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 脱 （外一篇）

邱天

                        
　　　　　　　　逃  脱

　　110报警服务台的电话一阵一阵急促响起，值班民警刚拿起话筒，急促的声音传来，喂，我们店后厨的案桌下发现一名可疑的陌生的年轻人。你们快来看看。


　　报警的是“食客来”快餐店的沈老板。就在刚才，店里的员工领他到后厨，说是在那里发现一个蜷缩在配菜案桌下的可疑人。


　　沈老板看见这个人的时候，他已经自己爬出桌底了，这时正神魂未定地蹲在地上。年轻人二十来岁样子，蓬头垢面，整身衣服肮脏得可以用半个月没有换洗来形容。他见来了老板，巴眨着双眼，流露出一种求助的神情。


　　由于最近快餐店老出现物品丢失的情况，沈老板一方面让店里员工先给这人倒一杯茶水，一方面到店堂给110拨了报警电话。完了，又返身回后厨。


　　你是谁？沈老板问，你怎么进的后厨？你想干嘛？


　　年轻人没有回答沈老板的问话，却伸出双手，作乞讨状，说，能给点吃的吗？我饿了。


　　沈老板吩咐员工给他盛了一份快餐。


　　年轻人接过快餐盒，狼吞虎咽地往嘴里扒着饭食。


　　沈老板还在狐疑中，这人到底是干嘛的？不像小偷，但也不像是好人。


　　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年轻人说，我不是坏人，我只是一个受害者。


　　110警察赶到了，他们看到了已经吃完快餐的年轻人。那人一看见警察，“噗通”一声跪倒地上，说，警察叔叔，快救救我。


　　起来说话！警队秦警官说着，给这人搬来一张凳子，让他坐下。


　　也许是吃了饭喝了水，年轻人神情镇定了许多。他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身份证，递给秦警官。


　　我叫段英成。我是一个受害者。十天前，我的一个同学打电话联系上了我，说是要给我介绍工作，让我来这座城市找他。我高中没有读完，就辍学了，一直闲在家，很想有份工作，于是，就来这里了。谁知道，我进了一个传销集团的黑窝，失去了人身自由。传销头目让我们坐小板凳上听课，洗脑筋，每天吃不饱、睡不好。就在昨晚，我顺着窗外的下水管道爬下，逃脱了。我躲这里只是想找一些吃的填饱肚子……


　　这个叫段英成的年轻人继续跟秦警官介绍经历。其实，秦警官已经听明白，这附近隐藏着一个传销团伙。他没有让段英成说完，就问，现在让你带路去找这个传销团伙的住处，你还认得路吗？


　　段英成点了点头。


　　秦警官掏出手机跟110总部接通了电话，汇报了这里发生的情况，并得到总部指示，迅速打掉这个传销团伙。


　　秦警官带着其他警员，由段英成带路，向传销团伙扑去。


　　穿过几条街道，他们来到处于城乡结合部地段的一座废弃的楼房里。其实，这里已经人去楼空，除了地上的一些烟蒂，看不出曾有人来过的样子。


　　是这里吗？秦警官问段英成。


　　段英成点了点头。


　　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啊？秦警官皱起了眉头。


　　段英成被带进了公安局。秦警官给他做了笔录，还问了一些其他情况，进行了必要的法律法规教育。但是，段英成除了静静地听，已经说不出新的情况了。


　　于是，秦警官让他回老家去，不要再上当搞传销了。段英成说他身上已经没有钱了。秦警官只好给他买了汽车票，还送他上了车。


　　回到家乡的段英成却焕然一新了。他请好友们到就近餐馆撮一顿。好友说，成子，你这回去外地会网友，发财了？


　　段英成呷了一口酒，说，球，别提那什么狗屁网友了，根本没见着。害得老子在那鬼地方瞎转了三天，差点没有饿死他乡。不过，我顺手做了一单，顺便捞了一些，而且还请警察叔叔帮忙买了回来的车票，送了回来。


　　好友说，成子，你真厉害！有警察专程护送。你做我们大哥好了，我们跟着你混。说着，大家向段英成举起了酒杯。


　　再说，秦警官送走段英成后，又接到110报警服务台的电话，说有一家珠宝店丢了一尊金佛。


　　秦警官带着警员赶到了珠宝店。


　　珠宝店老板说丢失的金佛虽说是一件小摆设，但却是99%纯金的，价值不菲。由于女营业员的粗心，直到今天午后交接班的时候，才发现摆在柜台里的这个金佛已经丢失，才赶紧报的案。


　　女营业员向秦警官他们说了这里发生的情况。这两天，店里的生意很萧条，只有三三两两的顾客进店看了看，并没有买什么玉器或者金饰。但有个年轻人到店里来了两三回，好像不是来买东西的，老跟女营业员搭讪聊天。


　　秦警官问了这个年轻人的长相特点，突然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轮廓。他做完办案笔录，合上本子，对其他警员挥挥手，说，走，回警局！


　　回警局后，秦警官调出段英成陈述传销团伙案所做的笔录资料，看了看其中段英成的身份证复印件，立即带着大家上了警车。


　　警车呼啸着驶出了城市，直向段英成家乡驶去……


　　酒足饭饱的段英成正想掏出一个金灿灿的物件给好友们欣赏，忽然听见警车由远及近驶来，就将物件放回了口袋里。他镇静了一下，说，哥们几个，想不想跟大哥我到乡下去玩玩？有人在后山村发现了一块奇石，很值钱的。我们去见识见识？


　　警车呼啸声挨着餐馆驶过，远去了。而段英成几个小青年悄悄乘上了去远在深山里的后山村的班车……


　　　　　　　　　　　　　　　                                （约1593个字）




　　　　　　　　　　　上  级

　　吉涛搬到和谐小区3号楼居住已经有两年三个月了。这套单元房原本是他二舅的。两年三个月前，二舅移居加拿大了，也正巧吉涛从乡镇文化站调到市文化馆工作，愁着买房子，二舅便看在亲戚的份上，半卖半送把房过户给了吉涛。但吉涛说他也没有占多少便宜，因为他将一幅收藏了半辈子的古玩字画送给了二舅，那画可是古代名人真迹，价值连城的。而字画是哪位古代名人真迹，吉涛不轻易说，别人也不轻易问，与己无关的事，别瞎打听。


　　但也有些人背地里议论，那哪是什么名人字画，胡扯，全他妈的从古玩市场买来的赝品！就这样的画，他吉涛送宣传部长，送文化馆长多了去了，不然，他能从乡下调回城？自然也有不相信这般说法的，难道宣传部长、文化馆长不识货，能让吉涛送赝品？说的，道听途说，反驳的，各据一词，谁也驳不了谁，都闹了个不欢而散，末了，各人嘴里囔囔，与己无关，别瞎掺和，洗洗了睡去。


　　只有吉涛掩着嘴儿乐。是不是赝品，只有他知道，他吉涛也不是贵族，哪有资本收藏真迹字画？蒙蒙就过去了，工作也调动了，房子也购置了，这才是实惠！


　　一晃两年三个月过去了，什么字画不字画的，早让大家搁置脑后了。吉涛平平静静地工作，平平静静地生活，一切相安无事。


　　可是，就在几天前，吉涛居住的3号楼2单元突然有了动静。吉涛的妻子叫淑芳。淑芳对吉涛说，楼上这家好像出了情况。


　　吉涛说别管那些闲事。说实在的，自打搬进这套房子，吉涛就压根儿不知道楼上住着谁，即便对门的住户，他也与人家老死不相往来，他管住楼上的，叫“上级”，住对门的，叫“平级”，住楼下的，叫“下级”。即便这样，他根本就不知道“上级”是谁，“下级”是谁，那谁谁谁，都不认识，上级、下级，都无关紧要了，天马行空，独来独往。


　　而淑芳偏偏咋咋呼呼，你知道个屁！你不觉得楼上吵了吗？这以往有过吗？


　　是呀，这两年多，“上级”未曾有声响，仿佛没有住人一般。而这一两天，“上级”楼板轰轰隆隆，仿佛在搬动什么捣鼓什么，真是动静大了咳。吉涛才明白妻子说的是这档异常情况。


　　怎么就突然不一样了呀？“上级”一向深居简出，难道近几日适逢“惊蛰”？吉涛这边话语未落，淑芳那边嘿嘿嘿了，背上刻青龙，你装什么文（纹）人啊？你一个文化馆穷干部，知道什么叫深居简出？人家楼上深藏不露躲在深闺人未识，这可是干大事业的！吉涛一听马上反戈，切，还深闺呢，连楼上住着的人是是胖是瘦啥样模子的都不知道，还敢断言他就是干大事业的？两口子一争吵起来就没完没了，吵累了，就坐沙发上喘粗气。


　　淑芳却不想闲下，蹑手蹑脚开门就想出去。这房门才开启一半，楼下有脚步声了，淑芳忙掩上门，留一缝隙往外偷窥。一打扮入时的徐娘半老一摇一摆走上楼去。


　　吓死我了。淑芳拍着胸脯，说，这应该是“上级”的老婆！


　　而没有过多久，脚步声下楼了。这回是吉涛从猫眼里偷窥，他看见了一个女人的背影，却觉得很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这个身影。


　　但很快，吉涛到文化馆上班时，想起刚才看见的那位是谁了。她不就是古玩市场开古玩店的花老板吗？他这一想，坏了，花老板住楼上不是什么好事，两年前他向她买了几件赝品字画送人情，你知我知别人不知，倘若花老板真住在楼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虽说当初有约定缄口不说是赝品，但是见了面也尴尬呀！好在这家“上级”深居简出，阿弥陀佛，别再提赝品字画的事。


　　吉涛也没有精力想那两年前的赝品了。他最近烦心事还多着呢。文化部门要精简人员，他们文化馆闲人有几个，他吉涛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闲人。在乡下文化站时，他也就会写写诗歌、小说，再就是拿着个破相机拍几张不上档次的照片，调县文化馆后，也没有个固定岗位，专干一些跑龙套的活儿。这回要精简，首当其冲理应是他。如何能保住饭碗呢？再送赝品字画，你当人家文化馆长、县委宣传部长是吃干饭的呀？


　　他坐在办公室发呆。


　　坐着发呆的他稍一抬头，却看见一个人了。他看见了花老板。他看见花老板一摇一摆地走进馆长办公室。


　　他赶紧背过身，且拿起一张报纸遮住整张脸，深怕花老板认出他，心里却嘀咕，这女人找馆长做什么？


　　约莫一杯茶的工夫，花老板又一摇一摆走出来了，手里多了一袋东西。


　　等花老板走后，吉涛假装不知道，他问同事刚才那女人是谁呀？同事告诉他那位是馆长夫人。


　　啥？花老板是馆长夫人？吉涛吃惊不小。他觉得奇怪了。这一怪，中午明明看见花老板从“上级”下来，这么说她居然就住在自己家楼上？这二怪，两年前他从她那店里买了赝品字画，却将字画送给她的老公，哈，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吉涛越想越不是滋味。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吉涛下班回到家，心越乱，妻子淑芳越给他添乱。淑芳告诉他，她回家的时候，身后尾随着一位中年妇女。她故意站楼梯拐角看了看，却看见那中年妇女径直掏钥匙打开楼上屋门进去了。这位女人，不是中午看见的那位。


　　吉涛心烦着呢，管人家楼上女人干嘛？但一听两女人不同一人，越觉得蹊跷了。难道楼上住的不是馆长？这也太戏剧性了吧，两年不见的，一天内见了，一出是一出的。


　　夜间，二舅从渥太华来电话了，小涛，还没有睡下吧？舅给你说个事儿。我出国的时候，没有把你给我的字画带走，留在主卧的壁橱里了。那样的赝品我是不会带出国的。这样的东西你还送了几人，我都拿几件珍品跟人换回来了，一块搁在壁橱里。这是你干的一件傻事啊！你真糊涂。今后不敢再这样犯错。另外，我还要告诉你一下，楼上那家，你不要碰他，更不能进他家门，切记！隔着这层关系，对你有好处的。


　　二舅的电话让吉涛莫名。他跟淑芳连夜翻主卧壁橱，果真翻出了那些赝品字画。可是，二舅为什么说不要碰楼上这家人呢？难道这“上级”有什么秘密？


　　此后一连几天，文化馆的人员精简风声一阵一阵的，吉涛便无暇顾及其他了。这天，淑芳的电话挂来了，吉涛，楼上人家水管爆裂，水流向咱家，家里水漫金山了！吉涛说，找物业处理一下啊，找我做什么？淑芳说，你个大老爷们不回来处理，这事让老娘做啊？看样子淑芳是生气了。吉涛反正闲着也没事，便打个的士回家。


　　吉涛协助小区物业打开了楼上的屋门，进屋修理爆裂的自来水龙头。


　　吉涛首次走进这“上级”的家里。他惊讶地发现，这家有间画室，画室中一张作画用的大台子，上面放着画好的和尚未画好的名画，有几幅居然跟他家那些赝品如出一辙，都是高仿。


　　原来，这家主人是个高仿高手，临摹的名画赝品全通过花老板的字画店出售。那日花老板来这家，就是来进货的。


　　吉涛看见主人卧室挂墙上的照片，多熟悉的人啊，他是本县宣传部长，吉涛真正的“上级”领导。


　　文化馆精简人员名单公布了，吉涛名列前茅。


　　　　　　　　　　　　                                      （约2191个字）

敬一兵

两篇小说各有千秋。故事情节一波三折，层层推进，环环紧扣，空间留白处理妥帖，折射出了人性的内在层面。欣赏！

刘满园

先提一下。

暴雨迎风

不疾不徐，却写得风生水起。故事好，文字好，写得精致！！

木门长子

鹰眼
玄妙

北极星光一片

很好！很强大！

曾经沧海

故事曲折动人，好小说。

徐慧莉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2-5-17 12:19 发表
不疾不徐，却写得风生水起。故事好，文字好，写得精致！！

老师说得对，我也有这种感受。问好！

荦春

故事曲折！学习了！

雪里红

两篇小说各有特色，情节生动，相比之下，我更喜欢第二篇。

刘满园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2-5-17 12:19 发表
不疾不徐，却写得风生水起。故事好，文字好，写得精致！！

仔细读了，小说最有现场感，有质感，故事集中，人物活脱，功力深厚，欣赏了。

飞霞

欣赏学习邱天版主的新作，问好。

邱天

原帖由 敬一兵 于 2012-5-17 08:54 发表
两篇小说各有千秋。故事情节一波三折，层层推进，环环紧扣，空间留白处理妥帖，折射出了人性的内在层面。欣赏！

谢谢敬老师的鼓励！邱天很欣赏您的小说！

若水

故事玄妙，学习！

邱天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2-5-18 00:11 发表
仔细读了，小说最有现场感，有质感，故事集中，人物活脱，功力深厚，欣赏了。

刘版能给一点意见才好，才知道如何改进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