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老二

暴雨迎风 · 发表于 2012-4-6 17:45

　　　　
　　　　　　　　　　　　　　　　　　　　文/暴雨迎风
　　
　　我打小几乎每晚都在睡梦里听到祖父在隔壁“哇哇”惨叫，叫声毛骨悚然。我问父亲，父亲说，是棒老二在烧你爷爷，你爷爷又做噩梦了。
　　
　　“棒老二”是民国年间我老家一带的方言，也就是土匪强盗之类，但听父亲说棒老二一般白天是好人晚上才画花了脸蒙了面出门烧杀抢掠的，所以一般令人防不胜防。
　　
　　那是民国三十八年，战火虽然没有直接烧到川东北的边陲小镇，但小镇也是民不聊生，盗贼猖獗。
　　
　　曾祖父经商半辈子，却依然不富。他偶然里得了罂粟种，并知道能快速发家，于是就动员一家老小偷种。没想几年下来，家里竟累积了数量不菲的烟土，如果兑现成银元就可以把我老家的翰林大院修成一个刘文彩似的庄园。
　　
　　曾祖父让在红黑两道混得响的雷麻子联系了一个大买家，没想那个大买家暗通棒老二。
　　
　　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天上飘着几朵黑云，黑云似在追赶明月似地，使月夜忽明忽暗。
　　
　　当宁静的村落响起一阵急急的狗叫之后就传出了“砰砰”两声枪响，于是夜又恢复了平静。
　　
　　曾祖父被几个人从被窝里提了出来，曾祖母吓得在被子里蒙了头抖成一团。
　　
　　一个高大的黑影走近我的曾祖父，狠狠扇了两耳光，高喊把烟土交出来！
　　
　　曾祖父知道被人出卖了，但他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他毫无畏惧，凛然说，没有！！
　　
　　烧！高个子下了命令。
　　
　　于是在院坝中间点燃了一堆枯草，四个人抬起曾祖父像烤山羊似地烧烤着。
　　
　　曾祖父咬牙忍住剧痛，一言不发。
　　
　　曾祖父被烧昏过去三次，终未吐出一字。
　　
　　曾祖父被烧成重伤，整日高烧不退，不下十日就到了弥留之际。他把祖父叫到床前说出了烟土的藏身之处，叫祖父找个可靠买家卖了，兴家立业。祖父是曾祖父三个儿子中唯一上过学精明能干的，曾祖父将家业和期望交给了祖父。
　　
　　曾祖父死后，曾祖母的表弟赵晓三来了，他从小孤苦伶仃，是曾祖母接济他长大的，他被抓壮丁到国民党的部队呆了几年，被解放军打散后回来就在镇子里四处流荡。
　　
　　赵晓三在曾祖父坟前大哭一场之后，拉着曾祖母的手说，表姐，你们对我恩同父母，表姐哥好本事的一个人就这样走了，太可惜了。那些棒老二太可恶了，真该报官剿杀了他们！表姐，东西可要藏好啊，别又让棒老二盯上了？
　　
　　曾祖母感激地边哭边说，放心吧，在我妈屋那边，他们找不到的。
　　
　　赵晓三一听突然睁亮了眼睛，立即压着嗓子说，姐，小心隔墙有耳，棒老二脸上又没刻记号他们无孔不入的。姐，给我说说，我看安全不？再不重新藏一下。
　　
　　曾祖母悄悄给他说了藏烟土的地方。
　　
　　第二天晚上，一伙人直接到了赵家寺曾祖父的岳父家里，擂开了大门，将堂屋正中的桌子掀开，一脚踢飞了鸡窝，几下就挖出了一个地窖，将地窖里五大汤坛烟土卷席而空。
　　
　　祖父知道了心疼得直流泪，他立即将自己几年私存的十斤烟土分成五份藏在了五个不同的处所，还藏了一份在赵晓三的破茅屋里。
　　
　　当晚，一伙棒老二就砸开了祖父的家门。
　　
　　一伙人二话不说将祖父提出来就开始烧。祖父亲历曾祖父被烧死的惨状，心有余悸，他刚被烧得“嗷嗷”惨叫两声就连喊，我说，我说。
　　
　　那晚，祖父被两个棒老二提着一气走了五个地方，一百多里路，所有烟土被抢得一粒不剩。
　　
　　祖父的伤痛还没有痊愈，川东北解放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土地革命将历史全部改写，我家成了光荣的贫农。
　　
　　祖父、父亲、叔伯们都说，万幸，不然曾祖父和祖父也要被评为大地主被镇压被枪毙。
　　
　　祖父说，祸兮福所倚也！
　　
　　祖父因能识文断字，解放后在乡里任文书，一天晚了回家，路过一个胡同，听到有人在说烟土二字。他悄悄上前从门缝一看，吓了一跳，昏黄的油灯下赵晓三正同三个人在边抽大烟边商量着什么。
　　
　　那个高大的身影很眼熟，只听他说，当初该听我的“咔”了他，现在整日提心吊胆的怕他认出，面都不敢现。
　　
　　祖父吓得心惊肉跳，他突然想起那次在赵晓三家的破茅屋搜出了那罐烟土后，有人喊“咔”。祖父迅疾告发了赵晓三。工作队立即抓捕审查了赵晓三，赵晓三供出了三个同伙，并交出了五公斤烟土。
　　
　　经查那三个人杀过人，又拒不交出烟土，被执行了枪决，赵晓三被判坐牢却活了下来。
　　
　　一晃到了改革开放年代。“文革”时趁乱抢过银行的造反头目雷麻子到处收购国民党旧钞，祖父从墙洞里抽出几大捆旧钞给雷麻子，雷麻子拿去后一直说没换成。没多久，听说雷麻子和赵晓三贩卖毒品被抓了，听说从雷麻子家门前的水池里挖出了五大汤坛烟土，雷麻子和赵晓三都被判处死刑吃了枪子儿。
　　
　　祖父听了，连喊三声雷麻子，倒地气绝。雷麻子跟我奶奶是同妈不同爹的姐弟。
　　
　　（字数：1732）

　　

敬一兵 · 发表于 2012-4-6 21:52

如果把跌宕起伏的情节看成颜料，质感的叙述看成画笔，那么这幅旧日时光的画卷就因为作者的视觉别致，让画笔和颜料都产生出了灵性的元素，使得整幅画面从轮廓到线条都有了呼吸的生动景象。好文章，欣赏！

荦春 · 发表于 2012-4-6 22:12

故事曲折，构思巧妙，学习了！

邱天 · 发表于 2012-4-7 07:58

故事离奇曲折，读后惊心动魄。一篇精华小小说。

恋尘叶子 · 发表于 2012-4-7 09:08

故事短小精悍，故事中的人物鲜活生动！

暴雨迎风 · 发表于 2012-4-7 11:02

原帖由 敬一兵 于 2012-4-6 21:52 发表
如果把跌宕起伏的情节看成颜料，质感的叙述看成画笔，那么这幅旧日时光的画卷就因为作者的视觉别致，让画笔和颜料都产生出了灵性的元素，使得整幅画面从轮廓到线条都有了呼吸的生动景象。好文章，欣赏！

能得到敬老师散文大师的笔触和诗意情怀的赞美，是我的幸运和福气，非常感谢您的支持个鼓励！！

暴雨迎风 · 发表于 2012-4-7 11:12

原帖由邱天于 2012-4-7 07:58 发表
故事离奇曲折，读后惊心动魄。一篇精华小小说。

谢谢邱版鼓励，问好，周末愉快！！

言者 · 发表于 2012-4-7 22:15

拜读，学习！

曾经沧海 · 发表于 2012-4-8 10:04

故事情节曲折，一环扣一环，抓心。耐读。
拙意觉得时间跨度大，牵涉的人物多，一千多字的小小说很难表述，因此觉得线头粗，缺少细节，有点像故事的梗概，如果把它写成一个短篇或中篇，一定会很棒。
我说得太直了，别见怪。

暴雨迎风 · 发表于 2012-4-8 14:05

原帖由 恋尘叶子 于 2012-4-7 09:08 发表
故事短小精悍，故事中的人物鲜活生动！

谢谢叶子！！！

暴雨迎风 · 发表于 2012-4-8 14:05

原帖由言者于 2012-4-7 22:15 发表
拜读，学习！

谢谢！！！

暴雨迎风 · 发表于 2012-4-8 14:06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2-4-8 10:04 发表
故事情节曲折，一环扣一环，抓心。耐读。
拙意觉得时间跨度大，牵涉的人物多，一千多字的小小说很难表述，因此觉得线头粗，缺少细节，有点像故事的梗概，如果把它写成一个短篇或中篇，一定会很棒。
我说得太直了， ...

呵呵，这是内行看门道啊！！谢谢。

木门长子 · 发表于 2012-4-8 14:22

世纪风云，变换莫测，说到底一个“义”，一个“钱”，做好自己不容易，都好好的吧！

暴雨迎风 · 发表于 2012-4-8 18:46

原帖由 木门长子 于 2012-4-8 14:22 发表
世纪风云，变换莫测，说到底一个“义”，一个“钱”，做好自己不容易，都好好的吧！

谢谢支持！！！

刘满园 · 发表于 2012-4-9 11:09

原帖由 敬一兵 于 2012-4-6 21:52 发表
如果把跌宕起伏的情节看成颜料，质感的叙述看成画笔，那么这幅旧日时光的画卷就因为作者的视觉别致，让画笔和颜料都产生出了灵性的元素，使得整幅画面从轮廓到线条都有了呼吸的生动景象。好文章，欣赏！

点评到位，精华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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