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林中暖煦的阳光零零落落,我的眼皮微微裂开一条缝,又软软地耷拉下来。
“小翠!我以为你专心修行,原来是在这里赖睡。”唉,是二姐在叫我了,真的好烦。自从母亲和几个姐姐去了西藏,这里就只剩下我和二姐了。她自己没事,闲着总督促我的功课。
“我已经修炼一千年零五天了,还要进修,我会变成狐狸干的。”
“母亲嘱我监督你至少要修到一千五百年,你一年也不能少。”二姐一点面子也不给。
少顷,她似乎体量了我的苦衷,说:“好吧,那让你休息休息,不如和我逛街吧,劳逸结合,或许对你的修行更有帮助。”
我还未答话,二姐就把我一拽,飞出了千里之外。
城市里的空气真的污浊,走到哪都闻见一股汽油味。倒是街边琳琅满目的商品,让我趣味横生,还有形形色色的人类,似乎怎么也看不够。
“小心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二姐向我使了使眼色。
我一惊,忙把尾巴安分地藏在了裙底,向四周望了望,还好没人发现。
天太热,我和二姐找了家冰花小摊坐下。那摊的冰花老板很温和,特别是对象我们这样的美媚他关照得无微不至。对面两个男人对着我们嬉皮笑脸,其中一个向我不怀好意地使眼色。我一看,原来是二姐的骚性又犯了,正向另一个较俊的男人抛媚眼呢。我觉得有些无聊,看不惯她那种套路,冰没吃完便说要走。二姐也真不含糊,在媚眼停歇的空档让我到我们常去的“小家碧玉”饰品店等她。我没好气,独自走了。
一个人挺无聊的,还是看着人有趣。那个丰满的贵夫人高傲地牵着一个唯懦的小白脸,一个拿手机的小矮子对着一个胖老板点头哈腰,还有一个挽着女友的男人被另一个妖艳的女人打了一拍掌......一个1.78的帅气公子在看着楼顶的时钟憨笑。他在笑,很纯真的笑,我好久没有在人群中看到这么单纯的笑脸了,那么美丽、无邪、不与争分。好可爱的男生,我喜欢这样的。
我这么想着,潜意识里有一个冲动要上去,企图制造一个美丽的邂逅。突然,他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小胡子男人,打断了我浪漫的暇想。
“少爷,原来你在这,老板叫回去了。”小胡子拉着帅哥的手就走。
帅哥贴着灿烂笑容的脸依然仰着,指着顶上的时钟口齿不清地叫:“钟...钟...钟哦...”
我的脸变得不灿烂了,原来,他是个傻子。
我刚要转身,却看见了一张苍老而熟悉的脸出现在帅哥的身旁,那个老者我曾在孤山见过。那年母亲在雷雨中为我采药,险些遭雷电击毙,是这个老者及时护架才得以脱险。受伤的我在小山洞里看得清楚,他就是富商王太常,那个王氏企业玩具公司的老总。母亲临走前有个心愿,就是报答她的救命恩人。今天被我撞见,真是寻来全不费功夫啊。
“元丰,你要钟改天老爸给你买一打,先回家。”王太常向小胡子使了个眼色,便钻进了一辆豪华轿车。
我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帅哥叫王元丰,是恩人的公子。
我在心事重重中等到了一个妖媚的身影,二姐不知何时已来到我身边。我告诉他遇见了恩公的事,她眼珠子一转,说让我等等,机会到了再报恩不迟。几天后,她派去的猕猴精给我送来了消息,说那个元丰公子自小就是个白痴,二十六七了还分不出男女,老爷子为他的终身大事着急,给他相了许多女孩,可她们不到三十分钟全都败下阵来,再也不愿踏入王家半步,这可急坏了二老。
我寻思揣磨着,暗自下了一个决心。
第二天,二姐摇身变作一个王夫人的熟人吴老太,把我送到了王家。这气质高雅的王夫人见到秀气玲珑的我别提有多高兴了,二话不说就把王元丰叫出来和我谈心。可这王公子倒好,不但冲我傻笑了半天,还把余温残留的绿茶倒在了我身上。我保持着微笑,对王夫人很有涵养地说我不介意。虚惊一场的王夫人松了口气,立刻派管家联系婚姻登记的事。
我就这样嫁到了王家,做起了阔少妇。元丰对我开始还是很调皮的,渐渐便和我成了朋友,因为我知道什么叫投其所好。他摔东西我陪他摔,他要踢球我就给他缝一个布球,他要看大花脸我就画给他看,结果总是两个面目全非的小丑把好好的一个豪宅弄得乱七八糟。
王夫人是个很有教养的人,最看不惯我们的无理取闹,时常把我叫到她的房里训话。每每此时我都是敷衍认错,心里却在策划下一个好玩的节目,必意元丰只有这样才能享受到真正的快乐。
(二)
一个燥热的下午,元丰抱着一个很漂亮的文件袋跑到后花园找我,我一看是王氏企业公司近来研制的最具有转折意义的玩具新方案,是重要的绝密文件,要是弄丢了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忙把文件拿过来,要放回原处。元丰一看急了,忙拽着不放,吵着要和文件袋上的米老鼠玩耍。看着泪眼婆娑的元丰我拿他没法,只好把文件袋当飞碟和他玩起来,我想他一会儿玩累了就立刻送回原处。
我们抛接几个回合,元丰越发起劲,奋力地一抛我没接中,文件飞出了花圃后的雕花护栏。我一惊,忙叫元丰出去把它捡回来。元丰傻呵呵地去了,好久也没见回来,我心中有种不祥的预兆。来到庭院的护栏外,元丰却愣头愣脑地坐在石阶上,文件袋并没有在他手中。
我惊问:“米老鼠呢?”
“一个叔叔请它去喝茶......一会儿就回来哦……”元丰呆滞的眼神向着对面一个茶铺。
糟了,机密文件一定被人欺盗了。我忙追进茶铺,可里边并没有看到拿米老鼠文件袋的人。我气喘虚虚地回到原处,那文件袋已经在元丰的手里了。他傻呵呵地摇着我的手叫:“我们玩,我们玩!”我边哄着他边打开里边的文件查看,发现并没少一样,很是奇怪。
“那个请米老鼠喝茶的叔叔呢?”
元丰茫然地望着四方,似乎方向都搞不清楚了。我直叹气,只好拉着他回到了院子。
可我但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一家长期和王氏企业公司作对的童话玩具公司在电视新闻中出示的新品牌产品专利竟和那个新研制的新方案一模一样。王老爷子看后气得脸色发白,召集了全公司的理事经理盘问,却人人一头雾水。有人说一定是公司里有了内贼,建议大老板仔细严查。
我躲在小厅里,心虚得不敢出声,那个请米老鼠喝茶的人一定就是童话公司的偷盗者了。那天他应该不是去喝茶,而是到茶铺后面的打印室复印资料去了。这下元丰可闯祸了,而我大概也就是最魁祸首了。
几天后,不知是谁把小报告打到王老爷子的耳朵里,王老爷子大怒,把我和元丰叫到房里大骂了一顿。说绝密文件怎么能当玩具,元丰不懂事也就罢了,我这个正常人也跟着瞎掺和,这下公司严重损失,彻底完了。我反倒不以为然了,说有办法还可以把专利偷回来的,请求王老爷子接见一次童话公司的董事。王老爷子见我这么有信心,就半信半疑地给死对头王给谏下了邀请函。
元丰一见到戴墨镜的王给谏就大叫:“那个请米老鼠喝茶的叔叔......”我忙捂住了他的嘴,才恍悟,原来王给谏就是那个窃取机密的贼。
王给谏和那几个大块头保镖很霸道地占据了客厅的沙发,当王老爷子质疑地提出要核实专利证书时,王给谏很大方地丢给了他。
我充当王老爷子的秘书,从他颤抖的手接过证书,看了看又很有礼貌地递给王给谏:“王总,你怎么拿我们公司的品牌当作自己的专利呢?您再怎么弱智也不至于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吧!”
给谏放肆地笑:“白纸黑字盖有章,这位王氏集团的顶尖人才怎么这么没有法律常识呢?”周围几个跟屁虫也哈哈大笑起来。
“我怎么看见上面的专利授权人是‘王氏集团’啊?!”我也很优雅地笑。
那个王给谏打开证书细看了看,脸色骤然大变,“什么...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当然不会知道,我在拿着证书的时候就已经不留痕迹地把王氏的名字偷梁换柱了。
王给谏慌乱地打开笔记本电脑查看,他万万没有想到,网络上注册专利的电脑资料全部都改成了王氏集团的名下。当场,王给谏气得吐血。我偷偷地笑,以二姐的法力没可能不搞掂网络的监控系统。
那几个彪形大汉见我们作了手脚,恼怒得不但砸了王家的东西,还拿出刀子要行凶。王老爷子摊倒在地,喊着要报警,被一个人用刀架在了脖子上。我忙施法救架,这些人便自相残杀起来,一会的功夫伤痕累累的他们便全都乖乖地滚出了王家。
一场血腥残害得以避免,王氏集团的名誉也挽回了,王老爷子和夫人对我更是疼爱有加,再不敢为难我,大概他们已经知道我不是个凡女子了。
(三)
元丰自那次被王老爷子责骂,变得沉闷了,除了我谁也不愿搭理,我们依旧疯疯癫癫在荒唐的日子。
那天,元丰要我帮他洗澡,我犹豫着。不知什么时候二姐已经进来,依在浴室里那个大瓮边催我:“小翠,你什么时候下手?”
我欲说话,元丰忽然要进来,我忙挥手示意,二姐一转身呼地不见了。
我让元丰钻进大瓮里,他乖乖地做了,猫进去又忽地探出头来,说里边闷热得慌。我心一狠把他按下去,又用被子把瓮口实实地蒙上,只一会的功夫,元丰就在里边没气了。一个佣人听闻叫喊声进来试探,看见断了气的元丰,惊慌着大叫死了人。
王夫人听闻匆匆赶到,看到脸色苍白死去的儿子,哭天喊地,指着我大骂:“你这个煞天星的,为什么要杀死我的儿子?”
我表现极为平静,笑着说:“你这样的傻儿子,还不如没有的好。”
王夫人失常地就要抓打我,这时有人来报说少爷活过来了。我松了一口气,总算没白忙活一场。
元丰穿戴好很得体地走出来,看见婆婆在为难我,便上来解围地说:“妈,不要怪小翠,是我要钻进大瓮去的,况且她也是为了治好我的病。”他讲的话字句清楚,语段温文孺雅、有条不紊,与以前判若两人。
王夫人惊喜地抱住儿子,泪流满面,知道了我的好意,请我原谅她的不分青红皂白。急急赶来的王老爷子知道了一切,对我也感激涕零。
元丰拉了我的手来到花园里,紧紧地抱住我,温柔地说:“感谢上苍在我有生之年把你赐给了我,我要用我的全部生命来深深地爱你。”我感动着,羞涩的脸被他火辣辣的目光烧得绯红。
从此,我和我的帅帅老公形影不离,风花雪月的日子我们恩爱缠绵、情深意笃。
我以为我和元丰的幸福日子可以平稳地度过几年,可一场意外的冲突让我不得不离开了他。
那一年多的荏苒岁月,王老爷子的王氏企业因对手的陷害资金被银行冻结,王氏夫妇为公司的瘫痪郁郁寡欢。一日,我将一只价值千金的白玉花瓶无意摔碎,王氏夫妇便指着我出词不逊地大骂了一通。我很麻木地听着,心里却汹涌澎湃不是滋味。元丰看不过去,上来为我解围。
当我闷闷不乐地坐在窗前,他温暖的手握住了我,说:“爸妈为公司冻结的事心情烦燥,你不如忍一忍。”
我冷笑,对元丰说:“我在你家几年,替你家保全的又何止一只花瓶?你家却如此刻薄,竟不给我一点面子。”
元丰一脸无奈,仍为父母开脱着。
我越想越气,觉得再也待不下去了,说:“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不是人,只是一只修炼千年的狐女。”
元丰宁静的脸顿时变得有几份讶异,但又似乎不理解。
“我和你有五年的夫妻缘份,为报答你父亲当年保护我母亲受雷霆之劫,我才来到这里。现在我俩在一起虽没满五年,但你家这么薄情,我也只好离开了。”说完我头也不回地离去。
元丰大惊,想用手抓住我。我却一闪化为一阵清风奔门而去,回首,我看见一脸茫然无措的他在惆怅中凄然地大叫着我的名字。
(五)
我回到了葱郁的森林,终日把头埋在尾巴里不理世事。二姐悠懒地梳着尾毛,有一路没一路地数落着我:“叫你快些收手,你却硬要弥留不悟,现在倒好,被公婆骂成是不知好逮没有教养的俗物,你知足了?还有你那个白爱一场的人类老公,不但不帮你还担护他们,你真是自讨没趣了。”
我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地流出来,说好烦,想到西藏去找母亲了。
二姐也是个软心肠,一看我泪眼婆娑的样也心疼了,说:“好吧好吧,不说了,不如到一个好地方痛快地玩,忘记一切?”
我点点头,心想也好,做回一只大自然中的狐狸,再不用看人类的脸色行事了。
那几天,我都和二姐在王家一个闲置老屋的园子里玩耍。我们玩起了八百年前少时的游戏,秋千上、池塘边、石洞里,到处留下了纯真的没有杂质的欢笑声。
一个月后,猕猴精给我传来消息,说元丰还真是个痴情种。自我走后他终日茶饭不思,把我的相片放大挂在床边,天天看着泪流满面。王氏夫妇见儿子思稔成这样十分担心,总想为他续娶以慰其心,可元丰总是坚决不从。我听后心里七上八下不是滋味,分别的这些日我也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他啊。
一日,我和猕猴精变成的小丫头在园子里嘻戏,突然闯进园里的一个人把小丫头吓了一跳。我一看,却是元丰。他跑上来紧紧地抱住我激动地说:“我听到你的声音以为在做梦,原来真的是你!”
我摸着他日渐削瘦的脸,泪光莹莹地说:“我们的缘份已尽,你为什么不再找个更好的姑娘呢?”
元丰拼命地摇头说:“为什么说我们缘份已尽?我们不是有五年的夫妻缘吗?那些最被歧视的日子,是谁陪我同疯同乐共患难?我元丰这一生不会爱上别人,注定只爱小翠一个。”
我泪流满面,依在元丰温暖的怀抱里。
在元丰凄然的请求下我留在了园里,而他也以养病为名住了进来。那以后的几年,我们夫妻俩在老屋里过着萧摇的仙侣生活,感受着元丰对我的温柔体贴、呵护有加,我深切体会了爱的最深层涵义。
(六)
我和元丰缘份的超常延续让我变得终身不育,为了孝敬公婆和王家的传宗接代,我劝元丰休妻另娶。元丰听后第一次大发脾气,坚决不允。我知道要想征求他的同意不是易事,于是决定悄然离开。那个郁闷昏暗的夜晚,我给元丰留了封信挥泪而去。
那封信上我提到了王家附近一个姓钟的珠宝商的千金,我让他不要寄挂我,去把钟姑娘娶回来我就会回到他身边了。
许久,我躲避在隐匿的洞穴不理世事。
一日,二姐找到我气呼呼地说:“你几时才能放下凡尘的眷恋悉心修炼啊?”
我被问了一头雾水:“我离开元丰有半年了呀!”
“可我昨天还见你和他在老屋里说笑嬉戏啊?”
我听后才恍然大悟,笑道:“你是说那个钟姑娘吧,她也叫小翠,你忘了当初我是造着她的模样和言谈举止变身的吗?”
“哦——”二姐恍悟,漏出些许怜悯的目光:“你是不是也太伟大了点啊?”
我淡笑,有些苦涩,却很幸福。
其实他看到钟姑娘的时候也就象看到了我,就象我还在他身边一样,他还会因对我的思念而更爱钟姑娘。我把与我毫无差异的钟姑娘介绍给他,也是为了安抚他对自己的思念啊。而我,只有吞咽错爱的苦涩,忘记一切才对得起我千年的修行。
我收起了我的眼泪,离开了这座城市。走到西藏,悉心修炼的日子我痛并快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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