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镜子说话的老人

邱天

                            　　文＼邱　天


　　儿子让老人住进幸福小区时，这家人像过年一般热闹。


　　这个小区是市区内档次较高的住宅区，市民们都羡慕买得起这里的房住得进这样的房的人，所以，父亲离了人世后，儿子便和媳妇商量了，让住在农村老家的母亲搬过来同住，让老妈也享受享受高档住宅里富人的生活。


　　接来母亲，儿子特地在楼前放了两挂喜庆的鞭炮。


　　母亲却一脸茫然，乐不起来。眼前陌生的环境，周围陌生的面孔，想今后陌生的生活，她有一肚子的话想说。


　　可跟谁说呢？


　　儿子、儿媳都忙着生意，时常不在家，即便在家，也是小两口亲近，不听母亲唠叨。


　　老人出去走走。她朝邻居大嫂打招呼，他大嫂，来家坐坐！


　　邻居大嫂朝她微笑，忙着去接小孙孙，匆匆走了。


　　老人想他大嫂真忙。而且周围的人都忙，没有谁来搭理她。


　　几天，这样；十几天，都这样。老人在花园般的小区里走，花儿不理她，小草不理她，小鸟的歌声她没能听得懂。


　　怎么会这样呢？在老家，老人养的一窝小鸡，还围着她叽叽喳喳亲热着呢！这城里的小鸟，也说富人的话吗？怎么叽喳声就味儿不同呢？


　　老人索性不出门了，坐在家中，面对着墙壁。


　　墙壁上有一面大镜子，是儿媳每天出门前照照镜整理服饰用的。


　　老人发现镜子里也有一位老人，像是死去的老头子，是她朝思暮想的老头子，一张憔悴的脸，一副失落的神情，正望着镜子外的她发呆。


　　往往这时，她心中涌出无限思绪，朝镜子里的老人无休止地唠叨起来——


　　他爸，咱儿子有出息了，说是什么老总呢，可就是老总不在家。那年儿子上大学，你让村里人好羡慕，而你却对村里人说，儿子的根在农村，他会回村来的。


　　他爸，儿子大学毕业留省城了，你却更相信他忘不了家。可儿子忙得没有时间回来看咱们啊！你说养儿防老积谷防饥，就是那些每月按时汇回来的钱吗？


　　他爸，你得了那夺命的病魔，躺在病床，硬是让我搀扶着你到村部给儿子挂电话。儿子说出国考察了。那“考察”是什么咱不知道，难道就比父亲的病更重要？没等儿子考察回来，你先走了。你是去考察儿子了？你说啊！他爸。


　　她泪眼婆娑，日复一日，坐在镜子前，这样打发日子。


　　可是，镜中老人，又能给她多少慰藉呢？窗外阳光灿烂，鸟儿说着让人听不懂的声音。


　　但她更愿意晒村里的阳光，听围着她亲热的小鸡仔叽叽喳喳。


　　还有镜子里的老伴，是她精神的寄托。


　　这天，儿子对母亲说他跟媳妇外出谈一笔生意，十天半个月不见得能回来。


　　老人“嗯”了声。


　　儿子儿媳亲亲热热地走了。老人忽然觉得整座房子冷寂下来，像座冰窟。


　　又是一个月圆夜。

　　老人照例搬了一张板凳坐在大镜子前，朝着镜中人数落开了，他爸，骂你一声死老头子啊，你个死鬼，狠下心你就在极乐世界那边享清福了？那夜你托梦给我，说你要带我走的，到极乐世界享福去，怎么，你变卦了？你个死鬼，说话不算数哇！


　　老人看见镜子里的老人流泪了，哗哗的。她伸出枯瘦的手帮镜中人擦去泪水。


　　他爸啊，你个死鬼。儿子儿媳妇出门了，几天也不见一个电话挂回。忙啊，谁有时间跟一个老人多说几句？我只能跟你说说话儿了。儿子儿媳对我好啊，让我住这样富贵的房子，就是床很冷，夜很静，心很空虚啊。你呀你，怎么又哭了呢？


　　老人将枯瘦的脸贴近镜里枯瘦的脸，冰冷的泪水顺着镜子流下。


　　窗外，一轮圆月潺潺流动洁白剔透的思念。


　　老妈，我们回来了，瞧，我给您带来了月饼，从台湾带来的。儿子很兴奋。然，他看见母亲将脸靠在镜子边上，睡着了。


　　这个中秋夜，皎洁的月光从落地窗流进来，照在老人睡梦中微笑的脸上，几滴泪珠闪着晶莹。


　　一盒包装精美的月饼从儿子手中滑落。







[ 本帖最后由 刘满园 于 2012-6-14 11:20 编辑 ]

敬一兵

这篇小说构思精巧。一面镜子本身就寓意深刻了，面对镜子说话，味道就更长了。呼唤中国传统美德的大向度意境十分明晰。欣赏！

若水

老人什么也不缺，缺的是亲情；老人什么也不要，需要的是有人陪她说说话。忙碌的社会忙碌的人们，有谁能停下来关注一下老人的感受。文短却深含社会意义。欣赏！

刘满园

构思巧妙，一篇精彩的小说，大家先读。

暴雨迎风

空巢老人，城里的空巢老人更是寂寞。精巧的构思将一个城市空巢老人，特别是从乡里进城的空巢老人那份寂寞写到了极致，借一面镜子说话，儿子儿媳和老人的对比等手法的运用，更是推进了一层小说的深刻意蕴。文字不多，但用散文化的笔触，更丰韵了小说的艺术境界。

曾经沧海

空巢老人的哀叹，看了让人心酸。

万里

不可谓不孝顺的孩子，不可谓不富足的物质生活，可老人却寂寞了，没有说话的对象。多么清冷的月色呀，这是任何精美的月饼也无法代替的。

邱天

原帖由 敬一兵 于 2012-6-14 08:39 发表
这篇小说构思精巧。一面镜子本身就寓意深刻了，面对镜子说话，味道就更长了。呼唤中国传统美德的大向度意境十分明晰。欣赏！

谢谢敬老师的鼓励！
邱天参加了百花园杂志社的小小说高级研讨班函授学习，今后会更关注小小说的创作，原先喜欢的短篇小说暂时放一放。
敬老师多赐教！

邱天

原帖由 若水 于 2012-6-14 09:51 发表
老人什么也不缺，缺的是亲情；老人什么也不要，需要的是有人陪她说说话。忙碌的社会忙碌的人们，有谁能停下来关注一下老人的感受。文短却深含社会意义。欣赏！

邱天退休后一直在做义工。我们一群低龄健康老人为空巢老人、困难老人做了许多力所能及的事情。我想，我们这个社会是幸福的。
谢谢若水先生的阅读与鼓励！

邱天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2-6-14 11:21 发表
构思巧妙，一篇精彩的小说，大家先读。

谢谢刘版先读！

剑鸿

很富时代气息和现实意义，取材新颖，构思精良，叙述稳健，文笔老道。学习。

邱天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2-6-14 18:34 发表
空巢老人，城里的空巢老人更是寂寞。精巧的构思将一个城市空巢老人，特别是从乡里进城的空巢老人那份寂寞写到了极致，借一面镜子说话，儿子儿媳和老人的对比等手法的运用，更是推进了一层小说的深刻意蕴。文字不多， ...

谢谢版主的精华！

邱天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2-6-14 20:32 发表
空巢老人的哀叹，看了让人心酸。

问好杨老师！多赐教！

邱天

原帖由 万里 于 2012-6-14 20:50 发表
不可谓不孝顺的孩子，不可谓不富足的物质生活，可老人却寂寞了，没有说话的对象。多么清冷的月色呀，这是任何精美的月饼也无法代替的。

问好杨老师！谢谢您！

溪柳自摇

对着镜子追忆流年，烘托出孤独寂寞更甚，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