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一路向西

刘神

　　郁闷不堪。
　　塞西，你小子上月这几天也这德性。渭南那厮一脸淫荡。
　　我干了一件最不男人的事，打自己女人。这以前我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打女人。
　　第一次出掌，她瞪大眼睛看着我，一脸幽怨，我再度出击，她哇哇大哭，用好听的苏州话骂我，卷起阳台上半干的内衣落荒而逃。
　　小囡走后，我立马原形毕露，生活变得扭曲无序，一连几天都是靠一摞盗版港片打点。
　　这一切只是暂时的，我不能把自己活埋在那个僵硬的结局里。
　　我没能拿回预付的租金，于是和房东吵了一架，敲碎了所有带不走的家当，那个正经历更年期的老女人暴跳如雷，拿最粗俗的陕西方言扔我，扬言和我没完。我侥幸在她儿子下班前溜回了学校，大模大样地收回了我在宿舍的地盘。

　　我们对着桌子上的一堆葡萄皮发呆。
　　谁他妈来收拾残局。
　　渭南不是还没回来吗。
　　镇江在脸盆底捞了捞，又在桌面堆起了一小堆残枝败果。
　　欲取之，必先予之，渭南那小子精得很呐。
　　有一阵不见，镇江啥时候也堕落成文化人了，我不停向他施舍崇拜的眼神，这位山东大汉咧咧嘴，作痴呆状陶醉。
　　渭南吃完最后一颗，我开始在宿舍里叫嚷，倒啥垃圾，谁说要倒垃圾。
　　渭南是我高中时的哥们，这么多年一直荣辱与共。高一刚报到我们就一起被分到了“大杂居小聚居”宿舍，改良从娼也是情非得已，我们服服帖贴地给补习班那帮变态佬买香烟，参加他们的“文明纠察队”，深更半夜到校园的松树林里棒打鸳鸯。
　　他提起装满葡萄皮的垃圾袋，另一手攥起拳头在我脸前晃了晃，我知道他想替小囡揍我个面目全非，可终究下不了手，最后吸溜着嘴从牙缝间挤出两个字，畜生。

　　山东人喝酒真有一手，每个碰杯的理由都拿捏自如，先是祝我修够了学分，乐的半学期逍遥，后是祝我脱离了情海，重新回到了组织的怀抱。几瓶最廉价的宝鸡干啤就把我弄的无地自容，破绽百出，渭南也醉眼迷离，开始罗列起我们无耻的过往。镇江游刃有余地控制着气氛，豪爽地举杯，一如既往地点缀些荤段子，他对老子的郁闷不屑一顾，这让我心生芥蒂，无端地悲凉。
　　凭良心说，当初我就是看中了小囡白皙的脸蛋和她干净的条儿，更要命的是她嗲气十足的吴侬软语，捏起小拳头捶我时也不忘一口一个“笨丝虫”，勾的我云山雾罩，茶饭不思。我死皮赖脸地暗示她要把关系往深里进行，她不温不火，跟我玩起了苏州评弹，说人家大户人家的小姐下楼，下一层楼梯都可以说上一回书，回回还要扣人心弦。我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急火攻心之下开始调戏起她的舍友，这一次吓得她花容失色，三步两步就下了楼梯。
　　这个巨大的反差让我尝尽了颠覆的快感，于是冒出了邪恶的念头，想学人家左右逢源，享一把齐人之福，顺便一雪前耻。谁知才两个礼拜，就被两位南国美女折磨的千疮百孔，心力交悴，我准备从杜小雯那里撤军了。
　　我特意选择在学校的咖啡厅和杜小雯谈判，那里的光线朦胧柔和，我认为这一点有很强的欺骗性。我要坦白当时的心理是有点龌龊，我隐隐觉得意犹未尽，如此便宜地放过这位如花似玉的杭州姑娘未免有点糟蹋生活。
　　我不敢多作奢望，这场速战速决的爱情能给女主角带来更多的心理阴影，分手后她很快会把我忘的干干净净，不久的将来还会甜蜜的依偎在别的男人怀抱，一想到这儿我的心一抽一疼，我已经和我的假想敌们开始了较量，不让我爽，你们也休想我心甘情愿地把小雯完整地交出去。
　　我遮遮掩掩，眼神有点暧昧，小雯，你还是忘了我吧。
　　你为什么选苏小囡。
　　我是个男人，我必须报仇，你明白吗。
　　报仇？这么说，你选她不是因为喜欢她，离开我也不是因为不爱我叻。
　　她要把我拖进一个混沌的逻辑陷阱，是哪个混蛋白痴说过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
　　我嘴唇动了动，支支吾吾，迟迟疑疑，努力表现出正逞强掩饰她的后半句话带给我的巨大痛楚。
　　是这样子的对吗，塞西，告诉我一定是这样子的。
　　你怎么这么固执啊。
　　你怎么还不明白啊。
　　这位打小在西湖边长大的娇小姐感觉到了天大的委屈，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我最怕女孩子掉眼泪，尤其是长发飘飘的女孩子，我那怜香惜玉的臭毛病一下子又上来了，不停地去摸人家杜小雯的长头发。
　　她扑到了我怀里，还不停地拿眼睛在我的白衬衫上蹭，我心疼起我的衬衫来，试图推开她，可我怎么也腾不出劲来，我有一个无名指像是被什么独门擒拿手法给死死扣住了。
　　塞西，在你之前我没有谈过朋友。
　　别这样，小雯，这样子让我很不舒服。
　　我不喜欢苏小囡，我就是不许你喜欢苏小囡。
　　我喃喃地说，小雯，小雯，你今天真美。
　　我想我是个畜生，无耻的只剩下一件泪痕涟涟的衬衫。
　　塞西，我就是不明白，我难受。
　　我自己也搞不明白，不过我还是得出了结论，女人在这一点上就是麻烦，关键时刻就爱钻牛角尖。
　　小雯问我熟悉咖啡厅里的音乐吗，会不会唱，我说我唱不出来，她坚持要我陪她唱。

　　背靠着背坐在地毯上
　　听听音乐聊聊愿望
　　你希望我越来越温柔
　　我希望你放我在心上
　　你说想送我个浪漫的梦想
　　谢谢我带你找到天堂
　　哪怕用一辈子才能完成
　　只要我讲你就记住不忘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
　　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直到我们老得哪儿也去不了
　　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歌词里有一些关键词，譬如“一辈子”和“变老”，突然让我感觉很恐惧，我偷偷瞥了瞥小雯，她的眼神又让我想到了一些更极端的事情，我的无名指在她手心里哆嗦了几下，心想完了，这辈子注定要栽在这种女人手里。
　　后来远远地看见小雯我就开始躲，这让我在宿舍里颜面扫地，最可气是镇江啥时候也和她搭上了话，还经常在她面前搬出我的猥琐来衬托自己的威猛。
　　杜小雯又吃不了你，你干吗一脸阳痿像。
　　他奶奶的，老子变态了，心理有阴影了，行不行啊。

　　终于捱到了毕业，我已经恨透了这座灰尘弥漫的城市。
　　我努力拼凑着将来，可终究无法阻止四年前的一切在四年后支离破碎，我变得麻木不仁，对例行的送别场面只是一味敷衍。可再麻木的东西也有疼的隐秘的地方，脆弱得不堪一击，小囡，我的小囡，我们就这样各奔东西了吗。
　　照完毕业照，辅导员瞅个空子想遛，还是班长明察秋毫，拖住了她陪大伙去吃散伙饭。她说我只喝可乐，班长说，小师姐呀，组织上正考虑给你加加担子，关键时刻这样说话不够慎重啊，人民群众会闹情绪Ｄ……
　　碰了第一杯，接下来就是男同志见底，女同志随意，真是腐朽之极欲哭无泪的性别歧视。
　　我认为小师姐对我耿耿于怀，绝对是因为我大二太过猖狂，逢其课必旷还每月趾高气扬地拿奖学金请客。
　　她对着我笑，还是来找我茬了。
　　塞西，亏你还叫塞西，毕业了就没有想过留下来西部大开发。
　　我可没有小师姐那么高尚。
　　全班就数你能跑啊，找个工作也要晃荡大半个中国，派遣费都比人家多好几十，是不是爽快点自行了断干了这杯。
　　我听到了众人的掌声，于是只能一脸悲壮地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拼了老命也要过去敬我那可爱的小师姐一杯。
　　我端了杯啤酒摇摇晃晃向前，小师姐，大二时你千不该万不该对我的《大修》下毒手，58分啊，传出去我后半辈子还怎么混，你一定要陪我干了这杯。
　　镇江过去护驾，那时你就只顾着你的苏小囡，哪里把咱小师姐的课放在眼里。
　　我当时确实是有点醉了，一扬手碰翻了镇江的酒杯，糟蹋了两盘菜。
　　想英雄救美是不是，小雯呐，杜小雯呐，你家镇江要红杏出墙了。
　　小雯是被镇江以准家属的身份带来的，一直很淑女地呆在一旁。听见我开她的玩笑，她不由怔了好几秒，才走过来。
　　我仗着酒劲，想抹掉自己芝麻大的那点心理阴影，我还在滔滔不绝，小雯真是越长越漂亮了，身材也越来越惹人了……
　　镇江那个脑子进水的家伙，听着我的话自个又偷偷琢磨出些邋遢的引申义来，气氛立马变了味。
　　小雯过来死死拖住他的胳膊，他还是没有丢山东人的脸，敏捷地在我胸口重重捣上一拳。
　　我的胃最先做出了抗议，酒菜一起向上涌，势如破竹，“哇”地一口吐了小雯一身。
　　小雯，还记得你曾经弄脏我的衬衫吗，好了，互不亏欠。

　　一直向东。
　　我不停地揣度这个很多人心目中中国最浪漫的城市，究竟其魅力何在。
　　渭南说我又一头栽到温柔乡里去了，大连特产就是美女啊。
　　镇江唱起了赞美诗，啊，多么白嫩的脸蛋啊，那是辽东半岛潮湿的海雾滋养了她们；啊，多么健康的肤色啊，那是朝出晚归的下海捕捞锻炼了她们；啊，多么高挑正点的身材啊，那不正是遥远的西伯利亚的金发女郎的缩影……
　　我趴在床上看地图，研究那些曲曲折折的海岸线，那像是低等生物的触角，毛茸茸一团。我要去的城市不同，它锐利倔强，孤零零地刺向大海，桀骜不驯，在最敏感的末梢娇艳欲滴。
　　小囡，我落荒而逃了几千公里，终于让我找到了一处孤苦伶仃的死角，身后一片苍茫，那是无路可退的大海。

　　我想我需要这样一个死心塌地的角落，开始别样的生活。
　　所有的同事都与我的过去毫无瓜葛，对我一无所知。我暗自欢欣，生活也渐渐有了眉目。
　　很快有了一批新的朋友，可以开辟新的话题，不用顾忌谁会一不小心，剥开谁久违的伤口。我不喜欢喧闹的场面，他们说我把自己藏的太深，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深沉，我努力让自己轻松一些简单一些，更多的时候不去思考。
　　我始终做不到很快入睡，一直以来，我的睡眠很浅，很多细碎的梦连绵不断，带着模糊的隐喻。夜晚的天空很深很沉，无比宁静，我坐到阳台看星星，心里慢慢塞满冷清，密密麻麻的破碎，如我。
　　一个人并不能很好地照顾自己，谁都无须逞强。面对铺天盖地的欲望，我们束手待毙。
　　很想找一个机会，成全一次淋漓尽致的倾诉。那些纷杂的细节恍惚错位，找不到起点终点，终于无能为力。
　　罢了。
　　每个城市都有苍凉的过客，在这样的夜晚细数起此起彼伏的旧日容颜。
　　翻开谁斑驳的心，悲伤草草收场。

　　春节时，我被火车站的人流吓懵了，颤抖着给父母打了电话，说回去估计要站几十个小时了，不如算了吧，五一长假回去，妈妈说，说话算话哦，回来正好给你过生日。
　　五一那天早上，我接到一个电话，来电显示一个不太熟悉的区号。
　　对方没有说话，我喂了几声，刚要挂断，那边传来低低的声音，生日快乐。
　　我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小囡，是你吗，小囡。
　　塞西，怎么声音断断续续的。
　　哦，小雯，车上信号不太好。
　　现在到什么地方了。
　　还有几个小时就到老家了。
　　合肥是吧。
　　算你有良心，总还记得。
　　过两天到杭州来玩吧，反正也不远，我和镇江去接你。我们结婚了。
　　我的心情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去就去，不看看西湖，这辈子亏死啦。
　　我第二天就买了车票，直扑杭州。妈妈有点伤感，但听到我神色慌张遮遮掩掩说出了一个姑娘的名字后，也暗暗窃喜，绿灯放行。
　　杭州东站。
　　我一眼认出了小雯，她持一把丝绸遮阳伞，娉娉袅袅。
　　结了婚更漂亮了，身材也……我突然想起吃散伙饭时挨的一拳，连忙收回了后半句。
　　镇江呢，我要找他报仇。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哦，我以前有说过吗。
　　镇江刚才去站台里找我，这会儿也折回来了，你小子手脚够麻利的。
　　我上去捣了他一拳，真爽，新郎倌的滋味还不错吧。
　　镇江指着出租车窗外一路介绍，看，南山路，雷锋夕照，钱塘江大桥。
　　我说，看来杭州的西湖是比合肥的蜀山湖强那么一点点噢，就是出租车价太黑，10块2块，合肥可是5块1块。
　　镇江整整领带结，拿眼神砸过我的头顶，土人，千万别说你认识我哦。
　　我哈哈大笑，小雯，上学那阵，镇江每次约女孩前都要先问人家吃过饭了没，因为饭量问题就淘汰过好大一批。
　　山东大汉微笑，一脸无辜地凝视窗外，女孩子们花花绿绿的身影，稍纵即逝。

　　在网上遇到了渭南，他骂我重色轻友，老半天才回一句话。
　　公司不让上网聊天，把QQ端口都给封了。我用代理，不太好使。
　　畜生。
　　呵呵，畜生。我随声附和。
　　塞西，你还记得小小吗。
　　小小？想起来了，我高中时的同桌小小。
　　小小是班上20个女生中我和渭南唯一敢与之称兄道弟打情骂俏的一个。和小小在一起我们身心彻底放松，偶尔说些粗话也不用担心侮辱了小小的耳朵。小小性格迷糊处事简单，除了学习之外的很多事情她都不懂，可她又讨厌学习，下了晚自习缠上我俩，弟兄们happy去吧。有一阵小小学人家梳了两个羊角辫，蹦蹦跳跳晃来晃去。我和渭南笑话她假惺惺扮清纯，其实一标准三无女郎，小小非逼我和渭南说三无女郎是什么意思，渭南简直成了我的偶像，宁肯挨一顿暴扁也要说出来，三无啊，就是没脸蛋，没身材，还没大脑。
　　我们出去轧马路，经常是沿肥西路一直逛到安大校门。其实我和渭南更多的时候是谈论马路上的美女，到安大时脚也酸腿也软，就停下来买几瓶可乐坐在马路牙子上欣赏进进出出校门的大姐姐们。
　　我说，看这个多正点，瞧走路的架势，包不准还是原始股。
　　渭南不以为然，小伙子，都什么年代了，香港都快回归了，还原始股呢，绝对一bitch。
　　小小问我什么是原始股啊，什么是bitch啊。
　　我说你这都不懂啊。
　　小小很没面子，嘴里还不服气，谁说我不懂啦，接着摆了一个风情万种的POSE，你们看我是不是原始股啊。
　　Faint，重度昏厥。再看看渭南，正抱着一棵树作狂呕状。
　　小小一脸茫然，回去马上翻开了《牛津英汉双解词典》。
　　记得有一次下雪，小小诗意大发，背起了古诗，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十一片，飞入芦花都不见。
　　我说，靠，这也叫诗啊。
　　渭南说，草，这样都行啊，我也来一首，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十一片，有了护翼真方便。
　　Bitch！小小大吼一声。
　　抱头鼠窜。
　　思绪像断了线的气球，一路扶摇而上，跌跌撞撞。
　　塞西，小小嫁人了，那人是合肥郊区一个中学老师，她很不幸福。
　　她怎么了？
　　怎么说呢，那家伙绝对心理有问题，有事没事对她大打出手，你知道我最瞧不惯男人打女人，操他奶奶的，就是他姥姥的二球，哈怂，寡坯，瓷槌，上学时挂在嘴边的西安粗话渭南在这块全派上了用场。
　　我呆呆地坐在电脑前，觉得心里堵得慌，小小，多好的一个姑娘。
　　渭南，我觉得当初你应该对小小表白的。
　　塞西，我觉得当初小小喜欢你要多一些。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破代理也掉了线，发不出信息，渭南的头像还在固执地闪烁，我心烦意乱，索性开了自动回复。
　　塞西，你也放个屁啊。
　　我想我是个畜生。
　　你个二球。
　　我想我是个畜生。
　　你个哈怂。
　　我想我是个畜生。
　　你个寡坯。
　　我想我是个畜生。
　　你个瓷槌。
　　我想我是个畜生。
　　你就是个畜生。
　　我想我是个畜生。

　　同事来家里喝酒，聚在一起看世界杯，他们相中了我床头的纸盒子，要拿去放瓜子皮，我说别动，那里装着我所有的回忆呐。每到一个城市，我习惯性地买一张地图放进去，也许仅仅只是熟悉其中渺渺几个景点，几路公交车，但我想我总是要留下些什么，才不至于迷失，把记忆流于漂泊。
　　这些年，竟也有厚厚一叠了，翻出来隆重而富足。
　　我向他们吹嘘在每一个城市里花枝招展的风流艳史，虚虚实实，弥散于空中，其间寥寥的话语，随烟雾飘进肺里，隐隐作痛。
　　合肥知道吧，那就是我们伟大的安徽省著名的省会了，老夫的原配夫人们都在那儿，西安，这可是十三朝古都啊，老夫在此抗战四年，妻妾咋说也有一小群，杭州，提到杭州就要说西湖啊提到西湖就不得不说说杜小雯，大连，透露个小秘密，老夫目前已锁定目标，不久的将来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苏州，这个苏州简直太美了，绝了，老夫最后的归宿肯定是那疙瘩……
　　对于小囡我只字不提，她藏在我心底最阴暗的角落，瞪大眼睛看着我，一脸幽怨。
　　小囡，我不愿把我们故事的细节讲给任何人听，只是会偶尔想起，那些碎片却又生疏的近乎虚幻，磨灭了爱情的痕迹。
　　小囡，我是在一个北方的海滨城市里工作，我并不喜欢这份紧张兮兮的职业，每天对着电脑敲一些机械无趣的代码。可是我没有理由逃避，为了生活彼此都要小心翼翼，求求你别再想起那个浪迹天涯相依为命的童话。
　　这个城市的雾气很重，阳台上的衣服放了很多天还很潮湿，我的心甚至也在不经意间长了一层暗绿色的粗糙茂密的苔藓，在北方的城市里如此不和时宜。
　　海浪缓缓上涌，拍到岸边的礁石，又一下子浪花飞舞，我可以长久地呆在海边，凝视这些单调情节，他们说我是个古怪的孩子，不懂得怎样生活。老人，孩子，情侣，在海滩上来来往往，细碎杂乱终又渐渐舒缓，有些人的模糊影子，这些时候会海市蜃楼般在远方浮现，飘渺而凄艳，尔后带着命运的气息一点一滴沉淀。

　　渭南打电话过来，还是一如既往地婆婆妈妈。
　　近来爽否。
　　郁闷。
　　草，公司就没有上眼的妹妹吗。
　　靠，兔子都不吃窝边草，你我出来混的哪能坏了规矩。
　　不如探讨一下大连妹妹和苏杭妹妹的异同，最好举例说明。
　　少刺激我哦，寡人已有一年不近女色，都憋得快发芽了。
　　听说大连有不少日本妞，有没有弄个尝尝鲜。
　　渭南，你小子今天是不是吃了过期春药，这么马叉虫。
　　塞西，你知道吗，小小离婚了，我帮她找的律师。
　　怪不得刚才这么亢奋，像头发情的公驴乱咬乱叫，原来是你小子对小小蓄谋已久。
　　那边干笑两声，传来一个外强中干的词汇，畜生。
　　彻底崩溃。
　　一段行程模糊的爱情，在眼前呼啸而过。无所谓起点终点，我们不过是一群脱离了社会属性的畜生，在不同的城市里道貌岸然地游荡。


　　岁月一刻不曾停歇，波波澜澜，一转脸，却又无声无息。
　　车过无锡，依稀苏州了。
　　小囡，我必须停下漂泊的脚步了，我不再去想那个奢侈的计划，继续向东，把你从上海的某个角落拎出来，彼此了断。
　　我想我爱的并不是你，我爱的只是苏州，只是婉婉约约的苏州女子，终于让我想到了这么一个荒凉的借口。无以为继。
　　模糊一片。
　　那是时光曾经流逝的见证，一晃好几年都过去了，只是我们终于长大，学会了遗忘。
　　我不能拒绝这座精致的城市，一衣带水，几孔石桥，水墨的房屋，清清爽爽。闭上眼睛，竟也有一幅映像了，被麻绳勒出深深印痕的井栏，乌篷船上升起的那缕白白炊烟。谁能知道这些长满青苔的青石板路面，究竟还可以演绎多少鲜为人知的幸福，我想我应该娶一个善善良良的妻子，养一个聪聪明明的孩子，好生寻觅。
　　我们都要一辈子快快乐乐。
　　如果非要向西，一路向西，挖掘我们记忆的源头。
　　那么。
　　上海苏州无锡常州南京蚌埠徐州郑州三门峡渭南西安。
　　记忆能否像铁轨一样长。
　　小囡，我的小囡。
　　到底是谁面目全非失了控，又是谁让泪水在别人的站台决了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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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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