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 古
马家村的人称说故事叫“说古”,称听故事作“听古”,王二毛被尊为马家村的“说古大王”。
王二毛妻子早逝,身边有女儿朵朵。
王二毛早年读了几天私塾,好讲古。晚饭后村里大男细女喜欢往他家里拱。
王二毛讲《三国》《水浒》,亦讲《二道梅》《粉妆楼》。讲得带劲时眉飞色舞,唾沫星子乱飞乱溅,嘴中念念有词:吠!看枪!
山泥鳅也夹在听古的队伍中,且比任何人听得虔诚,随着故事的纵深发展,人就呆作一尊菩萨。
山泥鳅忠厚老实,且手脚勤快,冬给王二毛端一盆炭火,夏给王二毛备一壶凉茶,很讨王二毛欢心。王二毛说起“古”来就更来神,更精彩,山泥鳅就听得更痴迷。
往后,王二毛作主,将朵朵嫁给了山泥鳅。
王二毛来看女儿女婿,总忘不了要讲上几段古。可是每次王二毛一开声,山泥鳅就哈欠叠起,须臾就歪到一边打起了呼噜。
打起精神,听古呢!朵朵用脚踢踢山泥鳅。
山泥鳅强打起精神坐起来,瞥一眼已经隆起肚子的朵朵,嘟哝道:听古?听腻了,现在听古还有啥意思?言毕复躺下,又呼呼地睡死过去……
哭自己
郝月红站了几十年讲台,55岁退休了,本该好好的休养生息,却老是病痛缠身,几经折腾,终于趴在床上不能动弹。
山贵是农民,郝月红生病后事情多,再不能从事农耕,就放下农活专门伺候老伴郝月红。
郝月红夫妇就养了这么一个儿子,儿子在城里当干部。养儿防老,囤谷防饥,夫妇俩只得跟着儿子在城里过。
郝月红每月的退休金有2000来元,郝月红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自然存折交给山贵保管,山贵又把存折交给了儿子,反正用多用少儿子来安排,生老病死百年归世,总得靠儿子。
郝月红完全没了当年教书时的精爽,神志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天下着大雪要吃冰棍,夏天太阳辣辣地烤着却要去看梅花,不依她就像三岁伢崽那样发疯撒泼,一家人被吵扰得不得安宁。山贵就思谋着趁自己还健康,还是同老伴回乡下老家去住,实在动弹不得的时候再去麻烦儿子。儿子眼珠就鼓起牛卵子大,妈病了需要儿子服侍,你却要把母亲弄到乡下,别人会怎么看我,还以为儿子无情寡义父母死活都不管。你们走吧,走了以后就别来找我。儿子满脸愠怒,那口气如发毒誓一般。
山贵就蔫了,儿子说的虽然是气话,但并无道理。我是怕吵扰你们,要嘈烦就嘈烦我一个人。再说乡下也清静一些,住惯了的地方总是舍不得。
反正脚生在你们身上,要走就走,我还是那句老话,走了以后就别来烦我!儿子更加生气了,满脸憋得通红,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山贵就成了缩头乌龟,不再吭气。
每天清晨,儿子上菜市买来鲜蛋、鲜鱼、鲜肉,弄好了饭菜就精心地“哄”着母亲吃;早饭过后的太阳柔柔的,儿子把母亲背下楼,放到轮椅上。山贵推着郝月红,先是在院子里兜圈子,后是推到马路上边同郝月红说话边慢慢地走。
太阳露脸了,山贵就把郝月红推回家。
周围的人说,郝月红有这么个好丈夫好儿子,是不幸中的万幸。
郝月红虽动弹不得,但嘴老是吵闹不休,有时还说胡话。有天清晨,她突然问起存折的事,当听说山贵把存折给了儿子,郝月红就激动起来,骂了一句瞎卵,竟立马要儿子把存折交出来。儿子解释说,我并不是想独吞存折,是代为保管。我的存折只有你父亲才有权力保管,你的手伸伸得太长了吧?郝月红大嚷起来。
儿子无奈,只得把存折乖乖交给了母亲,事后,山贵又把存折悄悄交给了儿子。
以后郝月红就老为存折的事同儿子扯皮,山贵就再次思谋回乡下。
儿子坚决不同意,还说了毒话,说回了乡下就死活不要再进城,我是接您们两位老人进城来享福,又不是让你们坐牢。
不变的日子还在继续。清晨儿子仍是上街买菜,山贵仍是推着轮椅在院子里踱,仍是磁住邻居一束束羡慕的眼光……
郝月红终于撑不下去了,两脚一蹬走了,山贵伤心难抑,竟是嚎啕大哭。落土安葬,一坯黄土阴阳两隔,山贵仍是没停止哭声。儿子就劝父亲,母亲去了回不来了,你要节哀,保重身体。山贵哽咽半天,说,我不止是哭你母亲,我哭我自己。
儿子打个激灵,无语。
安葬母亲后,一家人缓了口气。儿子说,爹,你不是喜欢清静么?老嚷着要回乡下,母亲去了,再听不到唠叨了,在乡下的确比城里清静,以前您们要走,是我霸蛮不让走,委屈您了,现在您可以放心地走了。至于生活费,母亲的存折上还有两千块现金。作为遗属,母亲死后你每月还有240元生活费,如果不够花我再想办法。
山贵无语,眼框里有液体涌动,他默默地打点行装,准备回到乡下去……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欢迎登陆博客: http://blog.sina.com.cn/u/1271481223
[ 本帖最后由 刘满园 于 2012-6-15 09:34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