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来的母亲

徐慧莉

捡来的母亲

    寒风中，站着一位老太太。

    她面向马路，花白的短发别在耳后，看不出她的实际年龄。单从背影看去，中等身材，上身穿着蓝色棉袄，下身穿着一件肥大的棉裤，衣服上还溅有点点泥花，神情有些恍惚。

    夏冰路过时，看到的是她的后背；从超市出来再次走到这里时，老太太正面恰好对着夏冰走来的方向。她大概六十多岁，长瘦的脸，皮肤黑黑的，看上去比较和善，但她的眼神却是木木的，一动不动，仿佛在想什么心事。

   看到她，夏冰感到很亲切，心头热热的，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的奶奶。

   那时冬天，她从村小学上课回来，奶奶有时会在村口等她。每次奶奶接她，都会带一些好吃的，如红芋、糖果等，偶尔还会在手心窝一个暖暖的熟鸡蛋。可是，还没等到夏冰成年，奶奶就永远地离开了她，只把她的微笑定格在家乡山上的石碑上。

    天渐渐暗下来，行人也少了。最初，还有热心人上前来问问老太太，家住哪里，是何处人氏，家里人还有哪些人，记不记得亲人的电话号码。可老人一声不吭，像没听到似的。

    不会是傻子吧，有人提出疑问。

   不像，要是傻子能有这么干净吗？有人很快出来否定了。


    那她肯定精神有问题。大家小声地认可了这种说法。

    打电话给派出所，让民警带回去，或让收容所来人把她带走。大家都这么建议着，但没人去打那个电话。

    众人先是少数人陆续地走开，到后来都散了开去，大家都说这肯定是一件麻烦事。一个痴老太太，有理也说不清。前段时间，报纸、电视上不经常有报道老人摔倒都没人敢扶的事吗，谁能保证这件事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呢？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不管了。所以，夏冰经过的前后，都没看到有人在旁边。

    天这么冷，她会冻伤的。想到这个问题时，夏冰已经站到老太太面前。

    兵啊，你回来啦？迎着夏冰，老太太突然讲起话来，脸部表情异常生动。

   走，咱们回家。老太太居然伸手过来拉她，这把夏冰吓得着实不轻。她原想上前招呼老人早点回家，没想到却被对方老人叫出了名字。

    老人家，你认错人了吧？夏冰轻轻迎住老人伸出来的手。这是一双饱经风霜的手，皮肤黑而粗糙，冰凉生硬，它深深地刺痛了夏冰，让她不忍推开。

    没认错。你就是我家的兵，我自己女儿哪会认错！老人一边说，一边急切地抓紧夏冰的手。

    夏冰极力向老人解释，可老人并不听，一路说了开去，这迫使夏冰不得不把手里的东西塞进了大衣袋里，腾出手来让老人握着。

    两人在原地僵持了十多分钟，天完全暗下来，夏冰觉得又冷又怕。

    就在这时，听见远远地有人喊她的名字，是老公吴强来了。夏冰松了一口气，应了一声。

    一个多小时前，妻子夏冰来例假了，家中恰好没有备用的卫生巾，她出门去买。超市就在距小区两百米的拐角处，来回只需十多分钟，可妻子去了半小时也没见回来。眼见天色渐暗，吴强正在家着急，这时门响了，开门处却是邻居张伯。

    你赶紧去路口看看，你家夏老师被一老太太给缠住了，我刚才路过时看见的。张伯气喘吁吁地说。

    吴强急了，拿了手电筒飞身出门。

    电筒光下，他看到了妻子疲倦的脸和一张带有惊恐表情老人的脸。

    冰，你认识这位大妈？吴强狐疑地问妻子。

    不认识。夏冰把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

    老人家，这是我妻子夏冰，请别抓着她好吗？吴强好言好语地劝说老人。

    兵，我怕。老人一边往夏冰身后躲，一边更紧地抱住她的胳膊。

    算了，我们把她带回去吧。夏冰很累，她感觉下体不断有热流涌出，实在不能再等了。

    吴强本来还想阻止，可听到夏冰声音不对，就没再提反对意见。

   到家后，夏冰给老人煮了一碗面条，外加两个荷包蛋。老人没推辞，狼吞虎咽地全吃下去。夏冰又倒水给她洗了洗，安排她睡下了。

    吴强则躲到阳台上去打电话，向派出所报了案。

    等到坐在床上时，俩人都累坏了，却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

    睡到半夜，他们被老人咳嗽声惊醒，赶紧开灯去客房看了看，发现老人又沉沉地睡熟了。

    第二天上午八点多，派出所民警小江过来了，了解情况后想把老人带走，可老人拼命地抓住夏冰的胳膊，惊恐万状地说我不要到公安局去。

     老太太这情形，是不能强行带走的。要不让她暂时在你们家住着，我再打电话问问D县公安局，她口音像是那边人。小江到底是警官，见多识广，一听口音就初知老人的属地。

    小江走后，吴强也上班去了。

    还好现在是寒假，夏冰有时间在家。到菜市场买菜时，她也把老人带着，实在不放心把老人单独放家里，要是发生什么事，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还好，老人很听夏冰的话。

    一连两天过去，都没有一点有用的信息。

    很快，街坊邻居也都知道了这事，众说纷纭，但大家只是发表自己意见，谁都不愿参与进来。倒是居委会王主任来看过两次，跟在老人后面问东问西，可老人要么低着头不吭声，要么说我想睡觉。


    第四天和第五天，陆续有人上门来认亲，进门后却发现不是，让夏冰夫妇跟着空欢喜了两回。

    第六天上午，民警小江上门了，身后跟着一个四十多岁男人。看到夏冰的刹那，男人愣了愣，嘴巴张成“O”型。


     这是张先生，老太太侄子。小江介绍道。

     原来老太太家住D县张镇，曾有个叫红兵的女儿，长得跟夏冰非常像。几年前，那女儿在网上爱上了一个外地人，女儿想到男方家去落户，可老太太不同意，她早年丧夫，靠着几间门面房租金过日子。她希望女儿找本地人，将来也好有个依靠。为了阻止女儿外逃，她甚至把女儿身份证也收起来了。

     有一天，女儿跟她说县里在登记招工，要用身份证。对此，母亲没怀疑，把藏了好久的身份证还给了女儿。那天夜里十一点多，女儿偷偷地溜出门时，她从睡梦中惊醒了，外衣都没顾上穿，就跟在女儿后面大声地哭喊，求女儿不要走。

     受了惊的女儿吓坏了，抱着包袱朝公路上狂奔。正在这时，一辆疾行而过的摩托车迎面冲来，把那女儿撞出好远，从此没有站起来。母亲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疯了。后虽经多方医治，但没有恢复正常。见到与女儿身材相近的女子，总是抓住不放，类似的事已经发生过多回。

     于是，老人侄子在她衣服袋里写上家庭住址，每次都有好心人把老人送回家。这次情况不同，老人侄子前段时间出门时比较急，忘记在老人衣袋里留条子，而他妻子不识字，又没能看住老人。

    真是谢谢你们！老人侄子一个劲地道谢。被拉上车的刹那，一直沉默不语的老人号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喊着，兵，我要我的兵。

     车子发动前，夏冰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留给了老人侄子。(2456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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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徐慧莉 于 2012-5-17 09:11 编辑 ]

敬一兵

采用大对比大反差的背景来描述主人翁与老太太之间的故事，突出和凸显了真挚善良的暖融融的情愫，也鞭挞了冷漠麻木的世相，大向度的意境十分明晰。欣赏！

立青

欣赏徐老师的好小说！

刘满园

先提一下。

暴雨迎风

真情故事很感人。看来世上还是好人多呀！！主题积极。

木门长子

温暖的文字。

徐慧莉

原帖由 敬一兵 于 2012-5-17 09:20 发表
采用大对比大反差的背景来描述主人翁与老太太之间的故事，突出和凸显了真挚善良的暖融融的情愫，也鞭挞了冷漠麻木的世相，大向度的意境十分明晰。欣赏！

谢谢敬老师细致全面的解读。问好！

徐慧莉

原帖由 立青 于 2012-5-17 09:25 发表
欣赏徐老师的好小说！

谢谢立青的肯定。问好！

徐慧莉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2-5-17 10:46 发表
先提一下。

谢谢刘老师提起。问好！

徐慧莉

原帖由 木门长子 于 2012-5-17 12:33 发表
温暖的文字。

谢谢木门的肯定。问好！

荦春

采用对比的手法写，很感人，值得学习了！

雪里红

人间自有真情在，主题积极，读了让人深思。

徐慧莉

原帖由 荦春 于 2012-5-17 20:27 发表
采用对比的手法写，很感人，值得学习了！

谢谢老师的肯定！问好！

徐慧莉

原帖由 雪里红 于 2012-5-17 21:53 发表
人间自有真情在，主题积极，读了让人深思。

谢谢老师来读！问好！

曾经沧海

张扬了真挚善良，鞭挞了麻木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