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雪,我还有冰凉的疼痛。
挑破我疼痛的,是今春的第一场雪。
是一场雪,从长久的期盼回归现实的地面,于春天的这个夜晚,静谧入驻。目睹这个过程,是夜深未睡的我正好经过阳台,在路灯的光亮里,惊喜地发现了一层薄薄的白色。此刻,她们正沉醉于这种神秘的到访中,踩了小碎步,柔缓地,轻巧地,悄声地,亲吻着屋外的一些秃枝,一些枯叶,以及那些静止的灯光。
于深夜的宁静里,安详聆听雪点轻盈飘落的声音,那么细腻,那么温和,有春蚕咀嚼桑叶的柔软,有炊烟拂过心坎的亲切。
这些小雪点,因为细碎,停留在我眼前的姿态,滋生了我弱弱的心疼,心疼她们未及绽放,偏要如此匆匆地行走尘世,心疼她们未及久留,便将急急涅磐隐入土地深处。
而所有的心疼里,是我不能言及的哀伤,哀伤再无一场雪,能够飘过我平泛的生活,像2008年那般浩瀚。
2008年的那场雪轻轻飘落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刚好从茶社里面出来。也是这般安详的夜色,路灯柔和的光亮抚过我明亮的眸子,也抚过我欢喜的内心。我从寒夜的风声里回过神来,这些刺骨的冷风,此刻却是如此的温顺,并不曾惊扰了我周身的温暖。我的温暖,被他的眼神簇拥着,从暖融融的茶社里走出来,面对如此剔透的冷,居然未激灵起一丁点寒战。我知道那温柔的眼神里,那温软的话语里,有我贴心贴肺的暖。
我顾自沉浸在这份温暖中,竟然未曾察觉这天气的变化,直到他说,下雪了。我抬起依然笑意盎然的眸子,将视线从他温暖的身影里挪向安详的夜空。在这些桔色的光亮里,零散的一些雪片滑过我的视野,沿着她们自认为最柔美的曲线,做着波西米亚式旋转,然后停留在她们自认为最欢喜的归所。
哈,真的下雪了!带着暖意与欢喜的眼神,碰撞在寒风凛冽的夜色中,遂撞击出更晶莹,更大朵,更柔美的花朵,扑天盖地地飞舞在我们的身遭,恍若仙境。
这天地幻象的美,横亘在时空的某个瞬间,以如此意外的相遇,赠我们一个美丽又浪漫的离别,如一页帛书锦言,将所有的情意绵绵,汇成短短几行,却行云流水,情韵悠长。
雪片在迅速密集,也在迅速增大,以羽毛的姿态,欢腾在我的视野里。我伸出我的双手,以奉迎的恭敬,期待承接住那一两片天使之翼。然而她们俏皮得绕过了我的掌心,沿了指尖,冰凉地滑脱,随后滑向她们向往的归所。
你的掌心太暖,且放她们一条生路吧。他温软的话语里,有着慈悲的宽容。
是啊,放爱一条生路。想起这话,我收起我那温热的手掌,任一片两片的羽状雪片,感激地吻过我的脸庞,轻轻停留在我的发际,肩头。他伸手,疼爱地抚过我的发梢,抚去那些冰凉的厚爱。在他收手的瞬间,我看到了那些雪花,在他温热的掌心,停留过的泪痕,浅浅淡淡,尚有余光。
茶社靠着马路,路上有晚归的车,来来往往着。这漫舞的雪花,从一开始的稀稀落落,至后面的豪情怒放,及最终的漫天飞舞,只是短短的一小会儿,甚至,未及我们说完再见。而这短短的时间里,那初相见的羞涩,却熟络至最终的豪放,如一场波澜壮阔的浩瀚盛宴。
尽管只是短短一刹的欣赏,所有远与近的过往,所有深与浅的印迹,却在我的脑海排山倒海,以万马奔腾之势,直涌而来。莫名的不舍,牢牢困住了我的脚步。我们就这么对视着,在雪花漫飞的那个夜晚,中间隔了千山万水的欲言又止,又仿佛心有灵犀的同气连声。
记得那一场分别,转身,又回眸,再转身,再回眸……他一直站在路灯下,站在飞舞的雪花里,直到我拐了个弯,彼此再望不见。的确,后来,因为一场猝不及防的变故,便再也没能望见,彼此两茫茫,相见已无期。
不久前遇见一个人,为了证明那场大雪曾带来的社会劫难,给我发了一张2008年他在雪地的留影,是他在我的城市短暂停留时的拍摄。他让我看那场雪景,论证那雪所覆盖的深广。这座城市的景,无论繁疏,在雪野里,空寂无声,距我遥远,只有那场雪,和照片上的那个人,
是真实存在。当然,真实存在的,还有照片上停留着的一抹温和微笑,不过不是朝向我,而是正对着给他照相的某个人。
如此这般温和的凝视,复又唤醒了我冰凉的疼痛。
再没有一场雪,能够让我走出2008年的温暖,和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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