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茄种

颖文

　　一块、两块、三块……六十七块。好了，凑够了，可以买下那两筐紫得好看的茄种了。
   
　　这真是个令人兴奋的消息，全靠了平日的省吃俭用，为了攒够钱，她想尽办法，左省右省，就连答应女儿过节要买的发夹都没买了。逢年过节的，别人家是吃猪肉啃鸡腿，自己家却是一条咸鱼打发。看着女儿已经十岁，面黄肌瘦的不说，还不能像别的孩子那样背着书包去读书，整日间只能打打猪草喂喂猪，帮忙着干活，她的心里就像是吊着块石头，放又放不下，吊着又难受，只能每日的抹泪。
   
　　不过没关系，她已经找到了希望。只要能买下茄种，她一定比养猪还要仔细，更小心地栽种，等到六月结出又大又紫又好吃的茄子，拿到市场上去卖，就可以卖好多的钱，这样她就可以供女儿读书了。成嫂小心地用布把散乱在床上的钱大张小张的整理包好，再小心地放在内衣夹层的口袋里。明天，家里的困境就会因为她的努力而改变。
   
　　这个希望是阿成在工地上做工时，从工友那听来的。干完活吃饭的时候，工友指着饭里的茄子说：“一年不同一年，去年茄子最不值钱，一斤才卖得两角钱。嘿，今年不得了，翻了几个倍，一块五才可以买得那么三四个茄子。真是难预料啊！”说着，笑了起来，狠狠扒了两口茄子在嘴里。阿成嘿嘿嘿地陪着傻笑。
   
　　睡在冷硬的床上，成嫂用手紧紧攥着内衣口袋，脸上露出甜蜜蜜的笑容。从她的笑容里，可以感受此刻的她一定在做一个很美很温暖的梦，那个梦里她的丈夫不必再去工地上挑砖，而是和她和和谐谐地在田里种茄子；孩子呢，背着书包快快乐乐的放学回家，背文章给她听；……
   
　　成嫂家在边远山区，那里虽然已不至于像一些村落的所为谓的道路不便水电不全，但是在哪都是有穷有富，她家的房子只不过比残房废屋要好一点。惟一可以证实阿成夫妇多年辛苦所挣的是大门里侧的一间猪舍里的三头猪。为了能将猪养得白白胖胖，成嫂不遗余力的将猪舍打扫得干干净净，好让猪在享完食物后能舒舒服服的睡觉——猪也懂得生活懂得享受。——成嫂明白这一点，所以她家的猪总比别人家的要胖得多。
   
　　在整座山都还被夜色笼罩的时候，成嫂就起床了。她叫醒女儿，叮嘱她几时打猪草，几时做饭煮猪食，做完事情要看家，等等；直到一切都交待清楚了，她这才理了理蓬乱的头发，整了整衣衫，摸了摸内衣口袋里的钱，然后背着空篓出门了。
   
　　她必须赶早，因为到市集要走两个多小时的路。为了能抢在别人前买茄种，她得做件让自己很痛心的事，那就是搭乘唯一一辆每日要从山脚路过的农用车。对于一个穷人来说，能走路时尽量走路，以便能更好的节省每一分钱。
   
　　当她到达市集时，天已渐亮，各种买卖已经陆陆续续的开始了。成嫂一面吃着昨晚剩下的馍馍，一面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察看着七天前赶街时看到的那个卖茄种的女人有没有出现。
   
　　“包子、包子……好吃的包子……”一个骑着三轮车卖包子的小贩拦住了成嫂。“大嫂，买个包子吃吧，刚做好的，很好吃的。”
   
　　“我……我已经有吃的了。”成嫂看着蒸笼里冒出的腾腾热气，咽了咽口水，羞怯地举起拿着馍馍的右手。
   
　　“哟，是冷的，吃了可是会肚子疼的。”小贩吃惊地说：“还是买个包子吧，热烘烘的，即能填饱肚子又不会生病。”
   
　　成嫂摇摇头，低头咬了口馍馍，往小贩身旁匆匆越过。
   
　　小贩的叫卖声又吆喝了起来，成嫂听着吆喝声，吃完了最后一口馍馍，然后穿过叫嚷的人群，来到上次看茄种的地方。也有人出售茄种，可是谁也没有那个女人的茄种好。“不可能卖掉了，一定是那个女人起晚了，还没有来。我就在这里等她。”她在心里想着，也照着做了。
   
　　太阳逐渐升高，耀眼的光芒热辣辣地照射着市集每一处角落。光芒不但没减去人们的力气，反而神情更加高涨的叫卖着。成嫂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汗水，咽了咽干燥的嘴唇，肚子适时的响起叽里骨噜的声音——她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仍没见那个卖茄子种的女人的出现。
   
　　“难道她真的卖掉了？难道我的运气就这么的不好？”成嫂脸上渐渐露出失望，她颓丧的走到对面一棵大树底下靠着树，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早点也吃了，新衣服也穿了，手里还拿着瓶牛奶，你的要求都依了，干么还不去读书！”      
   
　　一个年轻妈妈挎着小皮包，正对一个头扎两个小辫身穿一套白纱裙的小姑娘生气。由于她们正巧站在成嫂前面，成嫂不由得将注意力放在她二人身上，以排解暂时的无聊。
   
　　“我不读，我不读！”小姑娘似乎被她妈妈骂哭了，噘着小嘴跺着脚大哭。“一点都不好玩，去了还要被老师骂，我才不读呢！”
   
　　“老师干嘛骂你？”
   
　　“上课的时候，老师叫我背课文，我没背出来，她就罚我站着，让全班同学看我笑话。”
   
　　“谁叫你平时不好好听课，活该！走吧，读书去，我去跟你们老师说说，她以后就不会罚你了。”
   
　　“我不去！我讨厌老师，讨厌同学，讨厌读书！我要去玩！”说着，小姑娘哭得更大声了。
   
　　哭声引来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年轻的妈妈似乎受不了众人指责的眼光抑或是舍不得女儿哭，她答应不去读书，拉着小姑娘匆匆离开。
   
　　看着这一幕，成嫂悄悄拭泪，今天她一定要买到那些茄种，只要还没卖掉。
   
　　就在这会，对面一个卖茄种的老汉高声大叫：“你现在才来，我都卖了半天了！”
   
　　“卖了半天又怎样，我的比你的好，卖得肯定比你快！你信不信？”说着，一个年约四十的女人弯下腰放好箩筐。
   
　　听到这声音，成嫂震了一下，她拉回思绪，看向对面，没错，是那个女人，她来了，她的茄子种没卖，还在！
   
　　她三步并两步地冲到那女人面前，没等她放下手里的扁担，就急冲冲地说：“我要买你的茄子种！”
   
　　女人一愣，吃吃地对那老汉笑起来：“怎么样？我说我卖得比你快吧！”
   
　　“快点卖吧，人家等了你一早上了。”老汉看了看成嫂，白了女人一眼，低头在那捣鼓烟袋。
   
　　女人也没闲着，白了老汉一眼，然后收起笑细细打量这个据说等了自己一早上的山上女人。
   
　　她大概有三十五六，皮肤很黑，脸颊红扑扑的，盘在头上的那束头发就像是被太阳晒过后的乱草，干枯枯的；她的个子不高也不壮实，整个人看上去犹如被炸干油的鱼，瘦巴巴的。在她突兀的额下有一双明亮的有神的眼睛，这是她活力充沛信心饱满的象征。
   
　　“你想买我的茄种？”
   
　　成嫂点点头。
   
　　“我这可是最新品种，去年我家就因为种茄子卖了个好价钱。”
   
　　成嫂再点头。
   
　　“如果你诚心要买的话，看在你等了我一个早上的份上，我优惠点给你，如何？”
   
　　成嫂拼命点头。
   
　　“那么你要买多少呢？”女人安闲地问。
   
　　成嫂结结巴巴地说：“我想全部买下！”
   
　　女人眼睛一亮，笑容在嘴边绽开。“行！买多少都行！”她低头看了看两个箩筐，又说：“这样吧，我也不跟你论斤论价了。这些茄种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没有一个烂的不好的，既然你想要，那我就便宜些卖给你。”
   
　　成嫂咽了咽口水，怯怯地问：“多少？”
   
　　“八十！”
   
　　成嫂摸了摸口袋，再次怯怯地问：“可，可以少点吗？”
   
　　女人瞟了她一眼，“你有多少？”
   
　　成嫂默默算了一下：出门时答应女儿给她买个花夹子，那需要两块钱；如果走路回家，她可以省下四块钱。
   
　　“只，只有六十一块！”她小声地嗫嚅地说。
   
　　“成交！”女人很快地答应，脸上挂起愉快的笑容。
   
　　成嫂听不懂“成交”是什么意思，愣愣地看着女人。
   
　　“你的竹篓呢，快拿来装茄种呀！”女人见她不明白，干脆用手抓起几个茄种想丢进成嫂背着的竹篓。
   
　　这会，成嫂才明白女人说的什么意思，连忙嚷着等等，又忙不迭地解下竹篓，小心地用油纸布垫在篓里，小心地将茄种放进竹篓。最后，她把钱捏在手里，数了又数，确定是六十一块了，才递给女人。
   
　　之后，她找到卖发夹的摊位，用剩下的两块钱买了一个很好看的发夹。看看天已不早，她连忙背起竹篓，开始两个小时的路程。
   
　　回到家里，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她望着角落里正在烧火煮饭的女儿在心里信誓旦旦地说：“放心吧，明年你一定可以读书的！”
      
　　“妈，你回来啦！早上爸来过了，给了我们两个玉米棒子。”火膛边被火光映得通红的小脸仰头兴奋地看向母亲，“他饭都没吃就忙着跑回来拿给我们，就为了怕搁到晚上冷了不好吃。爸说这值钱，都亏了老板人好照顾他们伙食特意给的。”
   
　　成嫂愣愣地看着女儿，“你说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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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娃

浓浓的乡村味道！想听听大家的看法！！

金木水火土

呱呱，学习了，很生活，很人情味啊

浪子无形

喜欢这样的文章，朴实而自然，生活气息十分浓厚。

颖文

谢谢大家点评！

才来就看到山版的请辞帖， 在这文章还能看到山版的回复， 抹着泪不会打字了。。。。。。。。在这能认识热情善良的山版， 是颖文的荣幸， 淌泪可别骂我是灌水。。。。。。。。。。。。。。

一楠

最初由 颖文 发表
谢谢大家点评！

才来就看到山版的请辞帖， 在这文章还能看到山版的回复， 抹着泪不会打字了。。。。。。。。在这能认识热情善良的山版， 是颖文的荣幸， 淌泪可别骂我是灌水。。。。。。。。。。。。。。

我相信颖文是实话实说，因为女孩子的情感都是那么的纯真和美好，山版的突然离去另她们心酸……

不过看了这篇小说，我也心酸了！一个实实在在的乡村故事！

颖文

谢楠版。。。。。。。。。。。

张光茫

不错的小说，构思很好！

一楠

精华祝贺一下！　：）

春苗儿

最初由 颖文 发表
　　一块、两块、三块……六十七块。好了，凑够了，可以买下那两筐紫得好看的茄种了。
   
　　这真是个令人兴奋的消息，全靠了平日的省吃俭用，为了攒够钱，她想尽办法，左省右省，就连答应女儿过节要买的发夹都...

言语很流畅感觉象豆一样饱满，故事也很好看！支持姐姐！

山里娃

丫头好好写,俺对你和大家的苦苦挽留格外感动!!

颖文

谢谢楠版！

也谢谢光茫兄和苗儿的鼓励！

颖文

最初由 山里娃 发表
丫头好好写,俺对你和大家的苦苦挽留格外感动!!

山版， 我前几日买了本《小小说作家》准备好好的写， 往日写的都是中短篇， 这个小小说不敢怠慢！

上网不便， 直到晚上才知道你回来了， 高兴啊！ 刚才正想着过了这几天， 你心情会好些了可以电邮给你了。 我习惯上网就打开太虚版， 嘿嘿， 丫头高兴了人也懒啦， 在这说话痛快：））

乾坤夜

小说写的很好，生动感人，乡土气息浓厚，不错。只是最后一段什么含义？没有看懂。烧玉米和种茄子是个什么关系呢？另外，还有一点疑问，我们这里种茄子是用茄子仔啊，一小包包就能种好几亩地的，看文中描述好像是买茄子而不是茄子仔啊。

战国吴钩

饱含乡土气息。平淡而美丽。