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眼里不揉沙子

木门长子

　　　 　　
　　穿过一条胡同，再转上七、八个弯，就到了张三的住处。张三是这里的老住户，打从祖爷爷辈就在这里安家。这个地方统共十一处院，院院各有各的门，各有各的墙。张三名下有三处院子，都是老一辈留下的保价资产。张三不干别的，也干不了别的，小学没毕业就和人打架，中学没毕业就谈了女朋友，所以到现在，他只靠这几处瓦片吃饭，而且吃得津津有味。
　　
　　现如今的年月，外地人来京的特别多，打工的、看病的、投亲靠友的，来了就要有住处。张三的出租屋临近前门大街，出门干啥都方便，更重要的是，他租房的价钱不高，也就一月一千挂零。房子大小都差不多，十平方米左右，正是那些急于用房的人心里的落脚点。在这里住着，上班方便，看病方便，开个铺子做个小生意什么的也方便。所以，张三从来不愁租不出去房子，也从来不愁钱花。对他来说，看好自己的门，管好自己的钱，上下盯着那些个房客就是一天的事，一天的营生。
　　
　　左边邻房新近搬来了一位女客人，个子不高，相貌还算端正，小巧的嘴巴大大的眼，不爱说话。她的到来，张三起先没在意，几天以后，张三的眼珠子却不由自己地飘向那女子紧闭着的窗户。大热天的，窗子永远紧闭着，偶尔打开也只是人在家的时候，不像其他住户窗子见天开着。不开窗也便罢了，那女子还时时拉着窗帘，让人有一种摸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感。张三心里有些嘀咕，最近风声不好，公安局天天发告示，提醒这个提醒那个，尤其对贩毒、卖淫什么的抓得很紧。张三做的房板生意，管不了客人的衣食住行，却得管客人的言谈举止，要万一出个啥事，让派出所查着，他除了受牵连还得受处分，造成的损失将远远大于他的收益，还外带倒霉加上火。
　　
　　上个月，对街的李四就遭了一次祸，租房的人带头赌博。一方输了不给钱，另一方就动了刀子。派出所的人一来，弄得李四哭天抹泪的：“我招谁惹谁了，凭什么处分我啊？”警察不管他，照样开罚单，并且还不断地友情提示：“不算你包庇就不错了，没及时监视、定期汇报吧！首都是全国人民的，全世界都睁着眼睛看呢。人人像你，咱们怎么管理，怎么工作？”李四点头像捣蒜，泪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蒙着嘴再说不出话来。
　　
　　张三站一边看着，给自己提了醒：“得小心点，出个人命啥的，房子要保护现场不说，还得搭赔一半年的营生，不划算！”所以，现在这个女房客的怪异行为让张三很上心。
　　
　　他开始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女房客晃来晃去的影子。他还动不动就趴人家门缝向里看，脸贴成面饼子样贴墙上听。那女子早晨出门，张三目送到巷子口；晚上回家，张三眼盯着她关上门。夜里，他支楞着耳朵听那女人屋里的动静，赶上星期六星期天，碰上那女子在家的机会，他更是眼珠子转成了车滚珠，就害怕拉下什么事。那女子也怪，休息日很少在家呆着。每天早晨六点出门，晚上八、九点回来，端了脸盆洗洗涮涮，打扫打扫卫生，用时也就二、三十分钟，然后就闭了门再不见出来。
　　
　　张三很想打个招呼问一句，回来了！出门啊！但他从没说出过口，他心里话，说多了人家会烦，自己得庄重。那女子也从来不理他，见面就低头，脚底下抹油很快地走人。张三心里有点恨恨的，妈的，住我的房子，还让爷操这份心！
　　
　　一天早晨，那女子终于和他说了一句话：“你这房里有耗子？”张三抬脸看着她：“我有用剩的耗子药，你拿去用吧！”那女子僵着脸，答了声：“不啦！”
　　
　　女子的房费半年一交，第一次来交的是一个中年人，然后再没见来过。张三计划着下一次收房费的时候好好打问一下她的来处，做什么工作的，有没有亲戚朋友在北京照顾。张三还想打听一下他一直关心而没有说出口的窗子事件。他打定主意，人家答得好，他就再续租房合同，答得不好房子就不租了，省得老有操不完的心。
　　
　　事情就这么往前拖，张三的盘算也在心里扎了根。那女人进进出出，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几点几分接的电话挂的线他都用小本本记得一清二楚。他对自己说，我不是对人，我是对事，我张三眼里可不揉沙子。她有什么不端，我得负责任。
　　
　　一天黄昏时分，几个人拥着那女子回来，个个面情严肃。张三想上去打招呼，可没人正眼瞧他。他也只好做罢，躲在自己屋里，掂了脚尖，耳朵贴在白皮墙上听那边的声音。
　　
　　“找他好好说说。”有女人说。
　　
　　“坏人就得收拾，你胆忒小！”有男人说。
　　
　　然后，就是叽叽喳喳地吵个没完。张三的耳朵都快插进墙缝里了，也再没听明白人家到底说啥！但他觉得这事好像很严重，因为人人语气里都带着愤恨，似乎有一种不灭了谁不罢休的感觉。张三想到了报警，想到了先发制人。他定定神，将贴在墙上的耳朵拨拉了拨拉，心思着怎么着也不能为他们担责任，“这帮外地人，净整些个花花肠子，万一我的房子成了案发现场怎么办。”张三的的白布褂子上有了汗气，他的心也变得怦怦直跳，他甚至有一种想冲进屋，大声对那帮人叫“滚”的感觉。
　　
　　但他终还是忍住了，房子是他的，可是居住权是人家的。合同期内，他没权利撵人走。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派出所，如实地汇报了观察到的一切，并且一再强调这事和自己无关，和自己的房子无关。派出所听他话的人半天没做声，另一个刚进门的大高个盯着他的脸说，“你这也是猜测吧，没证据的事我们怎么出警？”
　　
　　“等出了人命，你们就出警了！”张三愤恨得不行，晃着脑袋出了门。
　　
　　那帮人还在，不过这会都站在了院子里，见张三进来，本来的喧嚣变得很安静。张三冲他们点点头，眼光扫着那女子泪痕斑斑的脸，目光中有了怨怒，似乎怪她带这么多人来惹他烦，又似乎警告她下不为例。
　　
　　一个年轻点的小伙子挡住了他：“她欠你房租短你钱？”语气很重，有吃了张三的感觉。
　　
　　“没——”张三怔了一下，停住脚步，脸上的表情更加怨怒，心里话在我的地盘上，你嚣张什么？这是我的院，我的家！
　　
　　“那你干嘛天天和她过不去，死眼珠子没完没了的盯着她，想干嘛？”另外的几个人也围了过来。
　　
　　张三想解释，解释那两扇紧闭着的窗子，解释那面永远挂着的素花窗帘，解释他不想招些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做房客，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解释无从解释。他低了头，想错过身子走人，但是人家脸上的表情显然不让他走。
　　
　　“你这是骚扰，知道不？”
　　
　　“离她远点，她出了什么事，我们哥们跟你没完！”
　　
　　“我没——”张三的“有”字还没说出口，脸上就挨了一巴掌，“还没，你在那墙上挖洞，拔她门缝乱看。要不是她发现得早，早让你的偷窥癖得逞了。做点什么不好，养这毛病！”
　　
　　“我没——”张三的脸上又挨了一巴掌。他不敢再说话，说一句挨一巴掌还不如不说。他心里那个气呀！
　　
　　那些人见他不吭声，以为自己的气场降住了人，带着那女人甩门走了。
　　
　　三天后，张三正坐在房檐下晒太阳，那女人走了进来，也没瞥他，径直进自己的屋，拉开了窗帘。
　　
　　张三挪过去叩了叩门框：“那啥，不行，你就搬吧。我的屋子，还是我说了算！”
　　
　　那女人沉着脸，手脚麻利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走进屋的张三却睁大了眼——
　　
　　与他的房间相连的那面墙上有一个很大的老鼠洞。那是很久以前的老鼠洞了，前一任房客走了时候就提醒他堵上，但是他只顾着租房把这事给忘了。那洞显然被女子用报纸堵过，现在却死鱼嘴一样地大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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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木门长子 于 2014-3-8 11:08 编辑 ]

刘满园

先提一下。

敬一兵

通过常见的生活场景，开掘出不同的人性，特别是从张三怀疑女房客的怪异行为，女房客怀疑张三偷窥的细节和反差性映衬，对人物个性进行了深度挖掘、丰富、补充与延伸，成了小说的看点，很有味道。欣赏！

荦春

人物个性鲜明。学习了！

木门长子

原帖由 敬一兵 于 2012-7-19 21:47 发表
通过常见的生活场景，开掘出不同的人性，特别是从张三怀疑女房客的怪异行为，女房客怀疑张三偷窥的细节和反差性映衬，对人物个性进行了深度挖掘、丰富、补充与延伸，成了小说的看点，很有味道。欣赏！

谢敬版评，问好！

木门长子

原帖由 荦春 于 2012-7-19 22:12 发表
人物个性鲜明。学习了！

问好荦春，谢评！

木门长子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2-7-19 17:08 发表
先提一下。

问好刘版！

文珺

学习问好

暴雨迎风

先提一下

暴雨迎风

这篇小说对人物人性的挖掘是很成功的，并且故事悬念的设置正点，有引人入胜的感觉，耐读。

天下为公

作品很抓人

刘满园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2-7-20 17:17 发表
这篇小说对人物人性的挖掘是很成功的，并且故事悬念的设置正点，有引人入胜的感觉，耐读。

是啊，支持精华。

木门长子

原帖由 文珺 于 2012-7-20 10:29 发表
学习问好

问好文珺！

木门长子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2-7-20 17:17 发表
这篇小说对人物人性的挖掘是很成功的，并且故事悬念的设置正点，有引人入胜的感觉，耐读。

问好暴版，谢评！

木门长子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2-7-20 21:10 发表
作品很抓人

问好为公老师！:handsha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