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北国的冬天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者,那么北国的初春就更像一位含蓄睿智的哲人。 初春,枣树依然虬枝如铁,沙枣树上陈年的干枣像刚刚从土里拨拉出来,稀稀拉拉地挂在枝头。渠畔的阳洼里到处是一滩滩黑色的灰烬。晨风吹过,脖颈上依然干冷,仿佛一只冰水里浸过的处子的手。麻雀成群地挤在树枝上,不厌其烦地聒噪,偶尔也会像一块破棉絮从树枝上扯下来,平铺在地上,匆匆觅食之后又呼啦啦地收起来,一串一串地挂在枝头。晴朗的日子,家家户户都上了锁,居民点上静悄悄的。我知道,一个巨大的庆典就要拉开序幕。 在临泽蓼泉古城,在鸭翅渠畔,到处都是零落的庄墙。有的二三米宽,四五米高,孤零零地蹲踞在那里,两侧都是靶磨好的耕地。有的庄墙还有残缺的轮廓,庄墙下面剥蚀得像酥软的面包,簌簌掉土,随时都会坍塌。透过庄墙里面有崭新的瓦房,房顶上有太阳能热水器。我想这里一定是一个望族,曾经有过高大的庄园和气派的房舍。物是人非,房屋旧了拆了,又起了新屋,只有高大的庄墙依然遮挡着风雨,庇佑着子孙。最让我感动的是几处一米多高的庄墙围子,里面都是平整的耕地,一二亩、三四亩不等,都铺上了地膜,挨着墙根载满了杨树和枣树,胳膊粗的样子,树下是毛渠,杂草刚刚铲掉,还堆在岸上。听健在的老人们讲,这里过去都是屯庄,后来先人亡故了,后人又逃了荒。老房子就逐渐撂荒,门窗木料被附近的人陆续拉去做了柴火,破墙风雕雨蚀成了一堆粪土,也被人拉去做了肥料,宅基地就被人平整成了耕地。只有四周的庄墙还在,只是一年比一年矮了,夏天地里种了西瓜,树上结了果子,围墙还能抵挡淘气的孩童。看得出来,用不了多久,这些围墙也要消失了。 伫立在初春的田野,我忽然有些感伤。多少年了,我经常从这里经过,可是我只注意到红彤彤的枣树和一块块丰腴的良田,只看到绿树荫里拔地而起的新房,只看到夏的火热和秋的烂漫,却从来不曾关注过这些为我们抵挡风雨的庄墙。 为了北国的春天,这些百年老墙经历过多少风雨至今依然顽强地挺立,它们只是那么一块或者一段,也许还有些碍眼,但它们远远地注视着我们,在最寂寞无助的时候,给我们希望和力量;在最单调寒冷的时候,给我们温暖和护佑。一旦万物复苏,百花盛开的时候,这些老墙就像我们孱弱的父母一样,默默地隐退到身后,湮没在夏秋之间,甚至被我们遗弃在前进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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