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进穷凶录之席道隆戾传（有虚构）

高老庄主

     席某道隆，晋人，乡贯难考。民国十二年生。二十五年，陕甘共*假抗日之名，东征至其乡掳掠，席年未弱冠即被“扩红”，入少共充童兵也。后张杨事变，道隆得扮周公书僮，奔走涉险，颇为得力。事平，经公引荐，得入其党，于边保处供职。

       抗战军兴，席奉*东厂督康某令，乔装回晋潜伏。然惧日寇盘查严密，乃辗转至战区官署暂驻之克难坡，诡称家人为倭寇所屠，泣求参军以复仇焉。闫长官百川公闻之，以为忠义之子也，收为近侍。席善揣上意，伺候殷勤，朝夕追随闫之左右，兼学五台乡音，插科打诨，得心应手，阖府上下无不称许。然闫部极重防谍，道隆卧底经年，苦无隙窃取机密也。而上线催之益紧，席苦无贡献，愁眉不展。
      
       闫公见其有异，诘之。席对曰：仆虽不才，亦日思赴前敌报效长官。坐享其成，非所愿也。公奇之，乃委以决死新军监察员重任，使之持密函往巡。道隆如狡兔脱笼，携密件兼程报薄侯一波，拆阅，乃闫令肃清新军共党之手谕也。薄当机立断，连夜斩关哗变，举队数万众赴太岳割据，闫谋悉数落空。席以此奇功，迁边保处反特把总，周兴倚为肱股，国府所遣中、军统细作，多为其所擒也。
      
       民国三十二年，共酋毛欲树其绝对权威，乃召各部渠魁齐聚延安，借“七大”捕风捉影，整风反特之祸兴矣。席见“抢救运动”正烈，不唯与左右望尘而拜，山呼万岁，更穷追猛打，于外来才俊中大索谍特，牵扯株连，几令牢狱爆满。康督嘉其忠勇，令负责甑别审讯事宜，道隆别出心裁，独创“神经战”、“炒豆子”、“喷气式”、“千斤坠”等妙法，其酷毒远胜拷打逼供也，凡过堂者，无不诬服。

       会毕，席以功升边保处副统领，春风得意，被拘之女犯为求苟活，无不曲意奉承，艳福比毛酋等犹有过之。无何，风流事泄，被贬为掌刑，专事处决异己。道隆遭此变故，凶性勃发，凡勾决者男犯皆以钝刀加之，女犯则木驴与骑，囚者无不色变胆裂。以阴残复得康督欢心，谓之“党性坚强，对敌能狠”。
      
       民国三十六年，国朝西北帅胡公宗南提雄兵十万，直捣共巢，毛酋与周、任等仓皇北遁。道隆押嫌犯数百殿后，恐为官兵追及，乃令驱入沟壑，尽坑之，号哭之声，凄恻十里。
      
       追军风闻合围，席苦窜未脱，竞被俘焉。官兵见其身短面韶，以为年齿尚幼，定系胁从，解送宝鸡囚之，充为夫役筑垒掘濠。道隆不堪其苦，然惧不敢逃，如厕中之鼠，苟延残喘。越年，彭帅刚武公连败王师，克西府而取宝鸡也。席乘乱归队，诉已坚贞不屈之心迹。监军习侯仲勋怜之，命随左右，充参谋之职。

       太祖改元，论功行赏。席得授庆阳府押司，土改、镇反皆有殊功，杀人如麻。红朝八年秋，得迁通渭县宰。该县虽地处陇中，然物产颇丰，亦高原福地也。道隆履新，谨奉太祖跃进之宏旨，紧随陇督张仲良之英略，先故伎重演痛批“右派”。官吏儒生好言时政者皆戴帽斗争，发配夹边沟充军，余者噤若寒蝉，唯命是从。复酷索余粮以应征购，部分社队只分纸币，不给口粮，灾户则米缸空乏，怨声载道。岁末，该县碧玉、第三铺、义岗等处，民有饥寒而死者。席闻之曰：此等懒汉，死有余辜！

       越年，席遥承太祖“仍办公社为佳”之诏，将四乡169村并为14公社，县号称“联社”，当月办食堂2759所之多，令男女老少畅快口腹，饱享共产之美食。然小民私心作祟，闻充公皆怀二心，违令抢收粮谷、屠牛宰羊者屡禁不止。道隆乃集会辩论，立纲目曰：何为共产主义？答曰：此乃天堂，公社搭金桥，食堂为心脏。下吏小民随声附和则插红旗，有异见者立批不饶，是为“拔白旗”也，前后整治刁民万余，众皆畏服。

       公社既成，复效洪杨邪教之道，于社队行“组织军事化、行动战斗化、生活集体化”模式，集全县劳力为壮丁师，社队分设团、营、连、排、班番号，上地务工皆树帜报号，擂鼓鸣金，有“出工一条龙，干活一窝蜂”之势。驱青壮万八千人，大炼钢铁，民间锅勺锁扣尽成废渣。复学河北徐水之“高产卫星”，鼓动社员力请“千斤元帅”升帐，大吹“万石洋芋”上天。喜报至省府，张督喜其雷厉风行，誉席“立场坚定，旗帜鲜明，工作积极”，引为心腹，报朝廷从优叙功嘉奖，太祖、周公树通渭为典型。是年五月，席以“先进县代表”之名号，列席朝会，得再睹太祖天威。受宠若惊，倍觉荣幸，乃誓言肝脑涂地，报主隆恩。

       归，道隆正告阖县吏民，此次赴京领旨，取得共产之“真经”，当与诸君再接再厉，百折不挠，务向圣上、张督交锦绣答卷。席为迎共产，再掀平调公有之风，自土地、劳力、畜力、农具、树木、房屋、禽家、至盆罐坛盂，无不共焉，时值990多万元。八月，张督兴引洮会战，席踊跃挥军1.8万响应，置田间穗熟于不顾。复聚众五万登山列阵10余日，以应朝廷水土保持检阅，麦谷多撒为雀鼠之食矣。十月，驱众2.5万大战华家岭、史家山，秋收亦废，糜薯皆冻为冰物。
      
       是年，全县实收不足8000万斤，席令浮夸为2.6亿斤，征购高达4360万斤。然民粮无着，保正、里长皆有难色。道隆大怒，拔枪拍案：尔等食天朝俸禄，却好妇人之仁。传吾令，倘有征粮不足者，提头来见！威逼之下，社队口粮、种籽大部充公入库。霜降时节，社队食堂乏粮，以稀粥开饭尚限量也，百姓饥死者日多，怨言四起。席乃行掩耳盗铃之计，谓皆系地富反右破坏，发动社队开万、千人斗争大会，要粮叫屈者，皆批斗拷打，扣饭饿毙了事。隆冬，乡村道馑相望，路有冻死之骨。

       十年春，席稍见天良，借太祖退居二线之机，暂停苛政以赎前衍，冒险放权于小队，分地给畜，与民一线生机。奈龙口夺粮之际，阖县青壮因引洮抽调已尽，妇孺老幼体虚力弱，收割打碾皆是草草应付，产粮不及去岁之半。席本欲大报夏秋之灾，请省、州豁免公购以保口粮。然树欲静而风不止，上峰差员逼粮仍急。席无奈，遂派爪牙至社队麦场监督，务求颗粒归仓，当时调运上交。可怜农人有粮无炊，皆拾穗偷青度日，收未毕而死者枕藉。县令田公步霄目睹惨状，痛心疾首，苦谏无效，乃密电省城，极言灾情惨烈，赈济刻不容缓！

       时张督仲良赴庐山之会，巡抚邓公宝珊无权，由巡按霍公维德权摄党政要务。接报大惊，怒问其责，席畏公之严明，泣血检讨，详述社队饥困之危情。霍立命民政司运粮赈济，并责令道隆戴罪立功，速行解散食堂，分配口粮，引饥民搜罗杂蔬野味自救。席为保禄位，反悔焉，昧心捏造田阴反跃进之罪证，报窦知府明海。明海闻步霄有巡按为援，不敢骤发，嘱席静观其变，任田施仁政自授祸柄。步霄乃躬入社队整顿食堂，严惩贪墨，阖县民生渐有起色。

       孰知，王提督秉祥忌霍公位居己左，早有取而代之意。乃佯作应和，阴使人持密折，附道隆报灾实录，飞赴庐山报与张督，极言维德越权放粮，目无纲纪，系反党作乱之徒也。仲良接报，大怒，谓霍结党营私，意在助彭谋反也。急奏太祖请旨，上龙颜铁青，诏令将霍与同僚宋公良成列入逆党余孽，与彭、黄、张、周一体治罪。

       仲良回省，电责席立场不稳，胆敢送毒弹上山，念曾系跃进典范，姑且观其后效，令其缴粮5400万斤。道隆闻之，大是惊恐，欲请调早离此是非之地。窦知府传张督谕，许迁任岷县之宰，然须催粮收全功方可成行。席无奈，组万人整社团，交叉搜粮，所到之处，拆炕破壁，挖窖翻草，农家历年仅存之陈粮朽谷亦搜刮无余，复陷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田公力阻之，触道隆怒，乃将步霄非法罢职，定为“反党分子”、“小彭德怀”，横批酷斗，体无完肤。田不堪其辱，愤而饮弹自尽，时年仅三十有五。饥民闻之，如丧考妣，哀声遍野。席怪其多得民心，暴怒之下，复冠之以“彻头彻尾、誓死不改之右派逆首”，报定西府除步霄党籍，鞭尸批魂，令人发指。是冬，连饥三月未分粮之大队有102个之多，社员断粮40余日，果腹皆草木秕壳，人相食矣。

       十一年元月，道隆夜梦步霄遍身血污而来，作势欲扑，大惧，顿首乞命。步霄斥曰：尔构陷忠良，残害百姓，罪不容诛，阎罗命我传谕：若仍愚忠毛某，不改前非，必立取尔狗命也！席惊醒，凶焰荡然无存，一线天良再度洞明，尸骸横途之惨状历历在目。

       正逡巡间，秘书送家信至。拆阅，乃席父之绝命书也。内云：道隆吾儿，家中断粮三月，汝祖、母、兄、妹十二口皆先赴黄泉。父面肿髀销，不日将亡。愿儿以苍生为念，多行善政，广积阴德，则席氏一门死亦瞑目矣......阅未毕，席涕泪如雨，几欲晕绝，秘书左右苦苦劝慰。道隆如梦方醒，深感己往昔所为，皆禽兽不如也，真所谓因果报应，在劫难逃。

       时近年关，饥民消瘦浮肿者与日俱增，各社队人相食，沟壑之僵尸皆被剐为白骨，饿疯之徒铤而走险，劫道捕食流民之凶案厉禁难止，饥者深夜举火煮食骨肉，老幼白昼亦不敢外出，夫妇祖孙相残者不胜枚举，至有全村死绝者。席乃痛下决心，至州府坦白，将已执政通渭以来恶行和盘托出，叩请知府发粮救命。孰料，窦怒其不争，反责道隆右倾软弱，不识大体。席受批而回，寝食难安。然县仓粮食皆已外调表功，欲补救却徒唤奈何。

        红朝十一年2月8日，王巡按秉祥奉副相谭公震林之命，率百余官佐赴通渭，带大饼数包赈济，然饥馑倒卧者成千上万，犹如杯水车薪，饼已完而饥犹众。秉祥急中生智，乃施转移视线之妙计，大反“右倾”，为百姓画饼充饥也。至县衙，令将席摘去顶戴，翻脸狠责其违背党旨，改弦更张，助霍为虐，遥附彭逆，曾向庐山输送“毒弹”，不批不足以以平民愤。道隆进退两难，面如死灰，形同待宰之羊。

       ３月１日，王于通渭文化堂主持集万人大会，宣布张督口谕：通渭县委实为逆党巢穴，席贼一伙皆彭匪骨干也。道隆及其部属17人皆当场逮捕，以“现行逆首”下狱问罪。席大呼冤枉：通渭之恶行，皆为党所逼也。吾不过捆民之手足，下刀者诸公也！秉祥怒，令加以重镣，下死囚牢，并报张督处之“斩监候”，拟秋后枪决。

       幸刘公澜涛主政西北，识破张、王、阮嫁祸于人、弃卒保帅之奸谋，悉罢其职。汪公锋奉令督陇，大调洋谷饼粕以济，收饥缓人苏之效验。道隆上诉其冤，汪公令出狱，入特训班反省改造。十三年，通渭得天相助，五谷丰登，幸存疲弊之民始全解倒悬之苦也。  


       文革间，甘肃红卫兵欲复血仇，然遍寻道隆不获。知情者云，道隆痛定思痛，看破红尘，已遁迹五台出家，不知所终矣。



[ 本帖最后由 高老庄主 于 2012-2-26 11:33 编辑 ]

武俊岭

呵呵，没人回应啊？
字太大，红得耀眼。
是应该好好地反思一下历史，另写一下历史了。

刘满园

先读了，提一下。

高老庄主

感谢二位，字大了，不好，原来主席的大字报确有刺眼之副作用，现改过，请诸位赐教

徐慧莉

真是高人，文言文这么好，让我惭愧得很。

邱天

楼主满腔愤慨，应是深恶痛绝啊！

高老庄主

非也，仿聊斋罢了

高老庄主

如果某位县官，逼死辖区三分之一以上的民众，那么我恭喜它，有资格进入这个系列了

恋尘叶子

功底深厚，学习了！

暴雨迎风

这类题材比较敏感。虽然很多的虚构，但还是能看出影射的历史人物。推陈出新，体现文化的多样性，支持！！

高老庄主

感谢点评。许多人，隐藏在了尘封的旧档案中，连同他们的罪恶一起被遗忘了。以致现在许多愤青（特别是当年官吏们的后代）否定问题，篡改历史，也许有必要揭个疤痕，让孩子们清醒

高老庄主

一般，仿聊斋体吧。文言过时了，可有些事，用白话容易招左祸，之乎者也，让他们莫名其妙吧

高老庄主

这是一片叶子，不过也可能是地软儿（也叫土木耳，学名粪碗），当年许多饥民靠最原始的采集度日

高老庄主

哈哈，伤痕文学，比歌功颂德冷清多咧

高老庄主

自顶吧，希望有更多人看这段历史------通渭饿死10多万，占全县人口三分之一，分别居全国第四名和第一名，可怕啊，席这家伙，够狠毒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