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开过又谢过——我看电影《满城尽带黄金甲》

李修玲

　　                                                         菊花开过又谢过
　　
　　                                           ——我看电影《满城尽带黄金甲》
　　
　　反复看过张艺谋执导的这个影片，也反复琢磨这部影片到底想要反映的真实意图。江山与美人错综复杂的情感，人伦与道德相互纠结，王子与王后、还有不知真相兄妹的乱伦……所有种种，形成一部画面感强烈、人物塑造完美生动的宫廷大片。剧中对话不多，还大多隐晦。除了片尾播放周杰伦演唱的《菊花台》，没怎么听到旋律优美的插曲，倒是反反复复听到深宫幽远的报时声，只可惜我学识太浅，不懂其中深意，姑且将它认为是烘托剧情的道具或类似于“之首者也”的旁白。
　　
　　片中胸部裸露夸张，这是盛唐之后的特色，或宋或五代都有可能，周润发扮演的王者姓名不详，我觉得这故事发生在五代更为合理，因为那是一个乱世，自立为王的事情时有发生。出征归来的王对宫中迎候的王后及王子表示回避，却独独去见发配边关归来的二王子元杰（周杰伦扮演），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出，王对这个儿子很是在意：天地万物，给，就是你的，不给，你不能争。警告或是关怀？这话赤裸裸无遮无挡，没有悬念。镜头一晃而过，正梳妆的王后听到三子元成提起大哥要跟去青州，她复杂的神情间与接下来气势汹汹的质问，还有太子闪烁躲藏的目光，充分证明了这个美丽的女人（巩俐扮演）跟太子的不正常关系：你是我母后，我毕竟是父王的儿子。太子的态度很明确，他之所以要去青州，目的就是要摆脱这种不正常关系，而王皇听后很愤怒：
　　
　　很多事情是可以改变的！
　　
　　——其实什么也改变不了。
　　
　　我倒想试一下。
　　
　　——你要干什么？
　　
　　太子意识到王后气急败坏的神情后面隐藏的杀机，他的懦弱性格与王后不甘认输的神情形成鲜明的对比。王后为什么要改变现状？从后来发展的剧情看，并不仅仅只是为了与太子之间的私情，而是多年来与王存在着的不可调和的矛盾。到底是什么矛盾呢？王在菊花台与王后、众王子团聚时，说过这样一番话：高台是圆的，桌子是方的，天圆地方，乃成规矩；在这方圆之中，你们各具其位，这就是规矩；君臣父子，忠孝礼义，规矩不能乱……紧接着王把话头一转，要王母把漏喝的药给补上。王母却说自己没病，王平静地说：那是你的看法，吃药就需按时按量，这也是规矩。剧情至此，王的用意再明白不过，王后“有病”，“服药”就是理所当然的。
　　
　　王后坚持不吃药。二王子元杰在一旁求情：母后不想喝药，就算了吧。王固执己见：服药有量，做事有度，你不会不明白吧（题外话，昨天还在警告你呢）。深知其中内情的太子自然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都喝这么多年了，就这两口，何苦呢。太子在剧情中饰演的角色一直都很矛盾，他觉得父王这样做应该是对的，而母后（也是自己的情人）被喝药也是对的。于是他便也在弟弟元成的旁边跪下，求母后喝药。他的心是软的，膝盖也是软的，曾经跟蒋太医的女儿蒋婵（自己的亲妹妹）偷情，被王后捉住，也曾跪下来为蒋婵求情，这就是深宫中父王与儿子之间存在的差别，大概也是王后何以爱上他的真正原因。只是从持续发展的剧情来看，王后终究还是错爱了太子，这样一个懦弱的男人在亲情与爱情之间，说到底也还是有自己的主见的，王后想把他拉进自己队伍中来，特地为他绣了一件带菊花的衣服，太子竟然一把将衣服惯在地上：这菊花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宁愿拿一把短剑自裁，也不愿再做对不起父王的叛逆事情。
　　
　　在王的眼里，王后的“病”到底是怎样的呢？让我们跟着剧情发展继续观看。
　　
　　王兴致勃勃地在药室帮王后配药：朕给你配的每一味药，都是精挑细选的，专治你的虚寒症。
　　
　　——多谢大王费心。
　　
　　良药苦口，你脾胃虚寒，阴阳失调，脾气烦躁，遇事毫无兴致，整天冷言冷语，这就是虚寒症。
　　
　　——十几年了，臣妾的病不是大王的药能治好的。
　　
　　王听完大怒：因为你父王，是梁国的王，朕看他的面子，才对你如此客气。你要明白，既然朕做了王，你做了后，我们就要象个样子，王室家族要垂范天下。为了这个家，很多事情朕都可以忍，因为朕怕乱了规矩。
　　
　　王一再重复强调的就是规矩。而王后表现出来的倔强，却都是在对王所谓的规矩产生抵触。这就很是令人困惑，既然他是王，你为后，就应该夫唱妇随，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样一对夫妻反目成仇呢？直到剧情中出现一个与皇后会见的蒙面人，后又被太子抓获——也就是太子的生母，与王的对话，终于揭开了王的真实面目：曾经是一个小小的都尉，为了得到王位，不惜将前妻赶走，并不择手段地娶梁国公主为妻，目的就是得到梁王的支持，达到自己当王的目的。
　　
　　现在，王终于如愿以偿，高高在上，他要号令天下，所有人都要对他俯首称臣。身为梁国公主的王后自然也不例外，“既然朕做了王，你做了后，我们就要象个样子”，这就不难理解了，所谓样子，就是做出来让天下人看的，不管你之前是如何的高贵，不管你现在乐不乐意，都是要听的。因此，我说你有病你就是有病，你说没病那是你的看法——有病就得吃药，这就是规矩。于是，镜头里出现了王心安理得地看王后“吃药”，而王后把一碗“药汤”一饮而尽，王还装出关心的模样，帮她擦试嘴角……
　　
　　看到这里，很容易让我想起日本作家村上春树说过的话：假如这里有坚固的高墙和撞墙破碎的鸡蛋，我总是站在鸡蛋一边。是的，无论高墙多么正确和鸡蛋多么错误，大多观众还是站在鸡蛋一边。而影片到此为止，我大概已经明白张艺谋执导这部影片的目的，他一再转换的镜头，也就是那碗一再被王后端起的药，其中又被王添加了一味，那是用来麻醉人的神志的，叫做西域草乌头。
　　
　　“满城尽带黄金甲”原本出自唐末农民起义领袖黄巢的《咏菊》诗：
　　
　　待得秋来九月八，
　　
　　我花开时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
　　
　　满城尽带黄金甲。
　　
　　张艺谋引用黄巢《咏菊》诗其中一句作片名，并且以这首诗的意境为主线条，大背景也是以黄澄澄的菊花来渲染宫廷之中的高贵气氛，更多的是一种勃勃生机与大气磅礴，就连王后造反的时间也选择与黄巢诗里的时间相吻，九九重阳，这不能说是一种巧合，其深意也再明白不过，这部剧的主题反映的就是压迫与被压迫，反叛与被反叛。而结局也是惊人的相似，反叛者最终被人出卖，以失败告终。
　　
　　《满》剧大片展现在观众眼前的是血溅皇宫后的满地残菊，与瞬然之间粉饰一新的歌舞升平。剧中人物也很不幸，每一个参与宫廷斗争的，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太子元祥被争王位的三子元成一剑穿心，杰王子自责无能挥刀自尽向母后谢罪，而王后终需继续服药，直至神志崩溃……很奇怪，我忽然听明白了刚刚响彻云霄的歌辞：凤昭祥，日月光，四海升，开城疆，仁智信，礼义忠，敦厚德，列圣王，承天道兮，寿永昌。昊天成命，化万邦……
　　
　　这就不得不令旁观者沉浸在一种平静之后的静美与万般凄凉的情境之中，粉饰一新的菊花台上，王以胜利者的姿态端坐，他得意的神情，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孤家寡人的悲哀，那碗一再被他强调的以体制为化身的药汤，却被王后一把打翻，跌落在天圆地方的菊花台上，形成一条弧形的线条。也让旁观者清楚地看到，即将延续下去的故事，正在以更悲情的形式不断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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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李修玲 于 2012-4-17 10:06 编辑 ]

lichezhiyuan

政治，是人类所有劣根性的集中体现。卷入政治的人不可以有情，甚至需要完全的泯灭人性的一面，否则的话，所要面对的必然是最残酷的结局。欣赏修玲诗意般的解读，《满城尽带黄金甲》确实值得一看。问好修玲！

万里山水

拍摄《英雄》、《十面埋伏》吃力不讨好的张导，付出巨资打造的《满城尽带黄金甲》试图好好地为大家讲一个故事。这个剧情明显套用《雷雨》的故事框架，换一个背景进行演绎的故事，总算有了回到故事片的本身所进行的努力。修玲朋友的文字，以自然闲适的心情进入对影片的观赏和理解，把思绪触及和归入到影片的“压迫与被压迫，反叛与被反叛”的主题，则是一种自然的感受和把握。一部硬伤不少的影片，也勉强让对于张艺谋影片失望的观众，看到了编导们的努力所在。毕竟因为有了一个好的故事的内核，让一部影片的人物有了情感和表达的依托。

李修玲

原帖由 lichezhiyuan 于 2012-4-16 17:17 发表
政治，是人类所有劣根性的集中体现。卷入政治的人不可以有情，甚至需要完全的泯灭人性的一面，否则的话，所要面对的必然是最残酷的结局。欣赏修玲诗意般的解读，《满城尽带黄金甲》确实值得一看。问好修玲！:victory ...

给沐阳上茶，喜欢你的评！

李修玲

原帖由 万里山水 于 2012-4-16 23:09 发表
拍摄《英雄》、《十面埋伏》吃力不讨好的张导，付出巨资打造的《满城尽带黄金甲》试图好好地为大家讲一个故事。这个剧情明显套用《雷雨》的故事框架，换一个背景进行演绎的故事，总算有了回到故事片的本身所进行的努 ...

谢万里版主的鼓励，你的敬业精神与对文字的认真让我很尊重！

啼妃

那这个电影我要去看了，呵呵 写的好！

敬一兵

不错的文章，欣赏并问好。最近有事情缠身，回复迟了，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