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秘方

迈阿密的寒冷 · 发表于 2004-5-15 23:35

　　广和镇的顺风楼是名闻天下的神仙去处，搂着小姑娘吃着鱼头火锅，啧啧，那滋味！只是虽然大家都喜欢的，未必大家都享受得到。不管到什么时候，大多数的人还是只能做少数人的百姓。即使名字常常改得好听一些，有时候叫“主人”，有时候叫“公民”，或者是“人民”、“群众”之类。您千万别把自己就当个物件儿，其实你屁都不是。扯远了，打住打住，还是说事儿。
　　
　　这百姓虽是享受不到山珍海味，可也得吃饭不是，在家的吃窝头就咸菜，凑合。在码头上扛活的连这点福气都常常享受不到，他们吃烤白薯，一天两顿。广和镇是个大码头，扛活的人多，大街上烤白薯的自然也就多了。苦人儿们吃来吃去，居然也吃出一点门道来：这烤白薯数玉婆婆烤的最好吃。
　　
　　玉婆婆是个孤老婆子，上下左右没个亲人，烤了几十年的白薯了。她烤的白薯看上去和别家的没什么两样，可送到嘴里，嗨，那滋味！绝了！全广和镇的苦力都知道，玉婆婆和“谭鱼头”一样，都有祖传秘方。“谭鱼头”的秘方是百姓们无法窥探得到的，那顺风楼是什么人都去得了的吗？大家的兴趣于是就集中到这玉婆婆的秘方上了。
　　
　　为了这秘方，广和镇的人们可没少费心思。当面打听的自然没戏，玉婆婆装聋，压根儿就没听见。还有那促狭偷艺的，从早到晚轮着班盯着玉婆婆。看她一大早就出门买白薯，让人家挑到家里，仔仔细细的洗去白薯上的泥，再用干净的布一个个的擦干了，弄清爽了才装上推车，悠悠的就上了街。上街了还能有什么秘方呢？火候？成色？全和别人操作的一样。王三都说不出玉婆婆烤白薯的诀窍与别家有什么不同。
　　
　　王三是给顺风楼送水的挑夫，是苦力中唯一进过顺风楼，见过世面的。他每天就蹲在玉婆婆的摊子旁边，瞧着街对过的顺风楼的大门，等那小桃红扬起香香手绢，叫他去送水。王三是个忠厚人，对玉婆婆象亲妈一样的照顾，玉婆婆也是每天把最大的三五个白薯留给王三。就是这样的，玉婆婆也没把秘方给王三漏一丁点儿。
　　
　　玉婆婆死的时候，只是把自己的房屋钥匙给了王三，让王三从此有了个安身的屋子。然后安静的看着床前跪着的一溜儿求秘方的同行，咧了咧嘴，楞一句话没说就合眼去了。大家开始还疑心王三偷偷的知道了秘方，不久，这疑心也消除了——王三继承了玉婆婆的推车，却并没有去烤白薯，还是送水，只是用推车送罢了。
　　
　　你说玉婆婆怎么不去当地下党？
　　
　　这死老婆子！
　　
　　下篇
　　
　　过了很长的一段日子，王三因为帮了顺风楼刘老板一个天大的忙——这事在拙作《顺风楼》中记载——，刘老板单请王三在僻静的雅间里吃饭。王三一边吃着鲜美的鱼头火锅，一边怯怯地说起厨房大师傅老谭辞工的事，讨好的说：“您可别让他走了，这‘谭鱼头’可是有秘方的，他走了不要紧，您这顺风楼的牌子.....”
　　
　　刘老板这会儿已经是眼红脸热，说话也不大利索了，“哈哈——哈——哈！”刘老板笑得楼板打颤，王三傻愣愣的瞧着，有些害怕。
　　
　　刘老板用筷子点着王三的额头，收不住笑： “傻三呵傻三，你以为他有什么秘——方？鱼头——就是鱼头，他能——做出鱼翅的味儿来？你来——”
　　
　　刘老板一把抓住王三的衣服，几乎是把他拖到窗户旁边，用胳膊肘推开两扇窗户，将脸凑近王三： “你——看见了？看——见没？”
　　
　　王三一下子就看见街对过自己老呆着的青石板，看见了玉婆婆曾经摆过烤白薯摊儿的地方。
　　
　　“傻小子，朝远处看。”刘老板肥厚油腻的嘴唇几乎碰到王三的鼻子。
　　
　　王三强耐着从刘老板嘴里发出的浓烈的酒肉臭气，抬头望去，看见远远的广和码头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看见河面上浮满了大大小小的竹排。王三不明白，谄笑着回头看刘老板。
　　
　　“哈哈哈哈.......” 刘老板又疯笑起来，这回笑得连贯些儿了。
　　
　　“傻三，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跟你说，这澧水河流到广和镇，接连几十里都有什么？”
　　
　　“河里还不是竹排、木排。这与.......”王三还是迷糊着。
　　
　　刘老板这次没笑，只是瞪着王三，接着说：“你在河边闻到什么了？”
　　
　　王三说：“臭啊，那竹子木头沤在水里，能不臭吗？”
　　
　　“你在这里闻得到吗？”刘老板使劲吸着鼻子。
　　
　　“闻不到，这是回龙坡，上风头啊。”王三似乎有一点明白的样子。
　　
　　刘老板回到桌子旁边坐下，将肥胖得如同一袋粘稠液体的身子摊进椅子，接着说： “我的顺风楼风水好啊，这上水下水的各路客商，谁不是闻了几十里的沤臭气？在船上能有什么吃？一路被臭气熏着能吃的下？一到广和镇，一上回龙坡，嘿嘿，不臭了！‘谭鱼头’香？狗屁。‘谭鱼头’好吃？狗屁！闻完了臭，什么都他妈的香，什么好吃？饿了什么都好吃。上回一个什么风水先生说我这回龙坡的风水好是好，就是太小。他懂个屁！这上下几十里就这巴掌大一块不臭，黄金宝地啊......”
　　
　　刘老板在一连串的“臭”啊“屁”啊之中呼呼睡了。王三把他安顿在四姨太的怀里后，回到了玉婆婆给他留下的屋子里。
　　
　　可怜的王三躺在床上，牙齿咯咯的打架：“老天，我知道秘方了，玉婆婆自己只怕是到死也不明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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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娃 · 发表于 2004-5-16 06:37

写得十分精彩,原来这"秘方"竟然是因为环境的突然改变所致,细细地一琢磨,还真是那么一回事,但是小说的真正寓意恐怕不仅在此,而是对一种盲目和迷信的批判,是对人生诸多现象的一种深度思考!!

龙侠 · 发表于 2004-5-16 11:05

小说写得不俗，这篇比那个“擦皮鞋”感觉要好。
那个，呵呵，你只会煽情了，这篇有了思想。

龙侠 · 发表于 2004-5-16 11:07

只是楼主和七彩的帖子很不应该，自己解决吧。

迈阿密的寒冷 · 发表于 2004-5-16 13:35

最初由龙侠发表
只是楼主和七彩的帖子很不应该，自己解决吧。

谢谢龙侠的关心和支持，我已经就自己言语上的过失向7彩表示了歉意。更加佩服您的才华。

李子树 · 发表于 2004-5-16 14:49

文章写得不错。
多写文章少惹事生非，才是做人之道。

一叶秋雨 · 发表于 2004-5-16 14:57

最初由山里娃发表
写得十分精彩,原来这"秘方"竟然是因为环境的突然改变所致,细细地一琢磨,还真是那么一回事,但是小说的真正寓意恐怕不仅在此,而是对一种盲目和迷信的批判,是对人生诸多现象的一种深度思考!!

　　同意山版的意见。

山里娃 · 发表于 2004-5-16 17:48

哈哈,看来阿密不同意,要不连一丁点发应都没有,哈哈!!

逝者如斯 · 发表于 2004-5-16 22:58

作品有深度
足见在生活中是有心人
致于秘方嘛
当然要秘而不宣哟

托耳思太 · 发表于 2004-5-17 12:31

阿密的这篇文章的确挺不错的，人物的表现，情节的刻画都很到位。

迈阿密的寒冷 · 发表于 2004-5-18 09:03

谢谢两位朋友的指点。

wtzc · 发表于 2004-5-18 10:29

不错学习了！

龙侠 · 发表于 2004-5-18 19:21

最初由 ************ 发表
谢谢龙侠的关心和支持，我已经就自己言语上的过失向7彩表示了歉意。更加佩服您的才华。

我没啥才华，就爱说真话。
最大的缺点是懒，不喜欢写东西。

紫荷 · 发表于 2004-5-18 20:56

[QUOTE]最初由 ************ 发表
　　狗屁！闻完了臭，什么都他妈的香。

深刻！

吴安臣 · 发表于 2004-5-18 23:57

对人生的思考很深入。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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