些汉子从税警队中抽拔出来,弄得蒋大队长老大的不高兴呢。虽然这些人平时调二郎当的,不好管,但在他这个堂堂国军少校团长面前,还是不敢随便造次的。他真还有点舍之不得,可有啥办法?虽说他也曾有滇缅抗战的赫赫战迹,但现在毕竟还是场署下属之人。更何况,在外人并不知晓的迤西军统情报站中,他蒋大队长也要听命于秦曼莉和严诚易的差遣;这是军统中级其严格的组织规则。

  心急如火的严诚易刚刚转回到办公室,金钱豹派出去侦察的警务队员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从后面跟进办公室报告来了。

  “怎么回事?”严诚易迫不及待地瞪着血红的双眼,劈头就问。

  “报告场长!运往弥沙井的课银在永安桥西被劫了。”

  “你咋知道是课银被劫?”严诚易疑惑警觉的双眼直盯着那个警务队员。

  根据眼下的形势,这次课银的运送,他没让更多的人知晓,只是几个少数的相关人员知道内情。而这个警务队员一进门就说是课银被劫,这不得不引起他的警觉。

  “一中队赶到时,只看到七八个税警队弟兄的尸体,张场长和别的警队兄弟都没见影,马驮子和枪都没了。几个赶马的被绑在大树上,眼睛都被蒙着。那几个赶马人说,是听那些人嘴里说的,说是驮的都是花钱和纸票。花钱被他那些人全部抢走,纸票都就地烧毁了;大家这才知道是往弥沙井运送的课银被人抢了。”

  “妈个球蛋!张羽棠他人呢?我这几天眼皮子直跳,就担心他会出漏子,你看不是吗?他,他,他狗日的跑去见阎王了吗?他死了倒清静了,可给我捅这么个大漏子!”严诚易完全没有了平日踱着八字步,装斯文的样子,一脸的气急败坏的凶煞样。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双脚再也没有力气支撑他那肥胖的身躯,一下子就跌坐到太师椅上,脸色苍白,呼呼地喘着粗气:

  “赶马人都带回来了吗?他们看清是什么人抢的没有?”

  “几个赶马人正往回带呢。问了,都说没看清。事太突然,人都被吓蒙了,连头都不敢抬;后来,眼睛就被蒙上黑布,捆在一棵大树上,一样也看不到。”那个警务队员吓得颤声回答。

  “一中队出发后,半路上怎么又响枪了?”

  “据说,半路上,大家都很警惕,可是就在冬瓜树林那里,有人突然听到路边有声响,以为是有人偷袭,马上向林子里开枪,大伙一路上都有点紧张,一听到有人开枪,都一齐朝林子里开枪。”那警务队员边说,心里还真觉得有点好笑。

  严诚易微闭着双眼,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警务队员离开。那警务队员见状,小心地退了出去。
秦曼莉这时正好从机要室出来,站在严诚易身边,见这情形,侧身为他揉着太慢穴,试探着说:

  “这事要不要马上向上峰报告?”

  别以为这秦曼莉只会卖弄风骚抱男人,她可是军统派驻迤西情报站的站长呐,严诚易和税警大队长蒋正屏也只是她的下属,都得听她的,最近又把金钱豹吸收到情报站中。组建起情报站直接控制的警务队,就是她出的主意。她说的话严诚易不敢不听,只是今天的这事关系重大,她才这么慢声细语地似乎在征求严诚易的意见。要是在平时,啥都是她说了算,没得商量的余地。

  “且慢,让我好好想想,现在还没弄清是什么人干的,怎么向上峰交待?狗日的张羽棠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要是死了也有交待处,万一没死……啊?会不会是他狗日的设的局,和别人合起伙黑吃了这批课银?”严诚易好似慢慢镇定下来了。

  “嘿,张羽棠呀,你就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秦曼莉肯定地说。

  “嗯,也是的,可人心隔肚皮,谁知道?金队长,一中队回来,你马上把那几个赶马的带到税警队严密看守起来,我要仔细审审,看有没有什么线索?让蒋大队长继续派人去找张羽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要是还活着,也许会看到点什么?另外,让你的人暗暗监视的那些人,查查最近有没有什么活动,特别这两天都和什么人来往?还要加强对他们的监视,不要打草惊蛇,也不能放过任何可疑的线索。”

  “是!”金钱豹转身出去,正好,一中队长和中队副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还是没找到张场长吗?”严诚易抬眼看了看他俩,有气无力地问。

  “没找到,还有两个轿夫和四五个弟兄都还没见影。”一中队长范大成回答说。

  “这事有点蹊跷,会是什么人这么大胆来抢走课银的呢?”二中队长他们详细汇报完情况之后,副中队长肖长锁试探着这么说。

  “我也正想这事,你们还发现什么线索没有?”

  “现场就看到一些杂乱的脚印,至少三四种以上枪的子弹壳,一大堆烧纸币的火灰灰,别的什么也没发现。”中队长很无奈地回答说。

  “从脚印上没看出他们往哪个方向跑了?”严诚易有点很不满意地问。

  “弟兄们仔细察看后以为,他们抢了花钱之后,有可能是顺着弥沙河往西边的大山里逃去了。”副中队长肖长锁赶紧回答说。

  这事是他心里明白,是他亲自带着几个弟兄去路边草丛中到处察看,发现了武工队往猴子岭方向撤退的脚印,就故意把那些地方踩得更乱,看不出原来的痕迹;还商量好统一这么说的。

  他担心让严诚易知道武工队撤退的路线,罗潓特区的武工队就会被暴露。现在罗潓区的自卫大队,其实就是地下党罗潓特区领导下的武工队,这事只有党内的少数人知道。

  肖长锁也知道,因为他也是盐城地下支部的一名共产党员。

  肖长锁出身在俄凯东山头的一个民家人的村子里,从小就在衣不遮体食不饱肚的苦日子里泡大的,刚刚成人,就被抓去当了兵,远离家乡和亲人到了黄河边上。没曾想到,抗战开始了,他们的队伍又奉命开到中缅边境。离家乡近了,离死亡却更近。

  从中缅边境、高离贡山、松山的枪林弹雨里捡回一条命,本想回家和家人一起苦耕苦种过日子,却又被自己的蒋团长带起,来到乔后干上这税警队的扛枪活,还升他为一中队的副队长。回家也是没出头之日,在这里,好歹还有口饭吃,每个月还有几文不少的饷银攒着寄回家。

  来到税警队,他却意外地发现,这里原来还有许多俄凯老乡,他们有的在场署供职,有的也在税警队或镇压警队找枪卖命,更多的是矿工和煮盐工。

  去年,不经意又碰上了一个从俄凯调到盐城邮局的老乡赵鹏树,他虽然是一个文生文气的识文断字的人,却一点也没有架子。每次送报纸到税警队,他都要和他这个拿枪吃饭的大老粗老乡聊聊天。只要有空,长锁也喜欢跑到邮局鹏树小屋子里坐坐,听他说道说道。在他那里,长锁听到许多新鲜事,也懂得了许多原来没想过的事理。虽然还年马轻轻的,但长锁心里很敬佩他。

  因为鹏树的启发开导,长锁回到队里,也和队里的那些俄凯老乡唠嗑起自己老乡在鹏树那里听到的新鲜事,也和他们讲那些原来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的事理。

  “长锁哥,你想不想加入我们穷人自己的组织?”有一天,只有他俩在闲聊,鹏树突然这样问他。
穷苦人也有自己的组织吗?你说的莫不是共产党?”肖长锁心里一惊,禁不住小声问道。

  “嗯,你是怎么知道有共产党?”

  “我被拉兵到黄河边上的时候就听说过了,那时候在队伍里,当官的还时常提到要消灭共产党呢;我不知道现在我们这里也有共产党。”肖长锁很直率地回答说。

  “现在共产党的人可多拉,军队也有上百万。你去过的黄河边,现在全部是共产党的天下了,穷人都分了田地……”

  在鹏树的引导下,长锁懂得了许多革命道理,走上了革命道路,还介绍他加入了伟大的中国共产党。
长锁回到队里也暗暗团结了十几个俄凯老乡,把他们也一步步往革命路上带。

  今天早上他也听到远处传来了枪声,但也没怎么在意。后来,金钱豹跑来,要蒋大队长派一中队到永安桥增援,他心里就犯起了嘀咕。一边集合队伍,一边在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弄清了可能是弥沙井的场长他们在路上出了事。他在猜想,是不是组织上派人在半路上打了伏击?要是那样必需拖延时间,能拖多长就多长,而且得想法子让那边知道这里有队伍出来增援了。

  想着,他马上跑上前低声对中队长范大成说:

  “中队长,我们可不能这么不知底细就蛮着往前跑啊,要是有人故意引我们出来,在半路上打我们个埋伏,那就危险了。三十六计中就有‘围点打援’这么一计哦!”这也是他在军队里听人说过的,这时却突然想起,用上了。

  “啊呀!是啊!我怎么没想起。幸亏你提醒。”范大成一下停住脚步,大声对前面喊道:

  “全体放慢速度,子弹上膛。三分队再往前派几个尖兵,各分队都要特别注意周围的动静,一有情况,立即进入战斗。”

  就这么一说,大家也都紧张起来,背着的大枪都卸到手里,唏哩哗啦地都推上了子弹,行军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

  肖长锁又故意落到后面的二分队长旁边,只见二分队长余阿庆一下子从队伍中蹦出来,捂着肚子弯着腰,苦着脸,用民家话叫苦道:

  “肖副队,我这几天拉肚子,现地肚子又疼起来,要屙屎了!”

  “你他妈的就是张世贵的马!快点!”肖长锁故意没好气地骂道。接着用民家话压低声音说:

  “放机灵点,那边可能是自己人,想办法用枪声通知他们这里有队伍增援来了。”接着又大声说:

  “你莫只顾着屙屎,要小心点哦,不要落下太远。”

  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到后面二分队长的尖声惊叫,紧接着就是一阵枪声。没容多想,行进中的队伍一下子全扒下了,开了锅似地一齐朝路边林子里一顿猛扫。只见二分队长一手提着裤子,一只手端着卡宾枪拼命地向路边的林子里扫射,一直到弹夹里的子弹都打光了。

  一阵火力之后,啥动静也没有,几个胆大的先站了起来,朝林子里寻去:

  “嗨!你他妈的分队长啊,屙屎就屙屎,干吗鬼惊惊的,吓老子们一跳,你自己看看,一只野兔,两只野鸡,都打成筛子了。”

  “我咋个晓得,听到屁股后面哂哩唰啦的,就开了枪拉。”余阿庆一屁股坐到地上不想动了。

  “要是后面真有人,你连开枪都来不及了!”

  一场虚惊过去了,时间也过了差不多半个多时辰,队伍又慢慢往永安桥方向走去。

  ——这就是严砀长后来听到的离得更近的枪声。

  场署办公室里的人们都弄不清,猜不透,这到底是什么人这么胆大妄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劫走课银?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此时,光影中突然钻进一个面色青紫,篷头乱发好似游离的阴魂,已经难见一点活人气息样的人,一看,正是冻得瑟瑟发抖的张羽棠。

  不来还好,一见这个人模鬼样的家伙,严诚易的气不知一下子从哪爆了出来:

  “你他吗的是人还是鬼?牛头马面没把你勾走呀!你看你捅这么大一个漏子,还有脸回来?”严诚易越说越来气,气得大油像大蛤蟆一样一鼓一鼓的。

  “嗯,嗯,嗯……,严大场长,事情都弄成这地步了,这咋个整才好呀?”张羽棠已经六神无主了。

  “咋个整你是知道的,坐牢!枪毙!,别的你还想咋个整?”说着就别过身去,连看也不想看张羽棠。
张羽棠一屁股软到地上,“嗷嗷嗷”地嚎开了。

  “别他妈的别干嚎嚎了!”严成易极不耐烦地转过身来大声吼道:“说说你是咋没挨着枪子躲过这条命的?还是他们故意放了你?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我咋个晓得是什么人?连人啥子人也没看到,咋个会是故意放我的,总长大人,你千万不能开这样的玩笑。”张羽棠一听,吓得连忙跪在地上绝望地看着严成易。

  “那你是咋个跑回来的?没被打死,你就该听到看到些什么嘛?”

  “唉!谁会想到啊?那天刚过永安桥不远,突然就是一排炮的枪声,也没弄清是怎么回事,我就连人带轿被掀到路下,连翻几下就滚进了漩涡潭里,一连呛了好几口水。心里想着活不成了,却又被河水裹着冲到一块大石头边,卡在树根下钻也钻不出来。头没被卡住,露出水面,我才没被呛死。正想法往外钻,就听到他们在到处搜查找人,亏得我头顶上有一大堆烂枝烂叶盖着,他们没看到我。那冷呀!骨子里就像针在扎。我想,再挨一阵,就是没被他们看见打死,我也会被冻死在水里呢。幸亏,不大地的功夫,河边没动静了,我才赶紧钻出来游过河去。爬到河对面的林子里,回头一看,他们还在那里烧火烤呢,把我气得差点站不起来,就朝他们开了一枪,没想到一排炮又干过来,差点又没要了我的命,只好赶快离开。我不敢顺河边走,只好在林子里钻;好容易,才从小柴坝这边回来。”

  “就什么也没看到?”

  “要能看到什么,说不定早就挨枪子了,哪还能活着站在这里?”

  “你,你他妈的真是个窝囊废!饭桶!也没听到他们说话,最少也能听出是哪里的口音?”

  “枪声响得那么厉害,又是河水声,咋个还能听出说话声呀?”张羽棠低着头,好像还振振有词。这更激怒严诚易:

  “你他妈的还有理了?前那天你一来,我就说了,当下时局动荡,事事都得加倍小心,要你管好你的人,管好你自己。你把我的话当放屁!你看你带的那些弟兄,都和你一样,没一个好东西,一来到乔后就像馋猫钻死鱼堆里,一个个拼命就往赌场和窑子馆里钻;你怕招摇不够啊?你他妈的下边快活了上边就不关风。这次到底是你们哪个走露的风声?你给我好好想想,你到底都给什么人说过这事?弄成这样,现在好了,你自己去死吧!”

  “……”张羽棠吓得嘴一张一张的,没话说。

  “来人!先把他关起来,等候上峰发落!好好看管,不要让他自己吊死了,到时就死无对证。”
是呀,严诚易说得没错,地下党首先得到的情报就是:“在裁缝黑寡妇家旁边,有人看到弥沙盐井的场长张羽来到乔后了。”

  交通站经过分析认为:张羽棠要是经过乔后到大理办事,那他第二天早上就会出发,要是第二天早上不走,就可能是来接运课银。紧接着就从场署大院、财务科那里传来了让人振奋的消息。经过各方面的情报汇总,交通站及时向特区党委发出了往弥沙井运送课银的准确情报。

  一张棉纸上用盐水写了这样一首民家人的白族山歌:


    折汪止斤尼忾顶,(正月十九日早晨,)
    瞒孬整登者旺整。(用马驮了钱几驮)
    俄亮荣梯哄刚汉,(和弟兄们看看,)
    炸你捣字真细很。(怎么办已经在心目中了。)

  没隐形墨水,在盐城就用盐水写情报,写在白棉纸上,盐水一干,啥也看不出来,只要把棉纸浸到清水里,字就会显出来。这是共产党迤西盐城地下交通站的新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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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朱荣华 于 2012-1-30 22:45 编辑 ]
2#
发表于 2012-1-30 20:14 | 只看该作者
这样的故事写来不易,学习!
3#
发表于 2012-1-30 20:25 | 只看该作者
你的小说文字很老道,凝练、流畅、准确,颇具功力。本篇写了盐城一个小故事,写得很生动,脉络清新,穿插得当,铺叙自然,再现一段生动的历史,不错。
说点个人看法:这是一篇短篇小说,在开篇用了大篇大篇篇幅交代时代背景,好半天故事中心人物都还是犹抱琵琶半遮面,这种写长篇小说的手法写短篇,显然写得有点捉襟见肘。
4#
 楼主| 发表于 2012-1-30 21:21 | 只看该作者

回复 3# 暴雨迎风 的帖子

谢版主指点!
其实我这是和前面的《峡谷长空第一枪》是有联系的,想写一个我们地区革命历史的系列小说,但各自独立成章。以后还想连想来。后面将会慢慢写出。
5#
 楼主| 发表于 2012-1-30 21:28 | 只看该作者

回复 2# 木门长子 的帖子

谢谢鼓励!
6#
发表于 2012-1-30 21:29 | 只看该作者
好作品,赞一个!
7#
 楼主| 发表于 2012-1-30 21:53 | 只看该作者

回复 6# 蒙正和 的帖子

谢谢蒙老师的鼓励!春节快乐!
8#
发表于 2012-1-30 23:28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2-1-30 20:25 发表
你的小说文字很老道,凝练、流畅、准确,颇具功力。本篇写了盐城一个小故事,写得很生动,脉络清新,穿插得当,铺叙自然,再现一段生动的历史,不错。
说点个人看法:这是一篇短篇小说,在开篇用了大篇大篇篇幅交代 ...
也来读了,支持,问好。
9#
发表于 2012-1-31 07:00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2-1-30 20:25 发表
你的小说文字很老道,凝练、流畅、准确,颇具功力。本篇写了盐城一个小故事,写得很生动,脉络清新,穿插得当,铺叙自然,再现一段生动的历史,不错。
说点个人看法:这是一篇短篇小说,在开篇用了大篇大篇篇幅交代 ...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支持迎风版主!
10#
发表于 2012-1-31 16:51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朱荣华 于 2012-1-30 21:21 发表
谢版主指点!
其实我这是和前面的《峡谷长空第一枪》是有联系的,想写一个我们地区革命历史的系列小说,但各自独立成章。以后还想连想来。后面将会慢慢写出。
呵呵,不错的想法,支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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