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的陌生化

夏冰

　　语言陌生化是怎样构成的？一个词语和另外一个词语的组合，就形成这种现象。比如说“迁徙的花朵”，“迁徙”这个词本来和“花朵”没什么关系，但是作者这样一组合，就产生了一种新奇的感觉，就有了一种陌生而诗意的味道。而这种陌生而诗意的味道，能够激发我审美层次的无数涟漪，于是在一种微醉的惬意里，我进入了本能的遐想状态。
　　
　　我是在读完《迁徙的花朵》这篇文章的第一段后停顿下来的。作者杨献平说“某一个清晨，我觉得了冷，在肌肤上好像无风之风，从皮肤内层向外吹。”又说“觉得说冷是错误的，这种感觉应当是凉，更有深入一层的意味，让人一下子觉得皮肤原来是分层的的那一种。”看到这些话，我不经意中就瞄向标题。很显然这种表达是陌生的。我想起近些时候文友们交流中提及的语言陌生化现象。
　　
　　阅读中这种停顿是无意识的。往往一口气读完全文，几乎没有停顿，脑子里塞满了密密麻麻的一团，却混沌不明，这种阅读效果显然不是我想要的。我喜欢在读的过程中做自觉的审视、思考和梳理，所得也就十分欣喜。
　　
　　我们常常习惯于语言文字的熟练把握与运用，而不善于激活它们的生命力。从我们上小学起，老师就教给我们那些耳熟能详的句式和语词，甚至让我们把那些千篇一律的所谓名篇句段大声背诵，并在作文里加以运用。我们从不怀疑这样的句式和语词有什么不妥，我们运用得心安理得，气定神闲。殊不知，正因为我们笔下的语言文字的僵化老套，才导致了我们的文本缺乏崭新的局面，缺乏逼人的锋芒。我们不懂用属于自己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感受和思想。那些老套的语言其实已经扼杀了我们的创造力，我们还懵懂无知。在这个意义上，追求语言的陌生化，是一项了不起的革命。首先，必须我们有这个自觉的意识；其次，能够在具体的文本中加以体现。
　　
　　语言的陌生化，就是换一种说法，把我们熟悉的事物用大多数人不惯用的句子语词表现出来，从而获得一种陌生的效果。语言的陌生化，不是让语言陌生到冷僻难懂的地步，而是通过陌生的譬喻、变异的语言、独到的视角，追求一种“活”的效果。是的，让语言“活”起来。活生生，鲜灵灵。求新，求变。有汹涌的生命力，有不竭的启示意义。能够源源不断地唤起我们以最崭新的状态驾驭语言文字的本能。作为一个文学作者，我们应该视文字的排列组合之最佳运用为己任，应该发挥自己的能力，最大程度地实现文字表达的可能性和完好诱人。这对于我们作者，是幸事，是享受，对于读者，更是幸事，享受。
　　
　　其实，我们对陌生化的语言并不陌生。拿我的阅读体验来说，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开始，逐渐读到了一些文学作品，其中不乏陌生化语言的范例。像莫言《红高粱》、刘恒《狗日的粮食》、李锐《厚土》系列、刘震云《一地鸡毛》、苏童《妻妾成群》、杨争光《土声》、池莉《太阳出世》、马原《冈底斯的诱惑》等等。及至到了九十年代及之后，就更加琳琅满目，异彩纷呈，对我有重大启示意义的有代表性的则是余华《活着》、王小波《黄金时代》、杜拉斯《情人》、格里耶《嫉妒》、图森《迟疑》、福克纳《喧哗与骚动》、卡尔维诺《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普鲁斯特《追忆似水年华》等等。这些篇目以其别具风格的艺术魅力，让我一次又一次流连，陶醉，关键就在于其语言的陌生化，激发了我无穷无尽的阅读趣味。
　　
　　在语言的陌生化这一点上，《迁徙的花朵》无疑是出色的。其遣词用语给人十分新鲜的感觉，比如作者描写半夜的雨，说“把我从睡眠之中敲起来”，一个“敲”字，本无什么新奇之处，但用在这里，就显得陌生化了，就让这句话活了，就满纸生辉。再比如作者写自己去府河边喝茶，说“一个人，看着浑浊河水，只觉得万般世事，滔滔不已，人心肉身，始终朝着消逝。日暮时分，华灯纷纷跳河……”其中，“消逝”与“跳河”在这里的运用，都拥有了一种一读新颖、过目难忘的效果，给读者留下了遐想的空间。我们在阅读的同时，会感受其新，发现其美。这不是一朝一日能够拥有的能力，属于一种水到渠成、瓜熟蒂落的功力，值得我们潜心学习和研究。
　　
　　另外像“肉体适合用来消费”，“雨像是某种重复”之类，你一眼看到这些句子，要一下子明确理解其本意寓意引申义，似乎比较困难。但是一旦联系上下文来理解，就会豁然开朗，并由衷欣喜。它们的运用，与文本语境氛围相契合，生发一种让人叹赏的效果，并对文本的主旨揭示起到了很好的衬托作用。我发现，那些固有的语词句式，也可以做这样意思的表达，但无法唤起人新颖别致独异的感触，无法在审美层次上获得更丰盈的享受，故此说那些语词句式已然僵化、死亡。你若再运用它们，只能让人生厌，而且，这是与我们的创作愿景相悖的。
　　
　　当然，凡事都有两面性。虽然语言的陌生化能够增强文章的表现力和美感，但是也要注意用之恰切，要有度，不能滥用。否则就事与愿违了。
　　
　　在这里，我无意对《迁徙的花朵》一文的思想性和艺术性等等作出剖解，我只是拿它来说明自己对“语言的陌生化”这种现象的一星半点理解，或许失之浅陋，但愿能够抛砖引玉，益己益人，幸莫大焉。
　　
　　附：《迁徙的花朵》链接地址：
http://bbs.zhongcai.com/viewthread.php?tid=230226&highlight=%C7%A8%E1%E3%B5%C4%BB%A8%B6%E4%2B%D1%EE%CF%D7%C6%BD

2012.6.12

　　
　　

[ 本帖最后由 夏冰 于 2012-6-14 09:28 编辑 ]

剑鸿

夏冰兄高见，读来很受益。愿此类文章多有。

季大相

读文，很是受益，对自己的写作，有所启迪。问好！

于文华

读了赏析文章，又读了原作，可见文友思考的深入……

房子

语言的陌生化是一个非常有意义的写作话题，很好的体会、认识、感受，想来对写作者是有很大帮助的。

zfx875206

文学语言的陌生化包括的范围很广，如何让语言更新鲜，唤起人们对事物和世界的新奇感受，的确值得每一位写字者注意。由一篇文章引发的关于“语言陌生化”的理解。这样的理解与感受，对读者是有益的，问好。

夏日荷风

学习，拜读。

夏冰

诚谢诸位关注点评。
语言陌生化，确实值得我们注重。只要我们有心，文章就可以写得新鲜趣味，有耳目一新之感。在中财，我有幸领略欣赏不少文友们的如是文字，十分开心。时间关系，一并问候大家！

木门长子

用自己的文字去表达自己的思想，语言就成了一种工具，它在让我们交流，也会让我们认识更多。好文字要大家品，好文章要大家评。心悟！

高迎春

选择有难度的写作，选择有创新的写作，可以领略云端的风景，可以感受文字的芬芳。

夏冰

原帖由 高迎春 于 2012-6-15 20:07 发表
选择有难度的写作，选择有创新的写作，可以领略云端的风景，可以感受文字的芬芳。

诚哉斯言。问候迎春老师。

夏冰

原帖由 木门长子 于 2012-6-15 17:48 发表
用自己的文字去表达自己的思想，语言就成了一种工具，它在让我们交流，也会让我们认识更多。好文字要大家品，好文章要大家评。心悟！

谢谢木门版，好的文字，一定要有所特色，我为此不断努力。谨此共勉。问候。

夏冰

原帖由 房子 于 2012-6-14 13:57 发表
语言的陌生化是一个非常有意义的写作话题，很好的体会、认识、感受，想来对写作者是有很大帮助的。

在房子老师的文字里，我领略了很多语言陌生化的成功尝试。获益匪浅。

夏冰

原帖由 zfx875206 于 2012-6-14 16:53 发表
文学语言的陌生化包括的范围很广，如何让语言更新鲜，唤起人们对事物和世界的新奇感受，的确值得每一位写字者注意。由一篇文章引发的关于“语言陌生化”的理解。这样的理解与感受，对读者是有益的，问好。

多谢匣子版悉心点评。所言极是。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