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不开的“对象”(小说)
梁星钧
于良在考虑自己的婚事时,绝对绕不开的一个人叫杨菊。
杨菊更比人关注于良的婚事。杨菊在外面说,于良是少有的正式工,既帅气又善良,可咋就偏偏没耍到女友呢?其实要我说就是一句话,他人不错,可就是块榆木头疙瘩,搞学习还可以,谈情说爱他就是白痴!
这话于良只装作没听见。他照忙他的工作和学习,只信奉婚姻讲缘分,是你的跑不脱,非你的陪命也白搭。实在被人逼急,或杨菊太损人,他才冒出一句,放她妈狗屁!这种人只晓得道人之长短,肚子里根本就没货!
这“诬蔑”对杨菊实有点冤枉。
杨菊只比于良迟两年考进来,杨菊就成了合同工,这差别可就大了,前景也自然有异。但杨菊挺泼辣,挺敬业。你听过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敢上房么?杨菊敢。计生工作被列入国策,农村违反者众,也棘手处理。杨菊虽非男士,却自愿承当这项每年一度的突击性工作。在龙镇,她带领过人上房蹬瓦,严处那些严重超生,态度顽劣的对象。一次,在文笔村,她第一个搭梯子爬上房,高坐房脊梁,见对象仍无动于衷,只见她喊声“蹬”,于是双脚一蹬,瓦片哗啦啦下滑,房顶立即亮一洞口,房子的女主人见动了真格,抵赖不过,忙哭声好话相求,唔唔唔,好-好-好,我答应你们就是了。于是早已恭候的医生就扑上去,做女扎,收罚款!如此,那些徘徊观望的顽劣对象也个个败下阵来,她的工作有如风卷残云,她的计生突击活动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为此她得了先进,区上领导也高度赞扬,在大会上讲道,同志们,有些人,甚至个别领导,前怕狼后怕虎,计生国策在他那里长期得不到贯彻落实,这成何体统?!你们看看一个人,今天我要隆重地表扬一个人,人家还是个女同志,一个黄毛丫头,工作多泼辣,多带劲!我们的工作就是需要更多这样的好同志。
杨菊得了领导的表扬,当了计生工作的先进,别提多高兴,胆子也更大了。甚至在庆功酒醉后什么话都敢说,毫无顾忌。她洋洋得意地说,别说蹬房,就是――,她停了下又喝酒。就是什么?这时有不怀好意者过来凑趣,醉眼朦胧地趁酒兴问她还敢做什么?有的打趣贴耳问她说,还敢和男人那个么?哪个?歪歪斜斜的杨菊嘭嘭地拍胸脯,说,啥子不敢,没有老娘啥不敢的!问者笑。听者笑。她又睁大眼睛问笑者,说,笑你妈个X,――看你那X样,――不行――真的是不行,又老又丑,黑不溜秋的家伙!大家又一阵哄笑,酒也喝得更多。有人又问,那你只喜欢小白脸?杨菊猛喝两杯后更兴奋,喷了对方一脸,说,小白脸?嘿嘿,小白脸嘛,嘿嘿,嘿嘿――先回去问你妈……,这时一位清醒的领导走过来插话说,少喝点,说话注意点影响好不好?几个老不正经的,别忘了人家还是个姑娘呢!有人张大嘴巴,说,姑娘?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是不是姑娘。
醉酒的事本不算事,只是大家顺知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杨菊读书时就有过意中人。小伙子帅气,却没考上工作,而回到了故里。杨菊非嫌弃他,而瞧不起小伙子安于现状的灰暗,故工作后绝交了。她很快注意到经常出现在她视线的于良,于良勤奋而实在,人也不错,有不少女子都喜欢,所以她更有了竞争的兴趣,可是于良是个“冷血动物”,无视她的存在,这更激怒了她,让她有了跃跃欲试的心理。一次是杨菊对于良谈到谁和谁在一起耍朋友,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于良没反应。杨菊又说某某与某某之间有私情,几次都被她无意中撞见,他们都求她别外传。于良对她顿生了怀疑与警觉,此后保持了适当的距离。
但他们同住一层楼,于良居这层楼七间的正中间,而杨菊住楼尾,所以杨菊进出都得过于良门前,于良太熟悉她的脚步了,时间一长,也习惯每位来客的脚步,从轻重缓急的节奏可以分辨出他们谁是谁,分毫不差离。杨菊的脚步短而重,在木板楼上发出清脆的咵咵声,当然这声音里有点拖,像没抬起脚。于良听惯了,也听腻了。但没办法,只得忍着。但杨菊从不怄气,即使与她大干一场,大骂一顿,事后她也不生气,显得没事一般,即使你还在生闷气,她也早忘记了。于良心里只有读书时遇的一位女子,尽管说从没希望,现在没希望,也永远没希望,但却是他终生的痴执;杨菊要在这时插进来,比登天都还难。
有天晚上,于良读书累了,不知不觉地倒睡在床上,也忘了外面关门。忽半夜风起,于良一下惊醒,又似听到有人来了,他猛然一下坐起,原来床边站着杨菊,笑吟吟地说,你这么早就睡啦!于良揉了下眼睛嗯嗯地应着。杨菊嗒嗒地出去了。于良想起来解手,不料自己的裤带是怎么松开的,实在是记不起睡前松没松开,这事他永远锁在心底。当然他不会怀疑杨菊,他宁肯相信这是可以完全忽略的小事。但这两事之后,于良更加疏远了杨菊。甚至心底生了些鄙视。
于良有个在场镇信用社干临工的好友叫莫林。莫林长得不胖不瘦,一米七五的个子,性格温和。他说他在读书期间就有了女友,毕业后却各奔东西,没了联系。莫林进了信用社,不久他认识了杨菊。有天晚上,杨菊莫明其妙地痛哭,莫林用温暖安抚她莫哭,说你啥想不开的,你这么聪慧又能干,哪有过不去的坎呢!杨菊反脸看着他的坚毅与安稳,是一个可以值得信赖的小伙子,大男人,大哥哥,她不禁软在他怀里。莫林说你到底有啥事,说出来我或许能帮你?杨菊答非所问地自嘲道,林哥你看我咋样?莫林说啥咋样?杨菊说我真的丑得没人敢要吗?莫林说菊花妹你咋这样说?许多人想要你只是要不了,不够格。杨菊有些激动,莫林也动心了,那夜晚,注定是他们人生美丽的一夜晚。
于良闻罢莫林的叙述很吃惊,没想到他们会那样。有了一不缺二,他们此后常在他的眼皮下幽会,早出晚归,他一点也不知,也无人知晓。莫林还给于良看了他们上医院做人流的单子,说他们都不喜用那些避孕的药具。于良怒不可遏斥责莫林说,好啊,你狗日的长见识了,知道怎么作恶和害人了,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哼,没人治你老子今天就来收拾你这条恶棍!说着于良就举拳要揍他,却被牛高马大的莫林轻易地接架。莫林嘿嘿说别动真的,是相信老友我才真诚地告诉你……于良听得毛骨悚然,粗暴地打断他说,好了好了,够了,你别说了,你们这一对狗男女,要不是这关系我今天不会教训你,遇上你两个我真是倒霉透顶了,呸呸呸,老子真要回去洗澡了,洗掉老子刚才闻见听到的晦气和脏气!
单位全体职工到区开会。杨菊按原定计划带十多人下村继续搞计生突击。许多超生对象听说她来就望风而逃了。杨菊的大张旗鼓动作这回没收到成效。她一闲下来就开始训人,妈的X,给老娘一个个跑跑跑,看老子抓住了一个个阉了你!“阉”是刮宫引产特别是结扎的别称,没谁在意杨菊的口吻,大家早听惯了。杨菊久等不到对象,看不见抓不着,十多人一天要吃喝,她忍不住了,就问村主任,你们这治安是不是有点问题?村主任如实说是的不太好。杨菊说那你给提供点线索。于是村主任报告了他们村盗窃团伙作案的活动规律和情况。一天后,杨菊派人捉住了这伙惯偷的一个仔,不过他只是个喽啰,匪首早已逃佚。杨菊就写字条送回镇上,劳场镇治安主任余龙大驾一趟。余龙见是一向配合不错的“女铁腕”的亲笔字条,就星夜兼程而至。先提审抓到的那个人,也没问出什么。余龙鼓起眼问,主犯的事你回去好好想想,今天天不早了,你回去晚上想好,明天一早就来交待清楚,否则――否则的话余龙故意没说出,让他自个去想象了。
这小子哪里有这胆量供同伙,特别是他的主子。他家里只有一个年老的父亲,和他一起支撑这个如洗的家庭,他只是一次无意中看到了他们作案,为防他告发才胁迫入伙的。他们的头子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汉,敢惹他除非不要命。所以他只是个协从,而且许多事没参与。余龙是什么人?场镇有名的地头蛇,谁违抗他谁倒霉。小伙子思来想去,没有活路。缢死于自家楼顶的房梁上。
死人了!
这事惊动了乡上,区上,县上。警车出去。调查。斡旋。结果是镇上出面给了安葬,上诉的亲戚全回去了。那段杨菊惊恐了好几天,也老实了好几天,她累“病”了,住进了医院,出院后背了个记过的处分。
此事之后杨菊老练多了,也冷静深刻多了,人称之“成熟”多了。不过她还是一个人。后辗转于良所在的家乡工作,一次下队,于良的父亲逗她说,杨主任,听说你差点给我当了媳妇?杨菊不假思索地大声回答说,你儿子他不球要我呢!(写于2012,5,13清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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