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活着就是幸福

锦瑟墨香

　　在治疗室配输液时，杨柳被一个患感冒的小患者的名字吸引了。小女孩名叫戚惨红，只有十一岁，咋一听到就很直观的觉得是一个充满血腥和悲伤的名字。遂在给小女孩做静脉输液时问起女孩的奶奶为什么取这样一个怪异的名字。孩子的奶奶顿时眼角泛起泪花，讲起了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原来……

　　十二年前。

　　在一个清朗的夏季，已经怀孕五个多月的腊梅终于走进了在镇煤矿挖煤的戚云的家。

　　戚云的家在附近农村，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辈子靠着那几亩薄山地艰苦度日。戚云有一个非常漂亮用功的妹妹在读大学，为了供养妹妹完成学业，减少父母的负担，戚云经人介绍来到镇煤矿做了一名井下工，这一年他二十二岁，比妹妹大两岁。

　　艰苦的环境磨练着一个人的意志，从小吃惯苦的戚云很快适应了井下的工作，他并不觉得很苦，相反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因为工友们一提到他上大学的妹妹，便会露出羡慕的神情，这也是戚云一家引以为豪的话题。农村要供养出一个大学生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这事偏偏落进了戚云的家，高兴的同时，二老也戚紧了眉头，好在戚云是一个非常有责任心的儿子，他承担了妹妹所有的开支，自己却连一件像样的衣服也不舍得买，常常穿一件洗的发白的工作服和一双解放牌胶鞋。

　　戚云的家就在煤矿附近的农村，不管刮风下雨天晴日晒，他总是下班后就赶回家帮着父母做地里的活计。按理他也到了成家讨媳妇的年龄了，可是人家姑娘家只要一听说他在供养妹妹读书，便借故离开没了下文。这样的事例多了，戚云也就不再想讨媳妇的事了，偶尔有热心的工友硬拖着他去相亲，他也总是借故去茅房，从侧边的小径跑走了。戚云的婚事也就这样闲置下来，直急的父母唉声叹气，老母亲又平添了许多白发。

　　和往常一样，戚云轮到了上夜班。一连几天的小雨使乡下的土路变成了泥浆小径，戚云赶到矿区时已经是晚上的十一点半，土红色泥巴沾满了裤脚，满头满脸的雨水正一滴滴滚进脖颈。在更衣室的戚云没来得及摖一下脸上的水，便听到外面传来异常嘈杂的声音。他和几个工人迅速跑出门外，才知道是井下出事了，上中班的一个工人因为违规搭乘矿车出井，在矿车跳轨时没能幸免于难。嘈杂的声音慢慢被妇女的哭声取代，长一声短一声的哽噎和抑制不住的哭声在慢慢长夜尤其的令人心碎。

　　停产整顿学习好几天，戚云在接到上班通知时已经是事故后的第八天。也不知道咋地，戚云心里隐隐升腾起一丝顾虑和恐惧，耳边同时回荡起父亲的声音：各人头上一块天，只要不违章，万事都不会乱来的。戚云深深的吸口气，眨眨眼睛镇定了一下，想想还没毕业的妹妹，想想白发苍苍的父母，与生俱来的善良和责任渐渐平息心里的不安和躁动，他迅速换好上班的衣服。

　　在去矿灯房取灯时，戚云听到两个冲灯的女工在闲聊。他这才知道几天前遇难的矿工是外县来的，他和老婆都是孤儿，家里没什么人，他这一走，留下一个怀孕几月的老婆，太残酷了。戚云听得心里咚咚的，竟暗自莫名的担忧起来。

　　认识腊梅是在一个月后。

　　这天是镇上赶乡街的日子。戚云下了班步行去七公里以外的镇上，想为父母卖一些糕点顺便去卫生院为母亲买胃药。在路过妇科诊室，戚云突然听到医生在说：“都好几个月了，只能引产，让你男人来签字，不然就做不了。”女人顿了一下，哭泣出声：“我男人一个月前在镇煤矿死了，什么人也没有了。”屋内顿时鸦雀无声，只间或传出低低的哽噎，犹如黑猫的利爪搔抓着黑夜的颤栗和无奈。

　　远处的街上人头攒动，乡街弥散着黄灰，一股呛人的气流直钻鼻翼，人潮涌动着，各自挑选着随心的物品。乡下的孩子去赶街就是为了能吃一根冰棍，那吮吸冰棍时发出哧溜的响声，再吸一口，又是哧溜一声。白咣咣的日头照着枯萎的神经，让每一个灵魂都暗哑成一块黑布。

　　就在这一瞬间，戚云毫不犹豫的跑进妇科诊室不由分说拉起那个哽噎的女人就往外走，屋内顿时投射诧异的眼光。女人流泪的眼睛惊愕的看着戚云，本能的挣脱戚云的手。戚云满脸通红缩回手忙不迭的说：“不是，哎，我是说，你不能这样做。生命是最珍贵的，不能不要啊，况且也要给死去的人留一个根。”

　　“可是，我没办法啊，我怎么养得活孩子……怎么办啊……”

　　“你听我说，你家男人曾经和我在一起上过一个月的班，我叫戚云，也是镇煤矿的矿工，你如果不嫌弃，以后我来照顾你和你的孩子。只是……只是你千万不要再想着把孩子打掉……”戚云也不知道那里来的冲动和勇气，一口气说完他都吓了一跳的话。心里砰砰的，豆大的汗珠爬满了他窘迫的脸颊和额头。他下意识的看向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不敢再看女人的脸和表情，他的手心早已捏着一团湿湿的水雾。他不敢想象自己的脸红到什么程度和扭曲到什么程度，总之，他手足无措，像个等待批评的学生。

　　微小的哽噎又此起彼伏起来，但很快被街上高声的叫卖声掩盖。女人忍住哭，自顾自的说：“我叫腊梅，都说我命硬，小时克死了父母，现在又克死了男人，我不能连累你。”说完低下头，把衣角拉平想掩盖住已经隆起的肚腹，事实上五个月的肚子任是怎么掩盖也是无济于事的。

　　“我送你回矿区，为了孩子你好好考虑一下。”戚云宽厚的声音定格在女人心里，她不由自主的尾随戚云坐上了返回矿区的小面包车。

　　“什么，你要照顾一个死了男人的怀孕女人，还要把她接到家里，你是不是疯了，还嫌负担不重吗？”老父亲在听到戚云的决定时气得背过气去，有气无力的摇着骨瘦如柴的手：“不管了，不管了，你气死我了……”母亲捶打着儿子的胸口，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你怎么浑了，怎么能把不是自己的负担带进家里啊，你叫我们怎么活呀，你叫别人怎么说我们呀……”母亲的哭声萦绕在薄雾中，腊梅的抽泣也交叠在薄雾中，一边是生命的延续，一边是含辛茹苦的父母，戚云觉得命比天大，他痛苦而坚定的选择了生命，他认为父母总有一天会理解和支持自己。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腊梅的肚子越来越大，老父老母还是不同意她进家门。戚云寻思着要不就先强行把腊梅带回家吧，他知道腊梅要真来了，善良本分的父母是不会忍心把她拒之门外的。这样想着，便不顾别人异样的眼光，硬是把腊梅接来了。

　　傍晚十分，戚云拉着腊梅的手走进了家门。一切都在意料中，戚云的父母阴沉着脸，可是在看到腊梅笨重的身体时，恻隐之心油然而生，老母亲战巍巍的拉腊梅坐下，一种久违的亲情浓浓的包围了腊梅，她无法控制感动的情绪，夹着哭音笑出了灿烂的春天。

　　戚云更辛苦了，从来舍不得休息一天，他心里有一个信念，就是供养妹妹读出大学，让新的生命健康诞生。让父母过上好日子。他想用自己宽厚的手臂把温馨和爱传递给他所爱的每一个人。

　　腊梅是在一个雪花飘飘的晚上生产的。正逢戚云上夜班，等他连夜赶回家时，腊梅已经生下一个可爱的女儿。可是由于大流血在紧急送到镇医院后，医生残酷的向戚云宣布准备后事。犹如晴天霹雳，刚强的戚云跌倒在雪地，生命的脆弱沉痛的击打这个布满冰凌的夜晚，戚云的心也犹如冰河里的水一点一点凝固成刺痛和悲哀……

　　“戚云……我的好人……女儿……女儿交给你了，我放心、满足……戚云……我的好人,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弥留之际的腊梅费力的在戚云耳边低语，渐渐的没了声音，紧紧拽着戚云衣角的手却握得死死的。戚云抬起头时，刚强的脸上早已布满泪痕。他不敢也不愿相信腊梅已经和他和女儿生死相隔……

　　襁褓里中的女儿倚在父亲温暖的怀里，戚云的泪水不自觉的落在女儿粉嘟嘟的小脸，看那漂亮的小脸儿，长长的睫毛一忽儿张开，一忽儿又牢牢的合拢一起，小小的她那里知道自己已经是一个孤儿。事实上她和戚云没半点儿血缘关系，可是他们父女俩却有着千丝万缕的亲情，一种永远也无法割舍的责任和血浓于水的亲情把这个硬汉和娇小的女儿紧紧的捆绑在一起。

　　女儿的哭声划破了黎明前的黑暗，一缕曙光温暖的直射进简陋的家。戚云听着女儿的哭声，眼角在不经意间又浸出泪花，而面对稚嫩的女儿，他的脸上永远是宽厚温馨的微笑……戚云喃喃自语：“能活着就是幸福，拥有生命就会拥有美丽的世界……”

　　戚云满怀伤感的给女儿取名叫戚惨红，意即先惨后红，他希望已经承受了痛失双亲的女儿将来有一个红红火火的艳阳天。

　　杨柳背过身悄悄的拭去眼角的湿雾,她默默打量眼前这个小巧玲珑的女孩儿，并惊奇的发现女孩的眼中透着一种坚定和对生命的诠释。能活着就是幸福。杨柳的泪水再次悄悄滑落……

暴雨迎风

很感人的故事，很感人的文字。欢迎新朋友！

刘满园

真的很感人的故事，剪裁和语言也挺不错，支持。

曾经沧海

语言挺有艺术表现力，故事也感人。

木门长子

感动的故事，但愿这世界更多些美好！

锦瑟墨香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2-2-14 15:59 发表
很感人的故事，很感人的文字。欢迎新朋友！

问好暴雨迎风版主!感谢评读指导!

锦瑟墨香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2-2-14 16:14 发表
真的很感人的故事，剪裁和语言也挺不错，支持。

感谢版主评读指导和支持，问好!

锦瑟墨香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2-2-14 19:16 发表
语言挺有艺术表现力，故事也感人。

感谢指导和评读，问好!

锦瑟墨香

原帖由 木门长子 于 2012-2-15 09:34 发表
感动的故事，但愿这世界更多些美好！

问好木门长子!:) 感叹生命的脆弱和美好，能活着就要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

西岭慕雪

只是文中的一开篇看似是主要人物的杨柳倒成了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